“ 父親和小村的關系就是村頭的小溪與溪水里的魚的關系,誰也離不開誰,就像母親與炊煙,炊煙與山風。有時,我就對著天空,借著云朵發揮想象,突然感覺奇怪得很,為何父親與母親的關系竟然就不如他和小村的關系?就不如母親與馱馬的關系? ”這是一篇叫《父親與村》的散文里開門見山的句子。這些句子很平凡,平凡得有些粗獷,著實如鄉村里的鄉音,像拉著家常沒有多大的區別。這種鄉土氣息的語言,讓我感到了無比的親近,突然間生出些新奇,內心就蠢蠢欲動,就想著必須將文字后面作者與故事的關系一鼓作氣地整理清晰,否則,就有些對不起文章帶給我的鄉土情懷。
劉光富,一個在赤水河源頭河谷 “雞鳴三省”的山村里出生的孩子,一只土灰狗就是他的玩伴兒;一個進城求學又回到山村當上了孩子王的男人,睡在村莊而又夢著村莊還寫著村莊。我讀到他如此眾多關于鄉土的人物和故事以及村莊中的花草樹木,更驚訝于那些鄉土文字帶來的真情實感。從讀他的第一篇散文開始,就被他獨特的表現形式和語言風格所吸引,尤其他筆下的鄉事、鄉音、鄉景、鄉情,每一篇文章都具有別出心栽的構思,讀之使人頓感耳目一新,由此也給我心靈帶來一種寧靜的慰藉和回憶的快樂。我必須寫下一些話告訴更多的人,去領略他的語言帶來的生命和情感的個性。
流動的語言美,彰顯情感個性
當捧讀劉光富的鄉情散文的時候,一開始就會觸碰到了那些語言的獨立特行的美感,被他娓娓而談的話語深深打動。在《父親與村》中,當他少年時代沒法想清楚父親與村的關系時,除先前提到的開篇兩個貼切的比喻句之后,緊跟著寫到:“ 面對如此的復雜,我敢斷定我是呆的,腦袋像一記一晃好多年沒打潤滑油的鐘表,秒針、分針都站立著不動,向一邊歪著…… ”這樣侃侃而談,這種交談似的語氣讓讀者眼前一亮,仿佛讓讀者的思維一下子停留在那架塵封的掛鐘的指針上,想聽到它重新轉動著聲響。而他在《老樹下的快樂時光》中,當他少年時代向同伴學會了彈弓飛石的技藝,為了讓同學刮目相看,也偷偷想要討得傾慕女同學彩蝶的贊賞時,“ 我偷偷看了一眼彩蝶,明顯她已經陶醉了,臉上也露出笑來,像油菜花在人群里飛越。憑著她賞賜的眼神,我恨不得把老樹上的所有果子都擊落下來 ”,雖然這些語言中,并沒有堆砌華麗的詞藻,也沒有刻意的雕琢的痕跡,更沒有故弄玄虛之態,顯得十分輕松自然,形象逼真,像是讓讀者聽見果子砸痛了伙伴的頭頂而尖叫,一片歡快的笑聲。我不得不回味鄉音中樸素清新的語言,像山間的泉水緩緩流過村頭的竹林,聽到了清風和小溪流動的聲響。在他的散文中,像這樣從描寫不同角度、不同場景、不同人物和事件的語言比比皆是,彰顯著他的情感個性,以致于我們讀他大多數長篇散文時也不感到乏味,也就是他呈現給讀者享受的自然之美,濃郁的鄉情吧。
豐富的意象美,聯綴鄉土情結
在劉光富的散文中,大量選取一些鄉村的素材和生活中特有的元素,一個個地串在一起,讓讀者一目了然地看到鄉村的原始生態,看見鄉村中特有事物和鄉事,這些元素是讀者完全可以感知的,甚至是可以復制的,親切而動人,樸實而使人遐想,在《白發阿娘》中他集中用了“阿娘”“雞蛋”“紅布”“大山、村莊、河流”構成了一個逝去的年代里山村里一個“接生婆”的生活,以及生活中的苦惱和快樂;在《伏著,看西風打旋》中,他選用了更為平常的事物,“西風”“螞蟻”“鳴蟲”“土灰狗”“茅草、蟲子或螞蟻”等等,他將這些零散又分散的鄉村元素,靈活地通過他的語言文字組合在一起,反映出在鄉村中的孩子的童趣、以及鄉村人和事物的命運,由此也展開了一系列關于意象的描述和使用不同的修辭手法,展現了作者的內心活動,用詩歌該有的意象增強了文章的韻味和深度。他不只是寫出了這些意象的詞匯,更重要的是將這些意象給我們寫出了一個樸素和豐富鄉村、鄉事,這些意象就組成了他不可替代的鄉土情結。
