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李江樹《樹人》
李江樹（筆名江曙）同志年前打電話說，受《增廣賢文》等書影響，結合工作閱歷，寫了一本書稿，要我與之審閱，為之作序。他是我高中學生，我又是班主任，為善最樂，何況學生，尤當承諾，理應照辦。奈何斯時眼疾加劇，看書困難，愛莫能助，無能為役，力不從心，只得推辭。后其書由我市著名作家劉盛源和肖體高兩位同志審閱作序，為書大為增色添彩。《樹人》書由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后，他立即與我送來。情長意深，感動不已。既祝賀其成績斐然，結出碩果；又感謝不忘師情，及時饋贈。
讀罷李江樹寫的《樹人》一書，啟迪不小，受益匪淺，感慨頗多，特寫此文，吐之為快，難免淺薄。
江曙《樹人》，當屬古代內含哲理告誡、予人啟示警策的箴銘文體。但其書既繼承中國古典文化的精華，又弘揚和發展了具有民族形式的議論說明體裁，不僅改造舊形式，揚棄其糟粕，而且與時俱進創新，突出時代箴銘要旨，使古代文化藝術遺產煥發新的活力，使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發揮潛在價值，從而為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服務，起著陶冶情操、增長知識、勤奮努力、開拓前進的作用。
箴與銘，本是古代兩種作用相同的文體，人們往往連用。南北朝梁代偉大文學理論批評家劉勰在《文心雕龍•箴銘》中說：“夫箴誦于官，銘題于器，名目雖異，而警戒實同。箴全御過，故文資確切；銘兼褒贊，故體貴弘潤；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簡而深，此其大要也。”這表明箴由官吏諷誦，是規勸告誡性質的韻文；銘是刻在器物上的或者一些石碑上兼用于規戒褒贊的韻文。名目雖有差異，但警戒的作用相同，故連稱為“箴銘”。箴完全用于防止過失，所以文辭必須確切；銘兼有褒揚贊美作用，故文體弘大潤澤。但兩者寫作的基本要求都是取事必須核實而有所辨別，文辭必須簡潔而有深意。如著名的楊雄的《五箴》、《官箴》、班固的《封燕然山銘》、張孟陽的《劍閣銘》等等。被譽為《萬經之王》的神奇寶典、道教奉為基本經典的《老子五千文》（亦稱《道德真經》），就是韻文哲理詩體。雖為教典教誨道徒，但它對中國古老的哲學、科學、政治、宗教等發生了深刻影響，對中華民族性格的鑄成、對于政治的統一與穩定起到不小作用。
由于古代的人們往往將銘文放在座位右邊，規戒自己，用以自警，故稱座右銘。《文選》崔瑗“座右銘”，呂言濟注說：“瑗兄璋為人所殺，瑗遂手刃其仇；亡命，蒙赦而出，作此銘以自戒。嘗置座右，故曰座右銘也。”《文選》第五十六卷記載了崔瑗的一百字座右銘：“勿道人之短，勿說己之長。施之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譽不足慕，惟仁為紀綱。隱心而后動，謗議何庸傷。無使名過實，守愚圣所臧。在涅貴不淄，暖暖內含光。柔弱生之徒，老民誡剛強。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難量。慎言節飲食，知足勝不詳。行之茍有恒，久久自芬芳。”這是古代用五言韻語寫得最早的一篇座右銘。后來逐漸發展為四言；后有用散行韻語的，也有不用韻的；后來又不限于自己創作，含義更廣。無論置之何處：或掛在墻上，或放置書案，或置于位左，或放之位右，或寫于書首，或記在日記，或制成匾額，或雕成飾品，只要是忠誠明志、克己奉公、激勵奮勉、催人上進、鞭策自己、用以省身等等真知灼見、含義深厚的語句，均謂之座右銘。
