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從容 自然清新
——讀楊光英散文集《心境向暖》
唐維揚
生命似水,宛如一條川流不息的長河在日夜交替時刻穿梭倒影;歲月如歌,生活就像一首歌,低吟淺唱出我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地球的不停自轉形成了白天與黑夜的循環交替。它是時間流淌的節律,是生命消長的行程,也是人生感悟的積淀。楊光英為愛而生,珍惜陽光,與夜共舞,超越平凡,用文學的眼光平和從容地睥睨著屬于她的心境,并把心境化為文字,推出一本極精美的散文集——《心境向暖》。它是一曲真摯厚重的親情與鄉情的贊歌。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是一種人性,鄉情、親情、友情、愛國之情、愛美之情……應當是古今中外的正常人所共通的稟賦,因而也就構成了人性的主體。文學就是人學,它是社會現實生活的藝術反映;人與社會關系的總和,是由意識控制情感的社會主宰。因此,文學創作就離不開人之情感的描繪,離不開人性的張揚,而且,這種描寫越是真摯厚重,就越能感動人心;這種張揚越是樸實生動,就越具有廣泛的意義與恒久的魅力。
文如其人。讀楊光英的散文,就如聽她平時海闊天空漫不經心的語文課,雖只侃侃而談,卻都娓娓動聽,是那種清夜聞笛、花徑踱步的感覺。這本集子中的近九十篇文章,其取材都是信手拈來,寫人狀物評世相,聊情侃景品香茗,聽雨聽歌聽鼓聲,甚至放鞭炮、干農活、逛古街等都被侃得神乎其津津有味。她寫文章的立意似乎也只信筆所至,并不講求山高海深,卻往往能涉筆成趣,別出心裁,件件精致,篇篇清新,顯出對人生了悟與平靜和對性靈的關懷與執著。她的散文沒有設置閱讀障礙,沒有游離日常生活經驗之外的玄想與冥思,人間的煙火氣息透露出一個有著深刻鄉土體驗的作者無法掩飾的底層身份與農村籍貫。我在閱讀這些作品的時候,時常感到熟悉、親切、溫暖,并產生強烈的共鳴。她筆下的農村、城市、校園乃至作品中的人物,近乎是我曾經生活的寫照,似乎同我有著相近的文化血緣和文學方言。
楊光英寫散文,善于營造一種閑適清麗、物我交融的境界。如《春天的聲音》中曰:“春雨總是以最輕盈的腳步悄悄來臨,宛若羞羞答答的女子。午夜聽春雨,別有一番情趣。聽,是春蠶在咀嚼桑葉?是情侶在吻耳細語?是一群初浴的少女曳著白色的沙裙赤腳走過淺淺的沙灘的聲音?那聲音煙一般的輕柔,霧一般的朦朧。那輕盈的雨絲啊,分明是一些可愛的小生靈,飄飄搖搖地從天上來到人間,徐徐降落在屋頂上,降落在剛發芽的枝條上,降落在渴望春雨的大地上,哺育著一切,并輕輕地呼喚著,柔柔的、甜甜的。那點綴在地面上和枝椏間的鵝黃,在霏霏細雨的濯洗中漸漸變綠,綠得滿樹蔥蘢,滿地繁盛。”由此,你不能不驚嘆于她驅遣文字的深厚功力:或駢或散,或短或長,任意揮灑,無不精妙,現出一派游刃有余的優閑。其《春天的黃昏,徘徊在柳樹下》中寫垂柳:“當江河岸上的垂柳,探枝條于水面時,有江風撥弄,便逗起圈圈漣漪,發出美妙的風吹柳樹聲,如天籟般和諧的音符在吟唱 。仰望,柳樹的枝條在風里微微地擺動,柳樹與天空似已成為一體,柳條的這種動感就象是天空的一種顫動,仿佛在招引著你飛到高處去。細看柳條,發現上面已經綴滿了小小的芽苞,包裹著一滴滴淺綠的水色,再停留一會兒就要被這噴涌的綠色淋濕了。”在這里,楊光英用極凝煉的語言,形象地描繪了其浸漬柳樹的意境之中而忘我忘情的癡迷狀態,沒有華辭麗藻,只是順筆尖流出,卻又是濃而后淡、華而后樸的錘煉功夫。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楊光英著力于營造美文語言,已探得驪珠。