生動的細節美,構建心靈空間
劉光富的散文,在寫到屬于他的鄉村鄉情時,總是以一種很普通的語言,如一個拉家常的漢子,沒有修飾;總是在文章中講述著一些看似散落的事情,像一個鄉村的故事大王,講得形象真實,隨心所欲;許多章節細致入微的描寫,讓人身臨其境,領略鄉村生活的恬靜之美。《母親在西風的那一邊》中的一個細節他寫道:“降臨人世的最初一刻,我在母親的旁邊偷偷瞟了一眼,就沒有看見父親。……許多年后,偶然聽母親背著我給她的馱馬講,兒子出生了,我就下床繼續去干那沒完沒了的活,我想哭,但沒有眼淚,眼窩子是干的,像沒水的深井。講這些話的時候,母親總是微微笑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個鄉村母親默默承受命運的安排和生活的重壓的形象躍然紙上。當寫到母親對幾個孩子的愛時,“我看見她徑直往菜園子里走去,走得急,小草都來不及躲閃,很多被踩倒在地。到了很快就又返回來,手里拿著一小把菜葉,接著又變魔術般拿出為數不多的幾粒米,熬粥了,我們就圍著鍋臺歡呼雀躍”,這樣的細節,不需要更多的話就足以寫出母愛的無私和母親的偉大。在《踏訪出生地》中,寫到他的童年在他的父親的肩上時:“幼年,父親常常帶著我到村子里去,一路上,父親到哪里都把我扛著,土灰狗總緊緊跟在身后,父親也偶爾和它說上一兩句話,多是夸獎一類的。其余,就沒完沒地給肩上的我講中國革命的故事。”一個父親偉岸的形象通過幾個細節就鮮活起來。從這些細節中我們看到了一個鄉村孩子的心靈,也看到了一個已遠離故土的人的心路歷程,也正是那些留在他心中的細節,讓他寫出了如此質感的文字;也正是那些鄉村的細節,豐富了他的心靈空間。
樸素的形象美,折射人性精神
在劉光富的散文中,幾乎每篇都折射出人性的亮光,在《白發阿娘》中,寫到那位接生婆不為金錢和利益,多的時候就是主人家給煮雞蛋作為酬謝,而僅有的微薄的謝禮,都成了作者小時候的美味,體現著阿娘的人性之美,他把阿娘寫成了村子里的一條滋養的河流一點也不過份,歌頌著一個接生婆對于一個小山村,對于在那個沒有醫院的鄉村的重要,同時也寫出了一個接生婆對鄉親和下一代的關懷:“每次上我家來,阿娘懷里總是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兩顆熟雞蛋。這時,她把熟雞蛋剝了殼拿在手里,又把里面那層皮像睡衣似的小心翼翼地脫下,把鮮嫩的蛋身舉得高高……” ,對他自己而言,在《老樹下的快樂時光》中,他愛鄉村的老樹,因為它是鄉村的象征;愛樹下樹上的小動物,因為那是童年的樂園;愛土灰狗,因為它是他的玩伴和保鏢;愛父親母親,愛村子……人性精神在他的散文中時時都流露在筆端,這也是一個人應有的責任和道義。
劉光富的系列鄉土散文,很難準確地概括出幾個特點,我只能在這里略談我的個人感受,希望他在今后的創作之路上越走越遠,以更多更好的散文回饋生他養他的那片偏僻而神秘的土地。
2011年12月23日于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