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詩詞講究“詩言志”,就是用詩詞來表達自己高遠的理想、激蕩的思緒和綿綿的深情以及人格品質。張忠孝的詩詞直抒胸臆,洋溢著豪邁的激情,蘊涵著宏大的政治抱負,揮寫著生命的真善美,展示出積極、進取的姿態。把握了這一特征,我們就找到了開啟這位詩人心扉的鑰匙。
《張忠孝詩詞》收錄了詩人數百篇詩詞賦。其時間跨度之長,地域涵蓋面之廣,達到的藝術成就之高,令人嘆服!詩詞中最早的詩是寫于上世紀的六十年代中期的《觀岳陽樓》,而最新近的詩是紀念建黨90周年的《黨恩賦》,其間足足有四十五年,而且詩情整體連貫,沒有間斷。地域空間上,從故鄉的大巴山到全國名山大川,并延伸到地處巴西和阿根廷邊境伊爪蘇瀑布、南美大陸的亞馬遜河、日本的富士山等域外景觀。內涵可以說是包羅萬象,吞吐萬物。
景無邊而情無限
張忠孝的詩詞格調風清骨峻,遍體光華,在明朗之中展示壯闊和壯闊之中滲透幽境。在如歌的氛圍中,詩人寓理于象,托物言情,在向讀者展示藝術風格的同時,也展示出更深層次的個性魅力。這源于他曾做過大巴山的父母官,也源于他身居四川地方電力集團的高位。豐富的人生練達,使他的詩詞自然會折射出巴山云雨之韻致和電力風雷之氣勢。
張忠孝的詩詞在一個宏闊的大背景下鋪展著詩情,既有大手筆的抒懷,也有不乏精彩細節的絢麗畫面。具體體現為三個重要維度:山水行吟、公仆情懷、人間真情。
一是描寫和贊美祖國的壯麗河山,洋溢著濃厚的愛國主義熱情。這是他詩詞集中最主要的部分?!侗痹篮闵健?、《黃山抒情》、《東岳泰山》、《老龍自嘲》、《觀岳陽樓》、《春游漓江》等等,無不真切生動、氣意盎然、粲然生輝。
“白鷺飛,/夕陽照,/凌云氣爽秋高?!痹谶@樣朗朗的景色中,詩人來到了岷江邊上,觀游樂山大佛。“青依水,/大渡潮,/岷江卷碧濤。”詩情奔涌而動,滌蕩心扉。詩中既有白鷺、夕陽的視覺意象,也有槳聲、漁歌的聽覺意象,更有“凌云氣爽秋高”、“ 暮鼓吼,紅燭燒”的氣象。
在《洞庭春曉》一詩中,“風搖岸邊柳,/魚搶浪花頭”; 一個“搖”字,一個“搶”字,讓整首詩搖曳生情。
而生他養他的故土大巴山更是他融盡身心贊美的地方?!秳棊X頌》、《江天倩影》、《鬼門雄關》、《游仙人洞》、《高峰攬勝》、《贊飄流》等等篇章,是他濃濃的故鄉的諾水河情結。兒時的夢想,中年時的抱負,退休后的寄情,都融進了這方水域。
“細雨邑青衫,綠水漪漣。盤桓鷗鷺自悠閑。斷岸飛瀑聲瀉亂,百里峽川。崖轉峰勾連,蔽日蓄煙,翠嶺如屏掛云端。眸中昏鴉垂釣貪,如畫江山。”(《日月峽》)描寫盡致,音律諧婉,善于點染,情景交融,含蓄而有余味。
“拂面青山開,綠水縈洄。細雨和風邑蒼苔,花底乍驚雙燕去,無盡情懷。造化巧施乖,地折山排。金童玉女情滿懷,倜儻風流殊景象,瀛海蓬萊。”(《綠水風流》)青山、綠水、細雨、雙燕,全是寫景,實際上全含的是情,景無邊而情無限。
他的家鄉在川陜革命老區,自然在他的筆下,也會回蕩起歷史的聲音?!镀椒滞恋亍肥怯^通江縣至城紅軍石刻所思;《哭曠繼勛》是在紅軍將領曠繼勛烈士殉難處憑吊。《碑林寄情》是撫碑遙念英烈事。
