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醉非關酒,多愁不為貧
——從張中信詩小說《成都以西》看文學的責任擔當
中國文壇,在經歷了最初的陣痛懵懂和狂熱之后,不能不說,在其本質上已然愈發理性了。在被時代裂解后的修復期里,開始出現了一種現實的擔當。這種擔當,在張中信的作品里便不乏清晰地體現著。至于詩小說這個體裁,我是平生里第一回知道的;也就是剛從張中信先生的系列詩小說的作品里,識得了它清新且鮮活的模樣的。想寫寫張中信,自是沒有丁丁點點兒的個人間的因緣與情感的。之所以想寫寫他,可就全憑他的詩小說《城都以西》了。
《成都以西》,是張中信先生的一個詩小說系列。在這個系列里,有六個的確算很短的篇章,它們是:《二表叔的憧憬》;《奶包娃兒的牽掛》;《熊阿大的饑渴》;《阿翔的愛情》;《拴鋼筋的劉大嘴》和《洗腳的小敏》。篇幅盡管不夠長,然每一篇作品里的人物,倒卻鮮活飽滿著。文學這個東西,之所以不會被圈囿在人類各自的種群和國度,成為共性的文化,某種意義上,是作家們的文字大多是從故鄉開始的。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故鄉》;《祝福》等,都無一不是糾結在故鄉的情結里的。又如托爾斯泰,亦同樣是在因了莊園早晨里的陽光照耀,才蘊生了厚峻,引發了上帝般的思考,才寫出了后來的《戰爭與和平》。所以說,文學家的腳上,無不厚厚地沾著故鄉的泥土的。
張中信的《成都以西》亦同樣沒有例外,六個短篇里的六個主人公,個個兒沾滿了野茶灞的泥土。在他的《二表叔的憧憬》里,他的角色是如此出場的:“在這塊水泥澆鑄的土地上,是不會生長出莊稼的。二表叔一邊念念有詞的叨咕著,一邊腳步匆匆的奔走。”是的,城里那堅硬的馬路又如何可以長出莊稼呢?二表叔是個地道的莊稼漢子,或許,除了種莊稼,他是做不得別的什么了的。他的命,只能寄生在野茶灞的泥土里的,這一點,他又何嘗不清楚呢?可眼下,命運可就由不得他來抉擇了。
“拖著一雙老寒腿的二嬸需要錢治病;佝僂著羅鍋腰的順子表弟需要錢娶一房女人。二表叔從十七歲起就開始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在那一畝三分地上倒騰,二表叔早已把自己佝僂成一張犁地的彎弓,幾十年的寒暑就這樣從他的犁頭間悄然翻過去。”
二表叔大半輩子沒有離過野茶灞這塊土地的,他打心里不愿離它,然當“拖著一雙老寒腿的二嬸需要錢治病;佝僂著羅鍋腰的順子表弟需要錢娶一房女人”時,二表叔又只能拖著“彎弓”一樣的身子,匆匆地走著,走在這誰也顧不得誰的世界;走在這到處漫著銅腥味兒的市井街衢......
張中信作品里的人物是鮮活而真實的,真實到磊落,從不去隨意抹殺本質的生命。關于這一點,在他的《奶包娃兒的牽掛》和《熊阿大的饑渴》里活泛著:“在城市打工的這些年,雖然頭頂上的高梁花子還未曾脫落。可奶包娃兒已覺得自己已經是這座城市的一份子,因為他心中始終有一份期待,那就是做一個城里人,哪怕只做一個掙不到很多錢,也不會被人瞧不起的城里人。”
“才開始夫妻分居那陣子,熊阿大還覺得新奇刺激。可才過了不到半個月時間,他便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憋著壓的水龍頭,每天夜里都情不自禁的要沖毀自己脆弱的防波堤。白天,他還可以讓勞動熄滅自己心中騷動的欲火。可到了晚上,熊阿大的腦子里揮之不去的都是菊花那滑溜兒的軀體。好多次,熊阿大都在夢里壓在菊花那飽滿結實的身子上,醒來卻老是抱著鋼筋工劉大嘴兒那惡臭的下肢。”
張中信筆下的人物是樸實的,樸實的質地里,生命的主體又是完整的,這些具備了生命完整性,且性格迥異的角色,都被他不露聲色地從野茶灞到成都以西這個大背景下,一一推到了讀者面前;推到了我們的現實生活中來,這些人物身上的命運主體意識鮮明強烈,他們個個背負著人生的苦難和艱辛,在作者的筆墨里表現出了積極的理性價值和生存意義。
作者在他的作品表現上或許更在意現實里痛苦的悲劇表現,他也許不愿去空洞呼喊那些虛偽的教義口號;而是更加注重對人的生命本質的審美開掘與提醒。他在生活中選取著性格各異的人物角色,客觀地展現著生命的真實生活和狀態。從這個層面上說,他的《洗腳的小敏》,又是個大大的佐證。“當她終于拖著散架的腰身回到宿舍時,才發現至少有半個月時間,自己的雙腿沒有被洗腳水浸泡過。------小敏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猜想:幸好自己的這雙手還在天天被藥水浸泡著。不然的話,真不知道要骯臟成啥樣子?”
是啊,小敏沒黑沒白地給別人洗著腳,自己的腳卻半個月不曾洗過。其實,現實生活中,“小敏現象”不是隨處可見?那些豪華酒店的大廚,整天烹燒著野味珍饈,可他們又有幾人能受用得起呢?難道這不是弱勢生命的無奈?這難道不是弱勢生命的悲哀?所以,我要說,張中信的文學作品不僅僅是寫實的,張中信的作品更多著批判,這種批判,在他的《栓鋼筋的劉大嘴》里,得到升華。“那天,一陣悶雷響過時,城西的天空裂變成一團血紅的火燒云。正在作業的劉大嘴還沒明白是咋回事,身體便像一片羽毛一樣飄然墜下。在二十八層大樓的底下,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劉大嘴轉眼間就裂變成一灘血跡斑斑的警示牌……”
長醉非關酒,多愁不為貧。張中信是率真的,而更是公性的,這種公性源于空濛的塵世;源于瀲滟的江河山川;源于歌者的社會責任與義務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