明清以后，無論是警策勉勵、明志省身的座右銘；或者是記錄歷史人物、革命前輩的精辟哲理的名言；或者是鞭策約束、簡煉動人的警句；或者是語重心長、簡潔鮮明的格言；或者是規誡自己、告勸他人的箴語，大同小異，性質類似，寓意相同，形式相近，而且語言大都常用不能改變其組織結構的定型詞組或句子的熟語，如成語、諺語、格言、俗語、習慣語，以致融為一體，難以區分。如《三字經》、《千家文》、《名賢集》、《增廣賢文》等。就以家喻戶曉的明末清初朱用純的《朱子治家格言》，字雖五百另六字，卻集儒家做人處世之大成，以“修身”、“齊家”為宗旨，目的意在勸人要勤儉持家，安分守己。譬如“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居身務期質樸，教子要有義方”、“莫貪意外之財，莫飲過量之酒”、“施惠勿念，受恩莫忘”等等語句，名為格言，實為箴語，亦屬警句，也作銘文。
當然，過去古賢修身養性的禪理，奉為極其珍貴之處世書籍，即使是歷代圣賢必讀的經典，或者稱之所謂膾炙人口的至理明言，由于階級局限，立場不同，時代有別，觀點各異，必然良楛并存，難免金石混雜。這就要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古為今用，推陳出新。
《樹人》一書，正是由于其繼承了《增廣賢文》等箴銘之精華，“體現和凝聚著中華民族物質文明、生活和精神追求，反映著生產、生活中的經驗和哲理，其言之諄諄、意之切切，功不可沒，不乏有積極意義”，特別是除舊布新，滌蕩污濁，創造變革，發揚光大，值得美譽，應該褒贊。這也是本書突出之處；也是本書顯著特點：
其一，中心明確，主旨突出，立意深刻，觀點鮮明。其書名，其內容，其意圖，其期望，一言以蔽之，為的是“樹人”。為什么“樹人”，樹什么樣的人，亦即作者在其《前言》中談的：“樹立一種處世之道、樹人之道：愛祖國，愛人民，正倫理，尊師長，孝父母，恩子女，和夫婦，友兄弟，信朋友，篤親族，睦鄉鄰，施窮人，救危困，樹百藝，善修身，勵眾人，利生意，利工作，重養生等，最終達到樹好人，樹有用之人，樹更多報效祖國之人。”集中，單一，圍繞一個中心表達思想；生動、新穎，把握時代脈搏突現宗旨。興家愛國是《樹人》永恒的追求。如“倉里有鍋會有，鍋里有碗才有；只想碗里有，不會太長久。”用借代手法指明了國家、集體、個人三者之間的利益關系。“振興中華，我輩使命；建設家鄉，我們力行”、“ 愛民永遠是大事，愛國永遠是主題。”寫出了建設家鄉是人們義不容辭的職責，道出了愛國是一個永恒的主題。利人主義是《樹人》倡導的美德。如“大家互助掃冰雪，猶入陽春無霜期”。人與人之間應該互相幫助，這與“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利己主義本質不同，大有區別。這正是中華民族團結互助的傳統品德之所在。
其二，雖有命理學成分，觀點卻迥然不同。作者不僅“盡量回避《增廣賢文》選用過的過時格言、警語、俚語等”，尤其是擯棄了封建性的、宿命論的許多糟粕。諸如：“一生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禮儀生于富足，盜賊出于貧窮”、“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等。時過境遷，封建之語要剔除；時移俗易，宿命之言要蕩滌。人，應該主宰命運，不是命運主宰人，不能本末倒置。《樹人》作者生活在新時代環境里，必然是新的注視，新的眼光。作者寫道 “若是命中注定有，迷信八字有何用”、“莫為命運羈絆而畏縮，要同命運抗爭而前行”。《樹人》命理學的看法，是用反詰的語言，肯定命運、八字不能束縛人，提出了要同命運抗爭而前行的觀點。