二是公仆情懷。他拓展筆墨,充分抒寫他帶領家鄉人民脫貧致富奔小康,抗旱救災,深入基層調研的思想感情,也從另一個側面記錄下四川電力發展的歷程,詩詞閃耀著時代的光芒,也浸潤著他對黨對人民的真摯情感?!侗聼o私》:“秉德無私參天地,功昭日月垂千秋”,這是他官德人品的體現;《情系父母官》:“喜看百姓奔富路,全靠天下父母官”,是他為民造福的信念;《人民大如天》:“臨危受命多珍重,須知人民大如天”,是他對部下的殷切囑托;《不辱使命》:“鐵血英風古戰場,碧血化杜鵑”, 觸目貧困現狀,詩人深感使命重大;《空山吟》:“扶危濟困,立志越溫脫貧。只求心,無愧天地,不負黎民”,他注定要為自己畢生的追求負重;《公仆情懷》:“匹夫天下為己任,忠臣自古多報國”,他對黨對國家的忠誠,丹心可鑒。祖國的山水和他的品德是那么自然而富有詩意地融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個象征性的意象。
正因為他深愛著人民,時時把人民的苦樂放在心上,他才會把促進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想盡辦法改變窮困山村的面貌,讓人民生活得幸福,當作一個黨員干部最根本的任務,才會在西部大開發中,為四川電力的發展殫精竭慮,為所取得的每一個成就興奮不已。我們從他詩歌中一個個生動的場景中感悟到他的情感和品德,這就使他的詩歌不僅具有了藝術的力量,更具有了思想的力量。
三是人間真情。面對人間的美景,詩人傾訴著對溫馨愛情、人倫親情的向往;有的則于淡淡的思念之中,依然滿懷美好的理想與希望;有的在抒情里也會透著歲月的冷峻,寫景中凝著人生的沉思。在他眼中,風吐流蘇的人間真情與燦爛的朝陽一樣絢麗多彩。“鳳凰朝陽共比翼,魚水連理情誼深”。(《新婚別》)表達了對新婚妻子的思念,詩語情真意切。
《清明祭祖》這首詩寫作的背景是,1994年,他父親去世,正值通江百年大旱,身為縣委書記的他不能離開抗災前線,未能送老歸山,成為終身遺憾。2006年,清明,告假返鄉,千里祭父,感慨萬千,以詩表達自己忠孝不能兩全的內心獨白?!?/span>斜月掛松梢,布谷啼春曉”,上闋交代了返鄉的具體時間與氣候特征。“相別似昨日,舊墳添新草”,從中似乎可以感受到那深感壓抑的氣氛。“雖說忠孝難兩全,唯愿九泉有知永相報?!鼻楦星刍丨h,卻又將剎那間復雜的思想感情升華到一個新的深度。
故鄉是生他養他的地方,故鄉有他的父老鄉親,有他人生留下的厚實的腳印,自然在他筆下縈繞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韻致?!?/span>故鄉美,總是夢相隨。晨暉依稀仙女媚,諾水蕩舟魚兒肥,觀音煮青梅。”(《夢回巴山》)詩境清麗恬美,畫面逼真,層次清晰,用筆細膩,色彩分明?!?/span>望鄉臺,望鄉臺,云遮霧障淚眼開,濤聲猶聞慈母怨,船漏又逢夜雨來。”(《歸心似箭》)這是從云遮霧障中生出的詩境,以健筆寫柔情,“濤聲猶聞慈母怨,船漏又逢夜雨來”,真情實感表達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
“來也望,去也望,望到白發三千丈,怎不痛斷腸。路茫茫,水茫茫,天涯盡頭更蒼惶,何時歸故鄉?!保ā秲傻厍殂骸罚┕P勢開闔動蕩,頗具波瀾。表現了主人公望斷天涯時所見之景。以具體鮮明而又能觸動離愁的“白發三千丈”和“天涯盡頭”來渲染主題,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
《愛灑人間》是為悼念2008年在冰雪災害中犧牲的筠連電力公司職工彭顯松同志而作。《多難興邦》表達的是對汶川特大地震中殉難的同胞的深切哀悼,《黨恩賦》更是鋪墊了詩人對黨的深情。
