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工廠燒的是東北傳統的火墻而不是地火龍,隨著天氣的變暖,火墻也不斷升溫。一些天以來,百靈老覺得屋子里有一股什么味,但又找不出原因來,當她睡下之后,這股異味便益發地加重,可起來之后,又再聞不到什么了。見鬼!難道屋子里有死耗子?百靈很是發悶。可從來沒聽說北大荒屋子里有什么死耗子的。又過了幾天,異味的來源終于露出了端倪。
每當大家在吵吵這件事的時候,北京來的女知青章榮改便低了頭,再不言語一聲。百靈發現了這一點,便開始追著她問。章榮改是個不大說話的人,剪著一頭齊耳短發,一張苦瓜似的臉,年輕輕地就長了一臉皺紋,成天打不出一個屁來。剛來時,為了每天人人必須過關的班務會,急得直掉眼淚,端起飯碗也吃不下一口去。
在百靈的逼問下,終于真相大白了:原來一天夜里,章榮改肚子疼得直冒汗,她實在憋不住了,又不敢去上廁所,又不好意思叫醒任何一個人,只好拉在盆子里。完事后她把臭盆子往炕鋪底下的空地里塞。因為害怕大家聞到臭氣后罵她,便爬著將屎盆子盡量推到最靠里,也就是她與百靈睡的頭底下。只打算第二天就偷著拿去倒掉,沒成想宿舍里天天人不斷,從收工一開始章榮改就瞅空子找機會,無奈她吃飯動作又慢,又不敢把饅頭帶回宿舍怕挨班長罵,等她吃完飯回來人家早回來了。這樣一拖就拖了下來。拖的時間越長,章榮改就越發地不敢去倒了。
當百靈明白了自己是在這屎盆子上頭睡了一二十天之后,真真是氣得個死去活來。
她叉著腰,拍著腿,指著章榮改的鼻子大罵起來:“好你個臭老鄉,臭到我頭上來了。還看在老鄉加本家子的份上我挨你睡,你怎么就這么缺德呢?!還不趕快端去倒了。還想臭死我們一屋人哪?”
章榮改一聽百靈罵她“缺德”,這可是北方人罵人的狠話,心里便有萬般委屈,她囁囁嚅嚅地辯白了幾句,更沒好意思當著全班人的面撅起屁股爬進炕鋪去撈屎盆子了。
她低了頭,眼瞅著腳尖,就是不動一下。一頭短發覆在她的臉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么回事呀,你倒不倒呀?”百靈一看章榮改居然坐著不動,更是來了氣。她轉頭面向全班女知青,“你們倒是說話呀,不倒出去還讓我睡在這屎盆子上嗎?你們這幫‘土八路’,真是沒治了!”。
河北老唐張麗英一向來就看不慣百靈的頤指氣使,總覺得她在故意欺負人,“你不也是‘土八路’過來的嗎?要不了一年,老娘們也該穿上綠軍裝開開洋葷了!”
“你個討厭的‘毛毛蟲’!”百靈一看,又是張麗英出來跟她作對,便叫了一聲她的綽號。
原來百靈從小就愛拿別人的短處起外號,張麗英的眉毛又粗又短又黑,像個“八”字倒掛在她的眼睛上,所以百靈一不高興就這么叫她?!安唤小涟寺贰惺裁??要我說你們好,你們這么大一屋子人,誰去幫她倒掉!你要敢去倒,我就第一個佩服你!”
