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魏廷屹《黎明的星空》
魏廷屹說,只有在夏至時分,我才會想起那些路過的,少年事。“想起兒時在雪地上走路的情形,努力而小心地走著每一步,只是為了不陷下去。長大后,卻不能像那時一樣走好每一步,我總是在回憶過去時,一不小心便陷了下去。當我掙扎著拔出來時,卻打翻了記憶本來的顏色,帶出一地的塵埃。”
幼年隨北上創業的父母遠飄大連,這個生在四川長江第一城的女孩,固執地把北國當作是自己的第二故鄉。當歲月離童年越來越遠了,懷念也愈來愈強烈。
當她隨事業成功的父母再次回到故鄉宜賓時,禁不住頻頻回首發出這樣的慨嘆:“別人都是身處他鄉,懷念自己的故鄉,而我是身在故鄉,卻懷念自己曾經到過的地方。” 伴著海風涼涼的,澀澀的氣息,在一米陽光的懷想中,那個獨自守在狹小而伸手不見陽光的小屋里,捧著神奇的錄音機沉醉于安徒生童話,懷抱洋娃娃沉沉睡去的小女孩正悄然長大。
帶著屬于她的年齡燃燒的激情以及屬于她的年齡不應有的成熟,帶著對文學的執著癡迷,這個17歲的高二女生在古今中外文學藝術的書海里遨游,以人生第一本詩文集《黎明的星空》入選中國當代校園文學叢書。
翻開眼前這本油墨飄香的作文書,你會意外地發現。黎明,對于魏廷屹來說,既是漫漫長夜之后清晨曙光乍現的希望,是英雄故鄉夜空最閃亮的星辰;也是她年年春天牽著父母的手走回去的家鄉。那里有炊煙裊裊的青瓦房,有爺爺拄著拐杖站在路口亙久不變地守望:
“我自豪我的家鄉在這個叫黎明的地方。這個仿佛為光明而生的名詞恰好地詮釋了這里的青山綠水,詮釋了英雄的足跡。而黎明的前夜,映照的正是無數個像趙一曼這樣的英雄的背影。這個特殊的名字,不知道是為了預示即將誕生的新中國,還是為了紀念奮力托起光明的血肉之軀。”黎明鄉,四川宜賓一個小小的地名,因了是抗日英雄趙一曼家鄉的緣故而廣為世人所知,《黎明的星空》也因為至今流傳著英雄傳奇而短暫的人生故事而絢麗璀璨。
仰望故鄉的星空,魏廷屹想象多年以前那個名叫趙一曼的外表柔弱內心剛強的女子,面對陰云密布的夜空,是怎樣深情的回望過自己美麗的家鄉,是怎樣義無反顧地朝著黎明的第一束曙光奔去:
“她不是不愛,而是太愛,所以才不得不放下。為了天下孩子不再失去母親,為了天下母親能與自己的孩子長久相聚,她選擇了放棄。放棄榮華,放棄親情,放棄生命!”也許只有信仰式的熱愛,對自然的熱愛,對自由的熱愛,對生生不息土地的熱愛、對家鄉英雄飽含深情痛徹肺腑的熱愛,才會有這樣深情地描述。
而在《父親的三十年》一文中,魏廷屹更是以白描式的冷靜筆調,勾勒出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西南農村,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為送孩子上學而面臨的窘困一幕:
“開學的頭一天下午,家里異常安靜。奶奶坐在門檻邊,愁容滿面地出神,而爺爺那刺鼻的葉子煙味一股又一股的燃起,嗆得父親淚流滿面。
那天夜里,奶奶給父親多蓋了一床被子,一向鼓勵兒子多念書的奶奶,催促父親早點睡覺。半夜,父親被一陣鋸砍聲驚醒,他起身往門外一看,眼前是一個令人無法相信的景象:爺爺和奶奶正合力將家里唯一的房門卸下來!正月的寒風里,沒有門的夜晚是怎樣的呢?父親記不清了,他只記得第二天上學時,家里的門不見了,而爺爺卻將五元錢的學費放在了他的手心。幾張皺皺的紙幣,抖動在他手上,冷得像臘月的寒風,又燙得像七月的流火。”
一盞橘黃色的燈,在魏廷屹澄澈的大眼睛里無比溫馨。那是記憶里離心最近的地方,那是讓心靈濡濕的燈光,那燈光來自親情最濃的地方——故鄉。于是在《黃昏孤燈等故人》中,我們看見:
“門縫漸漸變大了,我看見爺爺和奶奶對坐在堂屋間,說著話,吃著飯。顯然對我們的到來,他們還沒有察覺,我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驚喜,我突然感到鼻子一陣發酸。門沒有關緊,仿佛在等著什么。”
從小喜歡琴棋書畫、音樂舞蹈,喜歡埋在書堆里淘寶,有時候靜若處子有時候動若脫兔的魏廷屹,就這樣在父母言傳身教的故事中,在《古文觀止》《資治通鑒》《三國演義》《紅樓夢》《西游記》《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地閱讀中一天天長大。她身上不僅帶有90后同齡人敏銳、新潮的特質,更有中國傳統文化渾然天成的從容與淡定。這個偏愛中國古典文學,喜歡吟詩填詞,喜歡懷舊的女孩兒,或許是受高喊“成名要趁早”的女作家張愛玲小說的影響,“喜歡老上海斑駁的影像,喜歡三十年代的貼畫和旗袍。喜歡午后陽光泛起的唱片音響。”一幕幕彌散著濃郁復古氣息的場景,若隱若現一盞煤油燈的昏黃,就這樣穿梭在轉瞬即逝的時光片斷里,盅惑迷人。