其三，與時俱進，吻合時代。作者選取了具有時代特點、饒有新意的詞句；錄用了予人教育、剴切中理的話句。如“八榮八恥論榮辱，五講四美觀品行”、“ 和藹恩來大愛心，慈祥家寶最親民”、“‘兩彈一星’強國威，‘兩平一神’興經濟”、“金融海嘯何所懼，同心協力勝危機”、“存在決定意識形態，政策左右經濟發展”、“地震無情毀建筑，政軍民助建家園”、“開國元勛毛澤東，拯救百姓水火中”、“干部榜樣焦裕祿，百姓楷模有雷鋒”、“背井離鄉打工去，掙回錢財建樓庭”、“網絡內容豐富，應當辨別正誤”、“綠色宜人心舒暢，環保好來壽命長”、“勸君莫把林伐盡，自然也會懲罰人”、“少吃鹽，多吃醋，少打麻將多散步”、“奧運增強民族凝聚力，地震聚攏人們同情心”、“實踐科學發展觀，推動社會大進步。” ……這不僅反映改革開放、生機勃發的社會現實，也教育人們開拓視野、跟上時代步伐。
其四，摘選了雄渾豪放、壯麗曠達而為人熟知的名人語錄。如文天祥《過零丁洋》中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魯迅《自嘲》中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以及毛主席語錄：“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一些高風亮節、品德高尚、言近旨遠、一語破的的名句，予人啟迪，給人教育。還選擇了意境高超、清奇典雅、情通古今、自然淳樸的古典詩句。如“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出自宋代秦觀《鵲橋仙》一詞，意為只要雙方真誠相愛，是不在乎朝夕聚在一起的。又如“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源于清代趙翼《論詩五絕》，意為詩文須隨時代而變化，各時代產生的詩壇領袖，也會開拓一代詩風，形成其獨特風格的。
其五，借用詩詞名句或名人語錄中的句子，或演變，或變化，或襯托，或啟示，增強藝術感染，帶來積極影響。如“地震之前有征兆，山雨欲來風滿樓。”后句就是借用唐代許渾《咸陽城東樓》一詩中的詩句，雖詩句描寫風雨前的景象，卻與地震前征兆對應；“停止何從談進步，發展才是硬道理。”后句是鄧小平對改革開放的著名論斷，前一句只是作點鋪墊，后句就更顯示了其論斷力度本來就很強的深度重量；“實踐科學發展觀，推動社會大進步”，前句是胡錦濤總書記的科學論斷，后句則談出了前句的必然結果，讓人更加理解“實踐科學發展觀”的目的意義；又如“良藥雖苦治百病，好話刺耳可修身。”是從《孔子家語••六本》“藥酒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的語句演化而來；“人非圣賢誰無過，有過能改少錯誤。”是從《左傳•宣公二年》中的“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而變換；“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是由《漢書•酈食其傳》“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轉化；“牢騷太盛防腸斷，憂愁太重防命傷。”前句很明顯是借用了毛主席給柳亞子詩中之語；“殺雞焉能用牛刀，殺牛哪能用刀片。”前句見《論語••陽貨篇》“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后句是因引用前句而啟擬；“為國忘私仇，千秋思廉藺。”這是引用《史記》廉藺列傳中將相和的典故而變化。
其六，圍繞宗旨，精心構思，結成一團，分列敘述。亦即按《樹人》一書要求，進行了分類言說。全書分為“學教”、“善政”、“明理”、“修身”、“養生”、“理財”、“友愛”等篇目，各自分列陳述。這既改革傳統一文籠統到底之含混雜糅，又能清晰地從多方面談《樹人》之哲理，特別是有利于讀者閱讀，方便學生參考。
