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下決心去尋找田芳,是因為他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則有關鄉村的令人震驚的新聞。
這天是星期天,陳良在家休息。由于妻子已經離家多時,自己又大多數時間住在廠里,屋里的家具、沙發和地磚上全都落滿了灰塵,就連冰箱也因無人照管,在夏季用電高峰期不停地拉閘限電時燒壞了,放在里面的一些蔬菜和肉品已經腐爛,稀稀軟軟地攤滿了箱屜,長滿了綠森森的霉點和白絨絨的長毛。陳良睡到九點過了還懶懶的不想起床,于是就靠在床頭用遙控板打開了電視。那是一家省臺的新聞節目,女主持人正神色凝重地播送著天氣和旱情,說是由于入夏以后的持續高溫和雨水稀缺,東部十多個縣遭到了五十年難遇的特大旱災,人畜飲水都出現了問題,損失嚴重。接著屏幕上就出現了一些平原和山區的畫面:田地龜裂,莊稼枯死,就連山里的水庫也干涸了,陷下一個個巨大的深坑,齜牙裂嘴仰面朝天,仿佛在痛苦地喘息和呻吟。陳良心中不由一凜,他依稀記起了當初招工時看過田芳的身份證,她的家鄉好象就在電視上說的那十多個東部縣中。陳良想,是不是家鄉遭了旱災,家里的日子難過,她才被迫鋌而走險去干那事呢?如果是這樣,那就太草率,太不值得了!更何況陳良始終對那天急匆匆趕到冷飲店來帶她走的那個女子不放心。看她那妖艷的穿著打扮和浮躁的言談舉止,陳良就知道她不是個本分人。如果她也在干那事,田芳跟著她,那不是羊入虎口,全完了嗎?
陳良陡地就緊張起來。
下決心去尋找田芳的念頭就是在這時候涌上陳良心頭的。
陳良趕急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從通話記錄中翻出那天田芳打過的電話號碼,是本市的一個小靈通號,于是就照直打了過去。電話都都地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陳良不甘心,又按了重撥鍵。電話響了一陣后,終于通了,傳來了一個睡意朦朧的慵懶的聲音,哪個?陳良報了自己的姓名。對方許久沒有反應過來,仿佛在腦海里搜索著,唔唔地說,陳良,陳良,哪個陳良啊?陳良便直接說自己是紅光電子元件廠的人事部主任,要找田芳。對方這才恍然大悟,但也干脆地拒絕了,說我們這里沒有田芳,你打錯電話了!說完就把電話掐了。
陳良望著斷了線的手機屏幕怔了一會兒,再次打了過去。不料他還未開口說話,對方就劈頭蓋腦地罵了過來,你這人咋臉皮厚哦?說沒有田芳就沒有田芳,你還打啥呀?!氣得陳良正想對著電話罵幾句,但對方已把電話斷了。陳良氣咻咻地再一次打過去時,對方干脆把機都關了,那無法接通的都都聲仿佛一道關死的門,讓陳良愣怔不已。
陳良只得給派出所的老王打電話,問他田芳被抓的那家“家庭妓院”在哪里。陳良想,如果田芳真要是繼續干那事,憑她的性格,她是不會到“一五一條街”那些街邊理發店、洗腳房和**院去拋頭露面的,但她又絕對沒有膽量去高檔賓館里混,她沒能力應付那里的人和那里的場面,她只可能再次回到那些隱蔽的家庭妓院去,就像她在廠里一樣,老老實實地“干活”。但老王一聽他的話卻無端地緊張起來,問他想干啥?陳良沒好氣地說,你們只管罰款,不管救人,現在田芳跑了,你說我想干啥?老王試探地說,你該不是去鬧事吧?陳良冷笑道,我們廠都被你們罰了款,今年的治安合格單位已經一票否決了,我還鬧啥事啊?我去找人!老王這才放下心來,把那家“家庭妓院”的具體位置告訴了他。
陳良按照老王說的地址來到了那家妓院的樓下時,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機關職員模樣的男人正用手機一邊東張西望地打著電話,一邊從巷道的那頭向他走來。當兩人在單元的門洞下相遇時,那男人瞥了陳良一眼,略略遲疑了一下,就埋頭鉆進了光線昏暗的樓道里。陳良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往樓上爬去。陳良發現,每次在樓道上轉彎時,那男人都會回過頭來往下看他,臉上有一種狐疑和警惕的神色。及至爬上老王說的五樓時,那男人在寫著“5——10”門牌號的防盜前只略略猶豫了一瞬,就徑直往六樓爬去了,陳良則上前直接敲門。剛敲了一下,防盜門就打開了,迎出來一張油頭粉面的男人的熱情笑臉,拉著陳良的手說,你好你好李科長,快進來吧,我都給你安排好了!陳良知道老板認錯人了,也不聲張,就跟著他走進了屋去。客廳的一圈沙發上坐著七八個穿著一般的很素凈的女子,一見陳良進來,有的抬頭看他一眼就趕急把目光移開了,有的則根本不敢看他,假意地扭過臉去與同伴說話,掩飾內心的羞窘和慌張。老板把嘴巴伸到陳良耳邊低聲說,這幾個都是剛從農村來的,還沒人動過呢!選一個可以,選兩個雙飛也行,你看著辦吧。然后就站在旁邊嘿嘿地笑。陳良心里很不自然,臉上臊臊的有些發熱。他只草草瞟了那幾個女子一眼,就假作不滿意地轉身問老板,聽朋友說你這兒有個留長辮子的,人長得不錯,怎么不見她呀?老板的神色瞬即就暗淡下來,說,她已有好幾天沒來了。陳良說,那就麻煩你幫我聯系一下吧。老板搖頭,說聯系不上。咋啦?陳良問。老板不說咋啦,只說聯系不上,也是一臉的惋惜和無奈。于是陳良就失望地嘆了口氣,說我今天專門來找她,她不在,就算了吧。老板驚愕地望著他,咋?這么多鮮貨,你一個也看不上?陳良不說話,只在轉身離去時,順便掃了一眼那幾個坐在沙發上的農村女子,竟發現她們的臉上全都露出一種悵悵的失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