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官燕)
——《影響成都的歷史人物》的文化時空探尋
張中信的歷史文化散文《影響成都的歷史人物》寫出了一個城市的文化性格和心靈史。引領我們走進曲徑通幽的文化長廊。叩開精神之門,那些越走越遠的文化巨人和我們的眼光溫暖地相遇了。
仰望成都歷史文化的天空,李白、杜甫、陶淵明、蘇軾、陸游、陳子昂、巴金……顆顆都是那樣光芒耀眼!
張中信的歷史文化散文,有一種俯仰古今天地的內在沖動,也有一種沉甸甸的歷史感和滄桑感。讀過張中信作品的人都知道,張中信以寫鄉土題材見長,他的靈魂始終蜿蜒在回家的山路上。但他總不能一直與他生活的城市暌隔,于是他的目光終于回移,浸潤在成都這座千年古城的文化水域里。
在寫作中,張中信的靈魂與先賢對接,在精神的契合中,沛然出一種蕩氣回腸的人文情懷。這些歷史文化人物雖然都是獨立成篇章,我們讀完以后卻總覺得有一團氤氳的氣息籠罩著,有一個魂魄在主宰著。
這個魂魄就是一種天下觀,從家到國,到天下,在這種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體系中體現在中國文人的抱負中。在現今的時代浪潮沖擊下,忙忙碌碌的人們很少再去拾取這些歲月的浪花,但是這個核心價值體系卻始終蘊含在成都平原沉淀淀的歷史土壤里。
可以這樣說,張中信的歷史文化散文篇篇浸透了中國文化的凄風苦雨和中國文人的集體痛苦感。這不僅是成都歷史舞臺上文化人的性格,也當然點中了自屈原以來幾千年中國文人的“穴位”。
在中國的歷史上,中國知識分子一般有兩種出路:一是當國家統一,社會穩定,國泰民安之時,可以學而優則仕,在朝為官,施展個人抱負,報效國家。另一種,當社會動蕩黑暗,奸佞擅權,除少數人欲力挽狂瀾于既倒,不少自恃清高的知識分子,對現實社會不滿,即放浪名山大川,徜徉于山水之間,冶情養性,以求超脫世俗。李白如此、杜甫如此、陶淵明如此、蘇軾如此,這幾乎是古往今來中國文人繞不過的宿命情結。
無論一個大詩人、大作家,或一種大的文化現象的出現,無不是一個巨大的精神現象。 張中信的這部系列作品的主調是憑借影響成都的歷史文化風云人物跌宕起伏的人生命運,以尋求文化靈魂和人生秘諦,探索中國文化的歷史走向和中國文人的人格構成。這是一個深厚博大的心靈與蒼茫曠遠的歷史之間的對話。在歷史的穿引下,我們跟著他在風化的歲月痕跡中觸摸沉靜千年的浩浩風骨。
文化是充滿活力的生命基因,決定著一個地域的風骨與品質。當這種源遠流長的人文傳統投影在成都這片土地,就形成了成都獨特的精神氣質和文化認同。
張中信在苦苦探尋的文化現象,實際上也代表了他的精神向度,也標志出他的思想與智慧。我們從他的文章中可以觀照到“文以化成”的樸素、溫暖、敦厚的生命情懷。陶淵明既不是成都人,足跡也沒有留在過成都,但作者卻把他歸在了《影響成都的歷史人物》之列。足見陶淵明對中國文人性格的構成已不局限于地域和時空。
不妨這樣說,張中信的歷史文化散文是中國文人的命運在成都平原的一個走向,是燦爛的星辰在生命個體的輝映,是歷史的濤聲拍打心岸的回響。
張中信曾在四川的一個地方做過官,官階已到縣處級,按他的說法,如果不主動辭去這個官職,他頭上的頂戴還會逐步加高的。但他無法擺脫中國文人的基因遺傳,所以他在寫作狀態上,始終在尋找著這樣一種文化現場,尋找一種橫亙千年的文化人格!
