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還是昏沉沉的。若不是剛才的夢把她扯醒,她現在應該還在睡著。最近,大把大把的下午,她都是睡著過了的。
抬了抬慵懶的眼皮兒,她看到西邊半空的太陽。灰白,暗淡,可以和它對視。那是怎么樣一個夢呢?她望著太陽,眼神兒迷離起來。夢里是怎么樣的場景?怎么樣的情節呢?是什么扯著自己哭呢?抽泣,嗚咽,洶涌的嗚咽,究竟怎么了呢?除了嗚咽,社么也回憶不起來了。太陽那模糊灰白的輪廓,讓她有些眩暈。一陣窒息般的揪扯,她閉上眼,不再抬頭。
許是蜷縮著累了,她微微坐直了些。陽臺的隔窗玻璃上,沾滿了點點的灰漬。她伸出纖長的中指劃了一下。把指肚湊到眼皮子底下,很干凈。玻璃的功用,除了增加距離外,也擋外界的灰塵。但她還是撅起嘴,輕輕吹了吹。
前面幾棟樓靜靜的立著,一扇扇窗戶似瞌睡的人的眼。兩三輛私家車在便道上無聲息地拉長著影子。她開始捋蓬亂的長發。這是她第二次留長頭發了。第一次是在大學的時候,扎起兩根麻花辮。同學說像打漁姑娘,她總羞澀地抿著嘴。可惜后來遇著變故就剪了。這一次,頭發不像做姑娘時長得快,不過現在也可以扎起辮子了。發尾竟有點發叉黃枯了。可她舍不得剪,只是小心極了的把發叉的毛茬兒揪掉。她要讓頭發長很長很長,,長到可以、、、、、、突然心口的地方抽了一下,眼睛瞬間就潮了。長到可以怎么樣呢?本來是想著找個照片給他看的,可如今,照片寄往哪里呢,郵戳怎么蓋呢!她又想起了那個夢,模糊的情節里洶涌嗚咽的夢。
陽臺里有松軟的毯子。她俯躺了上去,用胳膊支起頭,看下邊廣場邊的水塘。沒有風,要不,可以看到魚紋的漣漪。陽光不亮,水面不是新鏡乍開的澄明。魚是有的,看,水中央的地方冒了泡泡。蛙也是有的。很多時候,連夜都沒了呼吸,蛙是她唯一的伴。其實她害怕那丑陋的,可是深夜,只能聽蛙鳴。一聲,兩聲,呱呱,鼓鼓。有時她甚至會以為,那高低起落的節奏,是夢里那人的鼾聲。于是,她也就在呱呱鼓鼓的節奏里睡著了。
樓房的影子悄悄地長著。現在,過了水塘的一半。她的手動了一下。手機不知什么時候又攥在了手里。她按下開鎖鍵,直接就定位到短消息版塊,收信箱,發信箱,寫信息,停。這一套動作機械似地就完成了,不用提前計劃思考。幾年了,每天無數次地在這徘徊,等候。可是那個號碼,早已不再出現了。
她忽然羞澀地微笑起來,呆滯的眼光兀地就柔軟嫵媚了。她憶起了一個情節,一個不能被微風聽到的情節。分明她聽到自己嘿嘿一聲傻笑。不禁地,她寫了句:這個下午,陽光很淡。然后按下熟記在心的號碼,看到“已發送”的提示,就放下了手機。她坐起來,靠著臺壁。
草坪區的那棵柳樹,前天還是鵝黃的底子,將舒未勻的模樣。現在,已經泛出了青色,絲絲縷縷地垂著。婀娜裊裊。春天了,又是!她嘆了口氣,下意思地摸了摸嘴角,那有一塊淡褐色的斑。前年春天長的。那個春天她還吃了很多糖,阿爾卑斯糖。那時候嘴里一直沒味兒,沒著落。吃糖和長斑沒關系,只是因為著些什么,就一起生發了。她想起了客廳那珠山茶花,春節最冷的時候開得很嬌艷。第一朵開的時候,她正撿拾遺落在地的頭發,滿心疼惜。猛地就瞥見那跳動的嫣紅,她著實嚇著了,手里的頭發遺骸,又散落一地! 恍惚間她仿佛知道真正疼惜的應該是什么。于是就想為之做個賦的。一直到了前天茶花調謝了最后一朵,筆還是放了又拿,拿了又放。如同對花博路上馥郁的百日紅一樣,想著為華美的燦爛風騷一下,可終究難抵心氣的浮躁,難抵心魂底處思念的哀戚,花開花去的過往,無一字可以交付!她是怕,怕動了筆,不敢直面開和謝之類的詞語,怕把心鋪排開來,被這些詞語擄了去剝個精光!
她又想起了手機,可沒去看它。她知道不會有回信,永遠不會了。她只是發,在她需要聲音的時候。她學會了這種自語的方式。至于信息那頭是否正常接收,是否易了主人她無從知曉,也不想知曉。
她開始觀察草坪的形狀。規則不規則的,被鵝卵小路帶子一般纏繞著。那棵低矮的花樹叫什么來著,杏黃的葉子,團團簇簇。旁邊開著粉白花朵的呢,是紅葉李嗎?每天在花博路上來往,不曾留意過它們。它們的顏色,形狀,味道,何曾入了眼入了心呢!她開始羞慚自責起來:唉,自己留意了些什么?眼前的拒之千里,渺遠的又何曾在指縫停留了呢!扭曲著十指去攫取,不須久,沙一樣的就流走了。這些道理是知曉的,而那模糊的夢總來糾纏,手指也不聽使喚,還是在信息版徘徊。一句罷了吧,很難出唇么?即使不罷了吧,又如何呢!
突然一聲鳥鳴,叫醒了昏沉的思緒。她四處張望,看到飛翔的鳥的黑色影子在草坪上倏然而過。空氣便又浸濡在靜默里。她微微聳了一下肩,幽幽地吐了口氣。
樓下開始有人活動。幾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咿咿哦哦,奶奶們坐在石凳上滿臉的歡喜,那輛白色轎車載著一家三口開走了。許是赴宴去了吧。小區門口傳來了賣油條的吆喝聲。她才覺得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伸了個懶腰,她爬下光景陽臺。順手拿起手機。
手機屏幕亮了,新信息。10658121。她沒打開看。心里猜,明天,陽光還是淡淡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