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上班,陳良就被廣東老板叫了去。老板已在他的辦公室外邊隔出了一個小間,那是給他的新任女秘書張燕用的。關于起用張燕做秘書,老板曾征求過陳良的意見,但陳良沒有同意,說張燕寫字歪歪扭扭的,連筆畫都斗不齊,哪能做啥秘書啊?當時老板只望著他淡淡地笑了笑,并沒說什么,可沒想到他昨天才休了一天假,老板就把辦公室給張燕隔出來了。陳良不覺滿臉驚愕地看著坐在外間的張燕。張燕站起來,微笑著用一雙眼睛很深很冷地看他。陳良一下就讀懂了她那雙圓乎乎的杏眼里的所有含義,心里毛刺刺地一片冰涼。
張燕把陳良帶進老板辦公室,然后就退到旁邊坐下來,拿出一支筆和一個筆記本放在腿上,裝模作樣的準備做記錄。
老板問陳良怎么田芳幾天都沒來上班了。陳良本打算今天就將田芳賣淫被抓的事向老板匯報的,但有張燕在旁,他又突然不想說了。他撒了個謊,說田芳給他請了假,老家出了點事,她回去處理了。這時張燕卻在一旁冷笑道,恐怕不是回老家,是去干別的事了吧?陳良驚怔地望著張燕,不知她話里的真實意思。張燕又笑了起來,瞪圓一雙杏眼驚咋地說,陳主任你別大眼瞪著我呀,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田芳是你的心肝寶貝,你可要看好她護好她,千萬不能讓她出事啊!陳良氣得呼呼地喘氣,在心里暗罵這個小妖精。老板也對張燕的放肆不滿,瞪著她說,我在跟陳主任商量工作啦,你插什么嘴啦?張燕討了個沒趣,有些不悅地瞟了老板一眼,噘著嘴巴晃蕩起了雙腿。她的腿上穿著黑色帶網格的絲襪,顯得非常性感,晃蕩間,短裙下的腿根就一張一合地顯露了出來。
陳良別開臉去,望著老板。
老板問他田芳什么時候回來,陳良說大概再三四天吧。老板說好,等她一回來就讓她當車間主任。這女子很不錯啦,是個很好的做工的人啦,要是被別的廠挖走了,他還真舍不得啦。等等。
陳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才感到問題棘手,茫茫人海,他到哪里去找田芳啊?這時,他不覺又想起了那個小靈通號。猶豫片刻,他還是掏出手機硬著頭皮打了過去。然而讓陳良喜出望外的是,這次電話很快就通了,一個女子在電話里嘻嘻地笑,說,陳哥,你真有毅力啊!陳良不敢再說自己是找田芳了,盡量誠懇禮貌地說,我……我想見見你,可以嗎?那女子噗嗤笑了起來,說我又不是田芳,又沒有長辮子,你見我做啥呀?陳良臉一下就紅了,但心情也隨之輕松起來。看來田芳確實是跟她在一起了,而且給她說了一些關于他的事。于是他就更加誠懇地說,你別笑話我了,我們見見面吧,唔?那女子沉吟片刻,突然說,那你得請我吃飯。陳良趕忙說,好,好,我請。那女子笑道,請我吃飯很貴的哦。陳良說,我不怕。西陽這么多飯店酒樓,你隨便點就是了。那女子嗤嗤地笑,那好,12點我在錦江飯店等你。陳良止不住倒吸了一涼氣,錦江飯店是五星級涉外賓館,在那里吃飯貴得嚇人。看來這女子是成心要宰他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陳良特意帶了兩千塊錢在身上,提前10多分鐘來到了錦江飯店。大堂里人來人往,都是些衣著非常整潔非常體面的人,有的人后面還跟著拎包的隨從,神態矜持而又安詳。中央空調無聲地運轉著,將陣陣涼爽的柔風吹送到各個角落,給人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朱紅的云南大理石圓柱,金碧輝煌的意大利水晶吊燈,厚絨絨的色彩斑斕的土耳其純毛地毯,一切都昭示著這里等級的高貴和非民間性。一個服務小姐走過來,禮貌但卻冷漠地問陳良,請問先生,需要為您效勞嗎?陳良說他在等人,
在雅間里落座了,陳良還在驚奇地打量女子。那女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你別老是這樣怪怪地看我呀,好象我是個女特務似的。有啥事你就直說吧!陳良試探地說,我……我想知道你跟田芳的關系。那女子笑道,很簡單,她父親是我舅舅,我是她表妹。陳良又說,我……我還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工作?那女子收住笑,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冷冷地說,我在3K公司上班。陳良一臉的狐疑,3K公司?什么3K公司?那女子突然又放肆地笑將起來,說3K公司就是3垮公司!搞垮城里男人的企業,搞跨城里男人的家庭,搞垮城里男人的身體!陳良驚怔不已,這……這不是妓院嗎?那女子說,就是妓院,我就在妓院上班,我就是一個妓女!你要是覺得跟我這樣一個妓女坐在一起有辱你的體面,你馬上走!陳良不說話,陳良感到自己的心一下沉到了冰窟里去,寒冷到了極點。但過了片刻,陳良還是掙扎著說,我……我想見田芳一面。那女子斷然說,你見不到田芳,田芳也不會見你。你不就是想知道她那樣一個老實本分的女子,咋也會到那種地方去干那樣下賤的事嗎?陳良趕忙點頭。可那女子卻說,但我不會告訴你這些,你們城里人也不懂這些,你們只知道欺負我們農村人,欺負了我們農村男人后,還糟蹋我們農村女人!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田芳比我還慘,她不得不去掙那泡著血泡著淚的錢!我們這些進城賣淫的農村女人不是生來就下賤就無恥,我們是被你們逼的!
隨后那個叫唐玲的女子便說了她自己的事。
其實事情很簡單,唐玲在老家的農村里談了一個長相英俊的男朋友,雖然兩人還沒結婚,但卻經常在一起,甚至還懷過孕,悄悄去縣城的婦幼保健醫院做過刮宮手術。去年春天,她那個男朋友到西陽市打工,上半年還不斷給她寫信,但到下半年后,信就少了,甚至春節都沒有回家,只給她來了一封冷冰冰的短信,要求中斷兩人的戀愛關系,究竟什么原因,信上只字未提。結果唐玲趕到西陽市找著她那個男朋友后才發現其中的秘密,原來他已與寡居的公司老板娘好上了,那老板娘不僅讓他做了公司的副經理,還成天把他帶在身邊,晚上的時候就把他帶回家去。唐玲在震驚之余哭著哀求男朋友,說那個老板娘都四十多歲了,又老又丑,你跟著她有啥好呀?男朋友冷冷地說,她有錢,她能讓我過上好日子。你年輕漂亮,但你什么都不能給我,我們在一起只能一輩子受苦受窮,永世不得翻身!然后便冷漠地棄她而去。絕望悲憤的唐玲被扔棄在風雪交加的陌生的城市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后只得淪落城市風塵。她的圖意很簡單也很明確,她就是要報復城里有錢的女人,弄垮她們的家庭,弄垮她們男人的企業和她們男人的身體!
陳良默默無語。他沒想到唐玲還會有這樣的遭遇,會對城市有著這么大的幾乎不共戴天的仇恨。他真想伸出手去,像大哥哥一樣撫娑著她冷硬的臉頰安慰她幾句,但唐玲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鄙屑地冷冷一笑,倔強地一昂頭,起身走了出去。
唐玲許久都沒有回來,倒是服務員走進來告訴他,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