其七，改變了《增廣賢文》舊的首尾含糊陰郁，賦予客觀而真實的簡括說明。（《增廣賢文》除以民間諺語寫的叁百肆拾捌句外，古籍中還載有《增廣正編卷一》99篇、《增廣正編卷二》112篇、《增廣正編卷三》110篇、《增廣正編卷四》122篇。一般習俗說《增廣賢文》就是指作啟蒙用的民間諺語集子。）《增廣賢文》開頭一句：“昔時賢文，誨汝諄諄，集韻增廣，多見多聞”。最后兩句：“奉勸君子，各宜守己。只此程式，萬無一失。”這不僅言過其實，語氣不順；而且大言不慚，語言干巴；而《樹人》作者開頭改變為“讀過不少古賢文，吾今集韻成《樹人》。”表明作者在寫《樹人》是在讀了若干千古賢文的基礎上，汲取精華，剔除糟粕。《樹人》直接選擇了古箴銘集子中小部分“非德威無以致遠，非慈愛無以撫民”、“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忘身”等佳詞麗句。更多的是“系根據現代社會《樹人》的要求，改編而成。”是“筆者隨著年歲增長、閱歷漸深，通過十余年的觀察、分析、總結，對那些有社會意義和對人有教育意義的語句而隨筆把它記錄下來”。說明作者是在發揚傳統，力圖創新，圍繞主旨多方收集，不落窠臼，字斟句酌。《樹人》既吸取了古籍中首尾照應的特色，而且結尾還是一個漂亮的豹尾：熱情似火，思緒如潮，直言疾呼，真誠勸諫。于是《樹人》最后寫道：“冥思苦想集佳句，欲求《樹人》勵眾人。……人生最重是精神，精神日新德業新。愿文成呼聲，與君心共鳴：讀益書，樹好人；發揚中華好傳統，爭做報效祖國人。”表明《樹人》宗旨堅不可摧，塑造新人；行動是任勞任怨，助人為樂。真是革故鼎新，良工心苦，語重心長，服務人民；也是針砭性強，寓意于閱，直言而議，闡發意圖。
其八，在修辭與用韻上，既多樣，又靈活。對偶與對照句特別多，俯拾即是；警喻與比擬句頗不少，屢見不鮮；還有排比與層遞；夸張與雙關；重迭與反復；映襯與互文；反語與易色。廣泛引用，豐富多彩。用韻上有工整的對仗，有不工整的詞語；上下句押韻尤其多，比比皆是；上下句同一音節的也有，如“不會做小事，難以做大事”、“風言風語使不得，冷飯冷菜吃不得”； “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交錯而出，靈活多變。”承繼古代文化優秀傳統，既不拘泥，消化溶冶，融會貫通；又把握提煉，有所發現，極力創新。
其九，語言通俗、生動、鮮明、流暢；詞句貼切、準確、洗煉、樸實。去雅取俗，力避遠奧高古；廣收博採，擯棄詰屈聱牙。詞匯豐富，辭采動人：有的入木三分，有的鞭辟入里，有的一語破的，有的語重心長，有的引經據典，有的忠言逆耳，有的義正詞嚴，有的百讀不厭。確實，言之成理、言之有據、言之鑿鑿、言必有中，使人心領神會，產生共鳴；真的，言近旨遠、言者諄諄、言簡意賅、言之有情，使人回味品嚼，奮發揚勵。正是由于辭隨意生、情見乎詞，讀來津津有味，聽來娓娓動人；正是由于哲理味濃，情操高潔，讀后教育啟迪，鼓舞感染。
其十，有古有今，內容豐富，淺顯明確，通俗普及。不僅適合成年人閱讀，也可供中小學生參考；不僅使青少年受到啟示，也能使老年人得到省悟。此書有寬闊的社會性、深刻的教育性、口語的通俗性、廣泛的適應性。她有益于立身處世、品德修養；有益于情操陶冶、治學求知；有益于忠貞不渝、熱愛家國；有益于警策自己、躬身力行。它不但真善美好，誨人不倦；而且深情厚意，感人至深。它是感人的、鼓動的、真切的；也熔鑄了動人的語句和提供了精粹的辭藻。
應該說，這是一本真知灼見、含意蘊藏的大眾普及讀物；是一部詞匯豐富、飽含哲理的學生參考書；是一本深入淺出、耐人尋味的箴銘言總匯；是一本勵志奮斗、開拓進取的格言警句冊；是一部意味雋永、激動心靈的座右銘集。
當然，特點雖多并非完美無缺，集子優秀并非白璧無瑕。書中有些內容還值得商榷，有的語句還應該推敲；分類尤應圍繞主旨考慮，歸類也得依類恰如其分；要治理語疵，純潔語言，要合乎語法，符合規范；生造詞語應改進，勉強押韻要力避；方言土語不宜選，詞匯運用應明白。限于篇幅，恕不贅述。改進意見，僅供參考。
（作者系中共黨員、高級講師、原瀘州市作協會員、瀘州市詩書畫院創作研究員、瀘州市語言學會常務理事、瀘州市語文研究會常務理事。退休時，系瀘縣教委教研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