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秋詩歌氣象觀察
初一接觸劉雨秋的詩,一股濃烈的大地蒼茫的氣息,和高天滾滾的蒼勁氣勢撲面而來,給人雄渾、大氣、陽剛、壯美的意象美,形成了古樸蒼涼、沉雄頓挫、慷慨激昂的氣象。
劉雨秋站立在以詩歌鐫刻心意的情感高原上,抒發著對生活、對大自然的熱愛,或貯之于心,或寄之以筆,把自己在生活中的獨特感受與大眾固有的意象巧妙揉和,把真切的生活情思溶入真實的生活體驗中,加以想象的錘煉,升華出一種全新的意象。
他的詩作以懷古詩、行詠詩為主(詩集中的幾篇散文也可歸納為散文詩),大自然的內質神髓和奇崛神秀潤澤了他的詩筆,亦涵養了他的寬廣的胸襟。他看到了戰爭的遺跡,看到了歲月重重地積壓在山川大地上,重重地積壓在歷史的背脊上,讓他感懷不已!他也看到了那把草原做母親的依靠,看到了牧馬人的坦然誠心,看到了那里的人是如此虔誠的守侯著自己的家園。而詩人感到的是一種天命的洪荒感,似乎有一個暗藏的玄機在扣動于他,那種大氣豐沛的情感噴薄而出。
他的詩慷慨多氣,展現著天人合一的寬廣景象和昂揚向上的精神狀態,躍動著勃勃不息的生命力量。有氣就有“氣象”,這是他詩歌生機勃郁的所在,他是用精神灌注他筆下的景物景象。
他感受著貴州刀斧神功的大自然的神力,感受到西域文化的厚重、北方文化的蒼茫,他作為一個南方人,一個歷史的碰撞者,他用文字的刀一點點剝開歲月的主題,他不像有些人一懷舊,似乎小心翼翼地怕驚擾什么,似乎時刻準備著接納什么,他一站到高山上,就揮舞手臂,高呼著,他要對接歷史,他要感應天地的氣息,于是其詩作的意義自然地也重撞了讀者。
有“氣”則有生命,有生命才有思維、智慧。“氣調”即寫作者的氣概格調,有氣則活, 無氣則死。這種鮮活之“氣”具有“生命”和“力”的特質。
古語言:“氣調為筋骨”。這種“筋骨”在他的詩作中,表現為西部山川和北方雪域的人文景觀的實像再現,及對人類遠古文明的終極關懷和對西部山川深蘊的人文內涵的深度挖掘上,從而賦予了詩作雄渾壯美的大氣魄和激昂向上的高格調。如《豬拱箐古戰場懷古》、《走出高山》、《高原新姿》、《陰山魂》《西北行(外一首)》等詩作中,詩人以目接千里、心游萬仞的大視角營造詩歌的畫面,奔騰不息的黃河、蒼莽沉雄的疊嶂蒼山、北雪皚皚的大地盡納詩的畫面,目盡千山的高遠與視通萬里的遼闊造成一種博大沉雄陽剛的壯美圖景,鮮明地揭示出了大西北長河蒼山莽原所內蘊的雄強風骨。劉雨秋的詩除了對西部山川本質的精神性書寫之外,還呈現出濃郁的地域風情,他的詩作中反復出現的寧夏的青銅峽、貴州的古鹽路、陰山下的河套平原、內蒙喀喇沁草原、西北大漠、陳舊的古堡等西部意象,或高古蒼茫、氣勢磅礴;或沉郁雄奇、陽剛粗獷;或蒼涼荒寂、神秘肅穆,皆能于深情中蘊雄渾,悲愴中寓神秘,讓人在瞬間的心靈震蕩中深味西部及北域歷史的悠遠和歲月的滄桑,于亙古寂寥中追尋人類遠古文明的足跡,從而使自然美與人性美通過藝術美而交融契合。
相對于劉雨秋懷古詩作的厚重粗獷,富于激情和力量感,他的行詠詩表現出更強烈的寫意性和抒情性傾向。在《記憶(組詩)》、《鄉情淡漠著迷戀我的遠方》、《鄉思三部曲》、《漂泊者》等一系列作品中,劉雨秋敏銳地捕捉自然景觀最富于特征的瞬間印象,忠實地表達自己的心靈感覺,情思濃郁,真摯感人。
總體上,他的詩作都能突破景物“形”的束縛,以情感的色彩作為詩歌的載體,以恣肆粗獷的筆觸極力營造或雄渾、或熱烈、或蒼涼的意象氛圍。如《蒙古人》一詩,簡直可以說是色彩的舞蹈,詩人仿佛賦予了色彩以生命。冰天雪地的喀喇沁草原,那是銀白色,火爐的熱烈,那是紅色,詩的情感色彩更具豐富的層次感,那是可感、可意念的色塊的交響、碰撞、彌漫、流淌、噴涌,生發成一種雄渾的韻律美感,而北方蒙古漢子古銅色的面龐和飲酒的豪爽鋪陳交融,使詩歌的色彩明麗跳躍,營造了一種燃燒的輝煌的情境,讓人在詩意的境界里深深沉醉。
劉雨秋的寫意風情詩以充滿神性的雪域高原和北國草原作為人物生存的人文背景,草原漢子、山里妹子、火紅的杜鵑花、燃燒的紅葉、蒼茫的風雪等意象所呈現的意境指向一種蠻荒蒼涼之美、粗獷遼闊之美和宗教的精神之美。值得注意的是,在這種雪域圣境的的人文環境中,詩人以 “人與自然”為題旨,展開了對人物命運的思考與精神的再現,表現出一種深厚的悲憫情懷。
