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我應邀寫了篇有關(guān)《江陽文藝》的短文。也正因了這篇短文,與《江陽文藝》,才有了邂逅的機緣,亦由此而走近了它。
就時間而言,《江陽文藝》剛剛面世半年,在文學的田埛里,它還只是抹嫩芽,也更似個鴻蒙的嬰孩兒。然,當我潛心讀它,心覺里生出的,卻是異樣的況味了。
說到?jīng)r味,我心底,頓刻便泛起吃川味火鍋的滋味,泛起牛羊肉紅油辣麻椒置于一釜,熾火溫出的那鍋五味俱陳、麻辣辛香的淋漓酣暢來。品嚼《江陽文藝》,著實是這樣的心覺。
《江陽文藝》,是份年輕的雜志,但讀它,我沒看出它有丁點兒的稚嫩,丁點兒的膚淺,相反,它呈現(xiàn)的,卻是高質(zhì)感、高品位、高起點,以及真性情;大視角;更多樣性的。所有這些,僅出版兩期的《江陽文藝》,便教讀者一覽端倪。
說《江陽文藝》有質(zhì)感,有品位,有高度,自不是隨性的憑空虛夸,憑空臆斷的。讀罷《江陽文藝》,我有了種豁悟,覺得,一個好作家,好文學作品,得講求一個真字的,得寫出真性情真生命,得用由衷之言去動撼人心的。只有用真實情感寫來的東西,才會博得大眾的喜愛,博得大眾的認可的。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江陽文藝》,引領(lǐng)讀者走入了這樣的境界。
“黃沙牛含情脈脈地看了黑牯牛一眼”,黑牯牛便“欲火燃燒”,要去爬黃沙牛,將強行阻止它的八爺和其他的人全都撬翻在地。最終,黑牯牛帶著滿身纖擔擊打的傷痕被趕回了牛欄。傷愈后的八爺又牽著黑牯牛下田干活了,邊走邊自語著,“等犁完這灣正溝田,就牽你狗日的去爬黃沙牛,男子巴叉的,誰沒個火氣?”
這是涂代祥《八爺?shù)呐!分蚊鑼懀瑯闼孛骺斓奈淖郑嬅嬉粯樱庇^地為讀者勾勒出一幅農(nóng)事寫意,這幅寫意,動態(tài),逼真,具象;現(xiàn)實中,極常見的生命現(xiàn)象,在作者筆端,鋪展出生動。字墨間,恣意著濃郁的泥土氣,泥土趣味。駐足這樣的文字,讀者一下子便找到了少年的童趣,找到了斗笠蓑衣,晚雨歸牧的青澀歲月。從表面看,涂代祥故事里寫的是牛與牛之間生理上的啐啄傾向,但深層的寓意,卻是所有生命,最起碼最普遍最自然的屬性態(tài)度。這樣的寫作,何嘗不是國學家王國維指的真景物,真性情,真境界?說到真,說到質(zhì)感,幾乎可說,《江陽文藝》是把它當做選采作品之圭臬的。這一點,小說《王二虎找爹》的作者清揚,以女性特有的細膩,特有的淳樸,更進一步將“真”呈給了讀者。
“咽氣前娘抓著他的手猛然坐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聲找到你爹就沒了動靜”。二虎是個孝子,他死死地在心里默念著娘要他找爹的話,“打起了一個包袱就出了門。出了村口半里地就看到地上倒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黃瘦的面孔、襤褸的衣衫,黑乎乎的光腳。那光腳只有一只,另一只卻是一個黑亮黑亮的拳頭大的肉球。他趕忙背起那人,二話不說就返回茅屋。”
在二虎看,這個失去一只腳,且死了爹娘的男人的確是要人幫助,“二虎的心里一直記著書上的那句老話,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他開始侍弄糧食和菜地,合計著把這幾畝地弄妥帖,讓這男人有個落腳地兒,再去找爹。日子一天天地過著,說慢不慢,說快不快。”
開了春,“王二虎在一片空地里脫坯,”鄰居李大媽“哭得像只受傷的野獸,扯著二虎的手,”說兒子被一伙路過的兵匪帶走了,“東子走了,走了呀!老天!我可怎么活?怎么活!”
“二虎在一個夜晚悄悄走了。”是去找東子,找鄰居李大媽的兒子。他心里總是默念著書上的那句老話,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他這次是往西,走的更遠吃的苦更多。”
這些文字,是《王二虎找爹》里的片段。王二虎,這個作品里的主人公,正依著母親的臨終囑咐找爹,卻背回個只有一只腳的廢人。安頓好這個殘疾剛剛又要去找爹,卻又忍不得看鄰居李大媽那張涂滿淚水的臉,忍不得李大媽的聲聲哀嘆,又上路替別人找起了兒子。
讀這篇小說,最觸動讀者的,也是這部作品在寫作上最成功的,當不是主人公王二虎贍養(yǎng)殘疾人,為孤苦的李大媽找兒子等善良刻畫,而最令人置信的,也是最合乎情理邏輯的,是王二虎施愛于人,自個兒首先沒拋卻孝道和親情。“他記著娘的話,他想一直走下去,找東子、也找爹。反正出來了,就找下去吧!索性往家鄉(xiāng)走,看看爹可否回家?路上再隨時找東子。”這樣不虛假,這樣“真”的好作品,在此賫饗讀者,彰顯出的,無疑是《江陽文藝》的品位與質(zhì)感。不妨試想,一個不重親情,不重孝道的人,又會有多少的善愛舍予別人?