幼年隨父母漂泊異鄉,特殊的成長經歷讓她更早的明白了奮斗的意義。早在學齡前參加大連少兒藝術團表演活動時期,魏廷屹在聲樂、舞蹈、演講主持方面的才情就嶄露頭角,為此她還多次受到當時大連市委書記、市長薄熙來的親切接見。就讀大連五、四小學時期她被授予“小小文學家”稱號。10歲那年夏天隨父母回到家鄉就讀于鳳凰外國語學校,她擔任了《星光校園報》小記者團團長及校電視臺明星欄目主持人,小學四年級作文《故鄉的懷念》獲得了“世界華人小學生作文大賽”三等獎。初中時期參加征文比賽多次獲獎。15歲那年進入高中學習階段,她又通過公開演講競選成為宜賓市一中“翰墨文學社”社長。個子小巧玲瓏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魏廷屹,甜美柔弱外表的背后似乎蘊藏著無以倫比的內心力量。2010年7月,命運再一次對她展露了笑臉。當今頗具影響力和權威性的全國中學生新作文大賽在北京落下帷幕,魏廷屹從全國十六萬參賽中學生中脫穎而出,一路領先沖進決賽,經過現場演講、現場命題作文等多輪激烈角逐,最終榮獲“第八屆葉圣陶杯全國中學生新作文大賽” 最高獎項“全國十佳小作家”獎。
每一個青春都犯流浪病,在流浪中叛逆在叛逆中回歸,仿佛是成長過程中必經的一段心理路程。讓心去流浪,拋開世俗的紛擾;讓文字去流浪,抵達生命的遠方。流浪的路上她開始《懷念一米陽光》,聽《馬爾代夫的海在流淚》,感受《一克拉的眼淚很珍貴》,一顆小小的心度量了眼淚的重量。對于魏廷屹來說“眼淚只是一種信仰,一種可以用克拉來衡量的信仰,哪怕它和鉆石一樣輕微細小。”
這個多愁善感的女孩,一會兒幻想自己是廣寒宮夢幻的寂寞精靈,依偎在主宰所有星辰命運的星象樹的枝丫上,看星辰一顆顆流光溢彩;每當看見哪一顆星星發出彌留之際最燦爛的熒光,美妙得虛幻,她都會落下空靈的眼淚;而那從臉頰上掉落下來的眼淚已不再似雨珠般柔軟,冰涼的滾落在地上竟然是一顆顆記憶的玻璃珠。有一天,當她無意中得知自己前世本是天庭的百合仙子,因為眷戀月光被貶入廣寒宮時,不禁發出長長嘆息:世間償若沒有寂寞,將不再是人間!一陣風吹過飄落幾片樹葉,她又想象自己走在巴黎香榭麗舍大道上,手拉的行李箱塞滿流浪用品,在凱旋門下神遇策馬而來心有不甘的拿破侖;路遇眼神憂郁飽經風霜,表面灑脫內心疲憊的三毛,幻想著像三毛那樣萬水千山走遍。
流浪是青春永遠的主題,流浪不一定有方向。魏廷屹無疑是幸運的,她至少可以偶爾偷閑從堆積如山的課本中抬起頭來,暫時放下現實沉重的行囊,放下高二學生即將面對的升學壓力,信馬由韁任心情隨文字去流浪,游蕩到腳步以遠目光以遠的遠方。于是“麗江的青石板路賴在我的記憶里不走”;“普羅旺斯的熏衣草田/掀起一陣紫色的麥浪”;“一路上走來,才發現,陪我看完《天外飛仙》的,竟然是我的眼淚”;明白了“一個人的完整是相對的,不完整才是絕對的”;“珍貴的愛情是共患難后重見陽光彼此珍惜”;“走了一圈,目的地往往是我們出發時的起點”;一路上,她青春的笑臉如此明媚,仿佛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憂傷的云朵,即使是字里行間偶爾掉落的眼淚,也如春天綠色的雨水,洗滌塵埃滋養透明的心境。
合上這本分為《守望故鄉》《少年心事》《青青子矜》《古韻幽情》《白駒芳華》五個小輯的詩文集,窗外又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黎明。成都的八月,柔風輕輕吹來揚起銀杏樹葉簌簌的耳語。路,伸向未知的遠方。也許對于17歲的魏廷屹來說,這本集散文、小說、詩歌、古典詩詞于一身的作文書,僅僅是她10歲至17歲間用文字走過的一段心理路程,她的人生才剛剛起步,未來的路還漫長。有她對中國古典詩詞文本過目不忘談吐間引經據典的非凡功底,有她對文學藝術的執著癡迷,有無數關愛的目光呵護她自由地行走,我們有理由相信,她會朝著自己選擇的方向微笑著走下去。一步一個腳印,從青澀走向成熟,從憂傷走向明媚。
原載《青年作家》2010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