看得出劉雨秋在創作中,拓展詩歌時空度的自覺努力。那焦墨渴筆恣肆揮灑出的雪峰和蒼山高峻而巍峨地矗立,橫亙于詩的畫面中,造成一種逼人的氣勢,而蒼茫風雪又營造了蒼涼荒寒的意境,在這樣的空間圖式中,人物堅韌、強悍與頑強的生命精神得到了強化與張揚。
在筆墨表現上,他借助油畫的寫意方式,以干筆皴擦的粗獷筆觸寫意蒙古族牧民的堅毅剛強的性格,以老辣遒勁的線條刻畫西域、北國人滿臉的風霜和心中的滄桑,從而使作品中人物意象與自然意象渾然一體,展示出對“人與自然”、“人與歷史”主題的思考。
劉雨秋是一位不斷進取的詩人,他是一位70后寫作者,但從詩歌寫作的時間來看,已經有二十余年的寫齡,詩歌的精神已經根植于他的生命中。從最初自然的情感流露,到后來有意識地進行空間結構、筆墨美感的變化,從而在詩歌語言、色彩基調、藝術節律等方面形成了自己雄強沉郁、蒼莽大氣的藝術格調。
莊子云:“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齊一。”一個有追求的詩者,必然要在“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心靈歷煉過程中,妙悟自然、融于自然,才能領略和表現天地大美之所在。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劉雨秋的懷古詩作和行詠詩作、風情詩作,就不難理解其作品所帶給人的美感力量。
“不是胸中飽丘壑,誰能筆下吐云煙。”劉雨秋將心悟目擊之妙,立現筆端,一首首浸潤著他心血和智慧的詩作峰巒靈動,煙云流潤,渾然天成。
《古夜朗三部曲》重墨勾點,層層積染,一路漫卷開來,一任墨線聚散開合。寫七星古關的斷橋,歲月風雨跌宕起伏,透出蒼古雄勁的氣勢;寫古夜郎圣女,搖曳著滿樹綠葉的情感,表現出清雅獨立的飄然風骨;寫古夜郎公主,似在靜聽松濤流水,翹看千仞飛鴻,有著淡遠的深沉。
其《瀑布情思》遂于意象之間,超乎筆墨之外。從斷崖上飛瀉而出的瀑布,瑞氣拂空,突兀祥云里,芙蓉天外開。
劉雨秋詩作中還有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善于狀寫物候現象,生發出諸多感悟,從“太陽跌下山頭,相思凝聚在心頭”(《黃昏》)的深沉,到“綠葉的無奈,如火紅的楓葉,在遠山綿延” (《北方的秋》)的蒼涼;從“我期待著有一天,你將冰涼的白雪踩于腳下,姍姍而臨”(《嚴冬中的期待》)的渴盼,到“我的淚雨紛紛,一如這川南,春風中飄零的,點點櫻花”(《飄零的櫻花》)的惆悵;
從“一盞孤燈,映襯出子夜城市,酣睡中,難得的寧靜”(《最后的試探》)的孤獨,到“北方的夜,冷清幽怨,一眶熱淚奔涌,流淌,鄉愁”(《鄉愁》)的思念……何嘗不是物物關情?
可以這樣說,物候成了詩人抒情寫懷的媒介,大自然孕育了心有千千結的詩人,滋養了繁茂多彩的精神家園。詩人心中情思起伏,波瀾變化,儀態萬千,也只有大自然的全幅生動的山川草木、云煙明月,才足以表現詩人心中蓬勃無盡的感覺。
詩人不僅運用情感極化使抒情更加強烈,還善于將濃郁的情感淡化,再轉濃郁,使詩歌情感抒發收到奇特的效果。在《燃燒的紅葉》一詩中,從景物到人事,從秋風的寂寥到深情的燃燒,層層遞進,而詩人在等待中的回憶也漸次鋪開,情感漸次集聚、醞釀,到詩結尾時“我化作一株香山上的楓葉,用我的深情,快樂地燃燒于,你的每一個,蕭瑟的秋季為你:一生一世,無怨無悔。”這情感,一半是水,一半是火;一半是愛,一半是思。
所以說,詩歌中呈現出的氣象說到底都是從人性中流出,不同的生命追求,不同的精神境界,必然鑄就作品的不同氣象。
上下天地,來去古今,也可以是個人情感的抒懷,劉雨秋的創作源泉汩汩而出,其行文不板不滯,可屈可伸。
在中國的古典意境中,有這樣一句話:“一劃開天地”,就是說一筆、一劃、一念生成一個玄妙的世界。中國詩歌的最高境界是,一筆一個生命,一筆一個宇宙。劉雨秋用他那厚重有力而又舒展的墨塊渲染出了一個充滿世間情懷和生命意識的世界。
詩歌讓劉雨秋在繁忙的生活奔波中,可以在時間的細節里停下腳步,靜聽靈魂深處的聲音。
如果劉雨秋的詩作,假以時日,能更好地沉淀一下,多一份凝重之美,他的詩歌的彈性度會更好,也會更好地表現出厚重、深沉、肅穆的大美氣象。
祝劉雨秋在行走山水的過程中,在行走人生的路上,詩歌創作的路也越來越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