“倒就倒,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盆屎嗎?”張麗英被百靈這么一激,倒是來了勁兒,邊說邊就捋起袖子,叉開腿,又用手在褲腿上使勁一拍,做了一個楊子榮的“亮相”動作,兩條“毛毛蟲”眉毛一抖,粗聲粗氣地說:“咱就是個‘一不怕苦,二不怕屎’!”全班女孩子大笑起來 。
只見張麗英撅起屁股,縮著身子,爬進了炕鋪底下,好在她人長得精瘦,不是胖子,雖然匍匐著往前挪了兩三米,到底是把屎盆子給拖出來了。百靈和女孩子們一個個忙不迭地用手使勁捂著鼻子,一泡屎早已變得惡臭難當,又白又黃,稀糊糊地,張麗英一手端著盆,一手飛快地揭起炕上的一張報紙捂上,一溜小跑地奔向廁所。
說實話,加工廠的廁所要算修得夠漂亮的,它純粹就是一座正兒八經的紅磚房。它很正規,不是用幾塊破木板胡亂拼湊起來,像平江縣城里的“公用廁所”那樣。它的背后是一個天然的大糞炕。按往常老兵們的慣例,刨冰糞的時候是不能戴口罩的,更不能戴風鏡。戴上這些個防護用品就難免與“資產階級意識”沾上邊。但知青排的“土八路”們站在這一堆“屎砣砣”、“尿冰棍”跟前,個個都面有難色。特別是南方來的女孩,本來上一次廁所就夠膩歪了,現在還要跳下去,站在中間使勁刨,實在令人難以接受,特別是時值春末夏初之交,冰糞將化未化之際,潛伏在底層的臭氣一旦被攪動,那真是夠讓人惡心的。今天又是大太陽,風也刮得正猛。于是私下里各自都悄悄塞著口罩,準備見機行事。
鐵軍是團支部書記,他聽說梅顏排正在刨冰糞,就趕了去參加。
此刻,百靈早已戴上了大大的白口罩,把一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兩條長辮子束在腦后。她選擇了用鐵锨往小車里裝冰糞塊,這活兒比起掄大鎬要省勁些,也沒那么臟臭。
梅顏實在有些畏懼,她站在冰糞坑旁看了又看,終于把手伸進口袋,正準備把口罩掏出來時,鐵軍來了。梅顏立即住了手,心里暗叫幸好還沒戴上,急忙把口罩往褲兜里塞了又塞,生怕它會一不小心掉出來。
百靈正背對著鐵軍裝車,她一聽見鐵軍的聲音,忙不迭地把鐵锨一扔,一把抹下口罩,急急地塞進口袋里,又摸了一下束在腦后的長辮子,這才轉過臉來,大聲招呼道:“喲!是團支書以身作則來了!”
鐵軍笑了笑,沖她點點頭,一頭跳下糞坑,掄起大鎬就使勁刨了起來。帶尖頭的大鐵鎬狠勁兒地砸在凍得硬梆梆的大冰糞上,屎啊尿的混結的冰碴子、冰沫子濺了鐵軍一臉一身,沾在他的皮帽上、衣服上,但鐵軍一點都不躲不避,就像沒有那回事。不一會兒就干得滿頭是汗。在他的眼前,迅速地刨開了一大片。
梅顏和一名女孩推著小車,把冰糞塊運往菜地。待天暖時,它們就自然化開作了好肥料。
不到兩個小時,廁所就全部刨得干干凈凈,見了“青”底。
鐵軍擦著額上的汗珠,把女知青們大大地表揚了一頓。
女孩們付出了辛勞與汗水,也收獲著成長中的快樂,漸漸適應了北大荒特有的氣候與生活。
轉眼就到了“五.一”,這是脫下棉軍裝的日子。連隊里興起了一個時髦玩意兒,繃棉衣。這本來是冬天的洋八路女兵們的發明,就是把棉衣的下擺從最下面的一顆軍扣開始,包括袖口,全部用舊軍裝布繃上,這樣既保護了棉衣,又顯露出了一點時髦。于是洋八路男兵們便都被搞得心癢癢的,紛紛來求知青排的小土八路們給依樣畫葫蘆,到秋天時也好穿上臭美一頓。
百靈開始慫恿梅顏把連首長們的棉衣都拿來繃上,梅顏有些猶豫,說這不太好吧,連首長也沒有給我們安排這樣的任務啊。百靈便用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的話來說服梅顏。
于是梅顏一口氣抱回了五件棉軍衣,除了連首長的,還把通訊員小順子的也提回來了,搞得小順子怪感動的。
“哪一件是副指導員的?”百靈急忙發問。
“就這”。梅顏挑出了一件,“鬧半天你就是要給副指導員繃棉衣呀!”梅顏真的有些傻氣,什么事都要給人直通通地抬出來。
百靈一下子紅了臉,罵道:“去去去,你個小土八路,凈瞎說。”說歸說,做歸做。她還真的就只把副指導員的棉衣拿走了。