他的歷史文化作品或如天馬行空、大氣游鴻,或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在他的每一篇歷史文化散文中,都敘述著鮮為人知的掌故、軼聞、趣事、傳說、故事以及成都的風土人情、現實關照,這些豐富的歷史知識,有助于思想的敏捷,想象的翱翔,以及作品內容的深厚和境界的開拓。如在《長安不見使人愁》一文中,作者思接千載,天馬行空的聯想,舉重若輕地把文史等多方面的知識積累融入了感性的敘述中,寫出了李白的文化性格,也寫出了唐文化興盛的風起云涌,無不成為他恰如其分地闡釋構成成都文明底蘊的生動、形象的材料。其他如《細雨騎驢入劍門》中的陸游、《前不見古人》中的陳子昂、《萬里橋邊女校書》的唐代女詩人薛濤,都注意運筆的輕重濃淡,抑揚張馳,筆下波光流溢。
張中信追求一種情理合一的雅致語言,語言在抒情中融注著歷史理性,在歷史敘述中也透露著生命哲理。這種語言不是他鄉土題材的那種水一樣的清澈,而是一種潮一樣的憤激和詩意,生命的體驗和感悟在一種哲理的詞語中棲身。如《采菊東籬下》開頭一段:“翻揀五千年中華文明史,評點數以萬計的文人學士,我們怎么也無法繞開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是布衣素面,歸去來兮,開中國田園詩歌先河的東晉詩人陶淵明。” 陶淵明過著并不如意的低層生活,卻依然能夠做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安然。面對山水田園,即使他想表達點什么,卻已然“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境界,一種絕大多數中國文人千百年來無法企及的獨特境界!
作者將自己的感受、思考都傾注其中,在這些文字的東籬山下,寄寓了他強烈豐富的思想感情。這使得文章有了歷史的沉郁之氣,又升華出一種超脫的意境。讀張中信的歷史文化散文,再結合現實,我突然感覺到:走進一個偉人的心靈是容易的,而走進現實生活中的一個凡人的心靈卻是困難的。認識一個死去千年的人,其實比了解你身邊的活人更容易。這不能不說是文化輝光的映照。
《大江東去浪淘盡》中的蘇軾,《花自飄零水自流》中的花蕊夫人,讓我們感受到他的筆一會兒如同奔馬,縱橫馳騁,一會兒又沉浸在低徊、感傷的歷史氛圍中。宏闊與精微恰到好處的結合在一起,是時間與空間富有藝術張力的交織在一起。
總之,張中信的歷史文化散文有博雅的文化內涵,又無一般學者文章大掉書袋的生澀,筆端飽蘸著深切的民族憂患意識卻不偏激,字里行間充溢著越邁千年的睿智哲思卻又自然舒展,那些灰黃的故紙殘篇一經他的妙筆點染,浩瀚的時空中立刻充滿五顏六色栩栩如生的江山人物。
黑格爾曾在《美學》中說過:歷史是一堆灰燼,但灰燼深處有余溫。孤寂、沉默的灰燼里面埋著曾經是過去焚燒的烈焰。我們今天的生活,一邊承載著歷史遺存,一邊融合著現代文明,文化實力可以提升一個地域的品質,也可以成為一個城市彰顯競爭力的“地標”。
當中國文化的真實步履落在這廣闊的成都大地上,只要有那么一二個有悟性的人偉岸站立,它封存久遠的文化內涵也就能嘩然一聲奔瀉而出。就在這看似平常的佇立瞬間,人、歷史、文化、自然渾沌地交融在一起了……
成都歷史文化的天空上,永遠星光燦爛!
(張中信,中國作協會員,曾任《青年作家》執行主編,現《琴臺文藝》執行主編,歷史文化散文集《影響成都的歷史人物》為他第14部文集,已由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