楊光英的鄉土散文寫得清麗明凈,有聲有色。她的鄉土散文一如美麗的山水,帶著我們在山水中暢游,有一種變得年輕的感覺,能把一顆被凡塵熏染得沉重勞累的心靈變得澄凈明亮起來,這種感覺真是美極了。真感情出真文章,真文章傳真感情。正是由于楊光英那份永遠揮之不去的鄉土情愫。促成了她對故鄉山水與故土人情的深刻認知和獨特感悟,從而使她寫出了一大批高質量的具有自己個性的鄉土散文。在這部集子中《與你有緣》部分既寫父親、母親、舅舅、小姨、老師、鄰居……讀《給我的母親》:“母親,你每天睡得最晚,起得最早。記得一個臘月底,你從早到晚趕著為我們一家做新鞋,但細麻繩還是勒進了你裂開的肉縫里,血滴在火盆里,你疼得流出了淚,你咬著牙,把那被血染紅的麻繩取出,用布包好手,又繼續做鞋……你從來沒有睡過午覺,一個夏天中午,你給我們縫補衣服時,打瞌睡,手里的針把自己的下顎刺得鮮血直流……”這樣的語句讀起來有些哽咽。藝術典型的魅力,總離不開魅力的表現和魅力的實質兩個方面。而藝術典型的魅力與生活典型的魅力是密不可分的。生活典型魅力一般表現為代表性、及時性、誘惑性、擴散性,而藝術魅力一般表現為吸引力、感染力、震撼力、伸延力,它實質上是由藝術典型的真實性、新穎性、誠摯性和蘊藉性造成的,說穿了,是由生活典型的高度拓展演變而成的。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文學作品的藝術質量往往很大程度地取決于文學語言的質量。楊光英長期從事教育工作,由于職業的原因,她對教育題材的散文,如《給兒子十八歲的生日信》、《致天堂的孩子們》、《成長的聲音》等都寫得具體生動有血有肉。《心境向暖》是質樸誠摯的。因為質樸,就顯得厚重;因為誠摯,就顯得率真。用質樸誠摯的語言去表現厚重率真的情感,那是一種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楊光英是寫親情和鄉情散文的高手,就是得益于她這種具有鮮明特色的語言風格。如《春天,野炊去》中:“鋪上薄膜紙或廢報紙,盛起野米飯,端出各種菜肴:涼拌萵筍、臘肉香腸、炒土豆絲、炒南充菜、雞蛋菠菜湯……坐著、站著、蹲著,‘開飯嘍!’‘別忙,老師先嘗!’ ‘老師,吃我們組的涼拌三絲!’ ‘老師,嘗我們的蒜苗炒回鍋肉!’ ‘哦,老師吃臨盅啦!’ ‘解放軍,來嘗嘗我們組的美味!’…… ”文字極質樸,但“盛”“ 端”的比喻卻非常形象,兩個動詞的使用更增添了生動,其中形、聲、色、光都活靈活現,可謂質文雙絢、樸中寓巧的真功夫。
楊光英是用生活在寫作,不事技巧。豐富的生活積累,使她隨手拈來,都自成文章。她以親身經歷的鮮活生活,將文章渲染得格外真實生動,讓人讀后倍感親切可信。比如在“春花秋月”、“約會山水”、“ 與你有緣”、“ 人生辭典”、等幾輯中,我們都能感受那撲面而來的原汁原味的生活氣息。在“回望那些年”一輯中,我們還能從許多篇章中體味到她挑燈夜讀時的潛心思考和精神感悟。相比之下,一些名川秀水游覽之后的即興篇章,就顯得聲色不夠。盡管不乏奇句妙語,但就總體而言,立足點不夠高,缺少了對于風景之外的思想拷問和人文關懷。我想,就其原因還是生活。這些秀麗的景致,并不是她所歷經的生活的根本。
楊光英是執著的也是勤奮的,數十年來她執著于文學創作,無論是文學的黃金時期還是落寞年代。她的創作緣于她內心的自發沖動,也緣于她的刻意追求。她是有使命感的,她知道任何時候,文學都是人們的精神食糧,象物質食糧一樣不可或缺。她的散文平和從容仍然清新。即使是針砭時弊的作品,她也只極紳士地作個鬼臉,并不鳴金擂鼓。她植根傳統卻接納新潮,不事雕鏤卻用心錘煉,抒發性靈而屢出新意,已是陶淵明詩文的清腴之趣和林語堂小品的閑適之旨。
文學本身意味著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如果文學未能觸及到人的靈魂,未能引起他人的靈魂深處的震感,它就不能成為文學。有靈魂的文學意味著追求無限廣闊的精神生活,追求人類永恒的終極價值,即:智慧、善良、美、真、自由、希望和愛,以及建立與此相關的信仰。楊光英的作品無疑證明了這種觀點的正確性,這也是當我仔細通讀完這本集子時想到的。其實,說到底,文學就是一種精神自由和思想創造的活動,是有思想和有創造能力者對真、善、美苦苦尋覓的產物,是人的品行、才智的超越追求,是靈魂對俗世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