《江陽文藝》憨和淳樸,求實,求真。特別在意貼切生活,貼切生命的好作品。抑或正是基于這樣的主旨,《春眼》,《鎖匠與男孩》,《分家》,《想念一座城》《尋找一個人》,《手掌雷》,《花癡》,《愛情視察》,《柏局長藏表記》等諸多精致的小說作品,諸多生動的人物角色,都一一從生活中走進了作品,又從作品中走進了生活,走近了讀者,走近了讀者的心靈,讓受眾讀到了真切感人的文字。
《江陽文藝》,不僅僅是給讀者推介了好的小說,在質(zhì)感上,其散文作品,也是足以令人稱道咂舌。《生命里的手》,《祝福》,《幻舞》,《瀘州的橋》,《竹竿上的年味》,《搖晃的油燈》,《穿越秦嶺》和《情致烏江魚》等散文作品,每篇都無不透著時尚的個性和詩樣的語境特征。這些作品,語言鮮活,意涵跌宕,意象中不乏具象,具象中不乏意象,文字間,無一不閃爍出人性靈光,深蘊創(chuàng)作者的獨特發(fā)現(xiàn)和生命存在。散文《珠穆朗瑪,太陽的驕子》,給閱讀者留下的,就是這樣的印象。
就現(xiàn)代寫作而言,把文字寫成混進堆兒里認不出來又找不到,很容易;把文字寫出差異性,個人化,卻很難。讀宓月《珠穆朗瑪,太陽的驕子》,感到作者的文字是個性化的,她的文字表達,文字內(nèi)容,和其他散文作家有著明顯差別。差別在什么地方呢?首先是選材,她或是有意無意,隨心所欲地岔開了一般的寫作思考,一般的寫作角度,用思想去解讀風景,解讀歸屬于她心靈的風景。《珠穆朗瑪,太陽的驕子》很短,不過千字,想洋洋灑灑,大篇幅鋪展,不可能做到,那么,文字極少的一篇散文,她又是怎樣挖掘出厚峻的思想和內(nèi)涵的呢?在這里,作者主要靠的就是詩樣的語言。
“珠穆朗瑪,深海里站起來的女神,你屹立在世界的最高處,不是為了第一,只為縮短與太陽的距離。”
一篇短作品,在語言敘述上,需要有高能量。有了高能量,才能呈顯出作品的主題意義,因此,這樣的作品,對語言的要求也就更高。讀宓月文字,就能感受到這樣的高能量的文字魅力。或許,在別人的眼里,珠穆朗瑪,就是一座最高的山,一座世界屋脊,它千萬年挺立,就是向人們證明著它的高度。而在作者心里,這座山,高度對它,卻不是唯一的想往。它生命里更高的追求,不止有高度,而更多的,是要得到溫度,得到溫暖,是靠近陽光。這就是一個好作者對事物獨到的目光和哲學的打量,也是作者,想傳達給讀者的一種辯證思考。
“山,到達一定高度,它不僅僅是一座山。人,悟入一定境界,已不單單是一個人。風中飄揚的五彩經(jīng)幡,在祈求什么?路口的瑪尼石堆,在暗示什么?那不停轉(zhuǎn)動的經(jīng)輪,在禱告什么?那三步一磕,用身長丈量道路的旅人,又將走向哪里?”
有人說,文學從來都是語言問題。而讀宓月的文字,得出的結(jié)論是不完全如此的。在這里,作者注重的,是語言走向,語言思想,語言的哲學體驗和語言的哲學考量,正像作家上官燕說的,“讀宓月的散文作品,好似一輪明月在心中升起,清空高潔。”
當今時代,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人們的文化需求愈發(fā)廣泛和多樣性,《江陽文藝》,緊貼時代,從大眾需求出發(fā),不僅為讀者刊出了一些好小說,好散文,還推出了些高質(zhì)量的文學評論,這些評論作品,無論《清空高潔蒼潤神奇—宓月散文美學特質(zhì)賞析》,還是《閱讀備忘錄》,在讓讀者摩挲到評論者敏銳犀利的文學觸角的同時,也給了讀者 “青出于藍”的文學理論的鑒賞,更為讀者開啟了一扇文學理論的窗子。所有這些,抑或正是廣大文學喜愛者,駐步《江陽文藝》的理由。
說到理由,怕是還不止這些,像魏文聲、蔣松谷、汪秀南、杜鵬飛、朱玉華、王偉、林維平和廖志和的繪畫、書法、攝影、歌曲等藝術(shù)作品,都以較高的美學價值,裝點著《江陽文藝》,使《江陽文藝》這枚文學的花蕾,綻放出異彩紛呈的絢麗。
《江陽文藝》三期不久也將面世。作為讀者,我衷心期待著,期待著《江陽文藝》能更貼切生活,更貼切百姓,一如既往地說“真”話,推“珍”品,讓江南塞北,都濃郁著《江陽文藝》洇溢出的瀘州老窖般的香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