風清朗而力超拔
貫穿張忠孝這幾十年詩詞的一個主體精神,就是樂觀與自信。只是他早年的詩作,和在領導崗位上的詩作,以及退休后的詩作,在意境的營造、語言的表達上、風格的呈現上有些差異。他早年的詩句更偏閑婉約,淡雅,在領導崗位上寫作的詩句更突出豪邁、大氣,退休后的詩詞更顯深沉蘊藉、真摯自然,節奏比較舒緩,煉句更加精心。主要有兩個因素:
其一,創作主體心態不同。政壇詩人張忠孝在工作緊張狀態下突發詩情,其創作肯定是緊扣現實,大都是即事即景的抒情之作。
其二,創作主體所面臨的環境不同。政壇詩人張忠孝,很大一部分時間工作在辦公室或相當于辦公室的場所(火車、飛機、旅館、會議廳)里,也行走在調研、訪貧問苦的行程中,他的詩思突發在政務活動的瞬間,詩詞中人事內容增多了。
《龍顏留青山》,是赴金川、小金縣電力考察;《放賑救災》,是在特大旱災中親歷踐行公仆職責;《嘉陵風濤》,是赴嘉陵江流域考察水能資源開發?!杜R江麗峽》,是徒步下鄉研究。這樣的詩篇在整本文集中占的分量也很大。
他的詩詞應該屬政治美學范疇,其獨特點在于,匆忙的奔走之中看到的山是有生命的,在下基層的行程看到的雀峰突兀矗云端,雪嶺橫空鎖邊關。那種視覺沖擊力會和他工作思路的茅塞頓開交織在一起。
張忠孝筆下的意象都很正面,詩詞語境很正氣。但也有奇。“奇”,是對“正”而言的,是對定式的突破,對傳統的創新,對客觀世界的獨見。
他的詩詞散發著一股旋轉乾坤、搏擊人心的審美情趣的氣流。這種氣流,不僅能超越一己之悲歡,還能超越功利,超越政治,真正進入到藝術和審美的境界。
在《謁炎帝陵》一詩中,漢水、秦嶺、蒼山構筑了一個巨大時空,在這種時空中可以豪情干云、想象飛馳、氣概鼓蕩。只有心靈中敞開大時空,才能在詩詞中涵容大氣魄,二者相得益彰,托出雄奇渾厚的想象力和精神氣象。
開篇一句,一個“回”字,領起多少生機勃勃的景物,“望群峰穿云,驚濤拍岸,三江碧透,百舸爭流”,將讀者直接帶進了畫面之中?!氨掏浮?,形容詞“碧”活用為動詞,與“透”結合,構成動補結構,不僅突出了碧的顏色,而且突出了一種擴散性的不可抗拒的動勢。詩詞的空間——虹橋凌空,玉龍潛底,巴山字水競自游。詩詞的力道——憶當年腥風血雨稠。有龍崗鐵俠,點燃星火;國鳥興復,智啟全球。詩詞的境界——展未來,登昆侖峰頂,神州錦繡。整首詞內蘊豐厚,弘闊博大,盡得風流。
康德認為:自然界中的偉大事物,如陡峭懸崖,烏云,火山狂飆,汪洋,巨濤,都能給人一種崇高感即壯美感。
而對張忠孝來說,崇高更是一種由內在的精神強勢(博大的視野,非凡的思維方式),呈現出的氣象強勢(宏大、壯闊的詩境),以及內蘊著精神強勢并表現著氣象強勢的語言強勢(行文的生動性、流暢性和深刻性所匯成的磅礴氣勢),三者所凝聚而成的美學境界,就是劉勰在《文心雕龍·風骨》中所大力提但是的“風——骨——采”三位一體的氣象。
品高貴而質崇高
詩詞是人的志氣的最集中的最強烈的表現。張忠孝的詩詞是他的大志浩氣的自然流露,是他獨特的人生經歷的藝術折射,是他廣闊無垠的思想視野的美學濃縮。張忠孝的抱負與追求就是在“小我”的彰顯中實現“大我”,在“大我”中又包容著一個活生生的“小我”。他整整奮斗了幾十年,從“曉風輕拂走洞庭,極目楚天總多情”的青年時代,到“我今選勝凌絕頂,無限詩情涌筆端”的中年時代,直至退休之時,他仍然愿“為民族之振興,殫精竭慮,甘效犬馬”。
什么是崇高?我認為崇高決不僅僅是天降或自降大任于斯人,崇高更是一顆悲憫的心,是人的靈魂的質地,是人的血管里奔流的一種高貴氣質,是從社會人生和生活場景中看見人性之惡和人性之善,是自己卑賤的肉身為向往真理,追求理想“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悲壯情懷。當一個人愿為一個時代主動抗起一座責任的大山,他在人格上就走向了更加光明和智慧的境地。
當代美學家李澤厚說:“崇高的基礎不在自然,也不在心靈,而是在社會斗爭的偉大實踐中。所以,偉大的藝術作品經常以崇高為美學表征,即以體現復雜激烈的社會斗爭為基礎和為特色的。先進戰士、億萬人民的斗爭,勇往直前,前仆后繼,不屈不撓,英勇犧牲,正是藝術要表現的崇高。自然美的崇高,則是由于人類社會實踐將它們征服之后,對觀賞來說成為喚起激情的對象。” 崇高的概念體現在張忠孝身上,是特定環境使他那敢于挑戰與應戰的人格理想得以實現,是一種思想境界、生活意蘊、藝術情趣。
讀張忠孝的詩詞, 要扣住“雅好慷慨,筆力雄健;著色豐澤,文采斐然;刻畫工致,注意對仗和鍛煉警句”的語言特點,來體味他那種遒勁的風骨,即崇高之美。突破了這一語言的特色,也就抓住了鑒賞的內核。
他的詩境,張弛有度,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空間的無限延伸。以此增大文章的張力。且看《巴山頌》,先從身邊的自然景觀寫起,“人杰地靈,物華天藏。看群峰迤邐,重巒疊障,巴河奔騰。源遠流長,層林霞染,霧海蒼茫,雄關壁立鎖巖疆。”登高望遠,迎風屹立,最容易引發人的豪情壯志,這是恢宏闊大的主弦律的高亢之音。 “俱往矣!憶騷人墨客,詩賦絕唱”,一下把時間推開,在無限的空間的概念上又加上了時間的無限,人的胸懷也似乎因為對象的崇高而被無限地擴大,“故園何時重光?數英雄兒女竟拓荒。”作者從漫長的時間與廣闊的空間之中來馳騁自己的想象,并把過去,眼前與未來融為統一的藝術整體。全詞組織嚴密,一氣呵成,但又曲折跌宕,波瀾起伏。情節,有起有伏;用筆,有進有退,感情,有抑有揚;極盡曲折變化之能事。
二是空間的壓縮。用“點”來作渲染手法?!断φ障膳罚骸?/span>雨歇天歸春,云住鳥報晴。最是滄桑夕照明,染紅踏翠野徑腳步輕。峭壁石上鶯,仙姑洞中影。云山霧海喜搜尋,玉女作伴扁舟放歌行。”開篇一句“雨歇天歸春,云住鳥報晴”,” 詩一開始,從一幅雨后的夕陽照中落筆,著一“歇”字,一“住”字,非常傳神地寫出了春天雨后的情景。更奇妙的是,“染紅踏翠野徑腳步輕”,這個妙趣橫生的特寫鏡頭,使全詞聲情為之一揚。 “峭壁石上鶯,仙姑洞中影”。節奏輕快,跌宕起伏,末句的“喜搜尋”、“放歌行”字,更使作者的喜悅心情躍然紙上。詩靜中有動,而偏重于靜境的描繪,鳥、鶯融于畫面中,更著重于動靜的點染,愈益顯出環境的幽靜。
空間的拓展延伸,可以渲染出詩詞的氣氛和聲勢??臻g的壓縮,可以在方寸之間見詩人描寫的精到。在拓展與收縮之間虛實相生,做到層層深入,盡情描繪,情景交融,讀起來如行云流水,起伏跌宕中不見痕跡。
總之,詩詞中的張忠孝,有時性格細膩,有時豪放,反映了其性格中豐富、多側面的特點。文集中呈現出的四十五年時光,是他用急急緩緩的勃勃詩興鋪設出來的,也是他用堅實的雙腳、憑借豪邁和義勇,一步一步踏出來、走過來的。
張忠孝詩詞的精神氣象, 是他最寶貴的年華放射出的思想閃電,是他生命回音壁的悠長回音。經綸之外,詩詞之內 ,盡顯張忠孝酣暢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