當梅顏把五件繃得漂漂亮亮的棉衣送回連部辦公室時,幾位連首長都禁不住“嘖嘖嘖”地稱贊起來。你們女知青的手真巧啊,繃得這么漂亮。謝謝了!謝謝了!梅顏拿起其中一件對副指導員說:“這件可是洋八路的手藝,比我們女知青的還要好,百靈做的?!备敝笇T笑了笑,什么也沒說。
五月里花兒香,五月里好陽光,光輝燦爛的“五四”青年節來到了農場。
四分場召開了首屆慶功大會,總場首長張副場長親臨會場前來祝賀。這一次的立功人員全部都是打火英雄;包括去年秋天和今年春天的。鐵軍是去年秋天的打火英雄,今年春天加工廠沒有抽調人去。
上午九點,陽光燦爛,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絲云彩,好像用海水洗過一般。四分場所屬各連匯聚在分場的露天大廣場,隆重集會,向全體英勇撲火的人民功臣致以最熱烈的問候和最誠摯的祝賀。會上,分場趙政委重新宣讀了總場黨委向英雄學習的決議,臺下響起了春雷般的掌聲。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鐵軍和其他八位人民功臣一一走上臺去,站在扎滿紅紅紙花的講臺前,接受頒獎。鐵軍排在第一名。他穿著熨燙得非常整潔的軍裝,瀟灑又豪氣地站在臺上,嘴角一直漾著一絲笑意。他是九位英雄中唯一榮立二等功的人,其它八位都是三等功。分場黨委在給鐵軍的嘉獎詞中表彰他說,在撲火斗爭中“英勇無畏,指揮得當” 。
梅顏排的女知青們坐在小馬扎上,個個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她們眼看著臺上的副指導員,在底下嘰嘰喳喳,竊竊私語,不時地轉頭東瞅西瞅,要不就故意咳嗽兩聲,九個英雄當中,最最厲害的就是他們的副指導員了!連總場來的大首長都跟他握了好長時間的手呢!似乎連帶著她們也都沾了英雄的光,一個個變得光彩照人起來。
百靈照例是緊挨梅顏坐在排頭的位置。她直著身子,兩根黑油油的大辮子垂在胸前,幾乎是一眼不眨地望著臺上的鐵軍,生怕看漏了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在她黑黑的大眼睛里,始終汪著一團淚,包著一團火。她心里對鐵軍的愛戀,正在日益膨脹,這熱烈的如火一般燙人的情感,燒得她心里異常地難受。但她現在沒有資格談戀愛。她不能去向鐵軍傾訴,也不能去表白內心的一切,這是明擺著犯紀律的。
坐在身旁的梅顏無意中瞟了百靈一眼,覺得百靈好像在哭,不由有些納悶。“副指導員立功,你哭什么?”梅顏只是心里這么想,可不敢對百靈這么說。她悄悄挪了一下小馬扎,離百靈稍稍遠一點?!白屇憧奕ィ抑谎b作不知道就是了?!泵奉佂_上的英雄,心思卻不在他們身上,她正期待著另一件事而且為了它而惴惴不安。
原來今天下午,加工廠就要召開團支部大會,討論一批新團員的入團志愿書了。在這批發展對象中,也有梅顏。下午的入團志愿書能不能通過,團員們對自己的“家庭出身”到底抱什么態度,是梅顏想得最多也最擔心的事。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梅顏開完了慶功會。她早已無瑕顧及百靈的心態,去想她到底在哭什么。
一轉眼,梅顏已經來了幾個月了。
這一天,天空格外晴朗。五月艷麗的陽光照耀在軍營上空,地上的積雪已經化得幾乎沒影了。在加工廠營區內一頂軍綠色的大帳蓬里,木地板被擦得锃亮锃亮。雖然已是五月初了,帳蓬里仍然生著火,驅散著暮春時殘留下來的潮氣,熊熊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慷慨地把熱情與溫暖奉獻給這群年輕人。
這里正在進行著對一個青年人來說一次重要的人生旅程。
梅顏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小馬扎上,手捧入團志愿書,內心里非常忐忑不安。前面幾名發展對象,都是工人、貧下中農出身,家庭成員歷史都非常清白,沒有任何反對意見,一個個都順利通過了。梅顏排在最后。這大約也是副指導員特別安排的吧。盡管副指導員已叮囑過她,要有兩種思想準備,假如沒有通過,要繼續努力,要經得起考驗。但她仍然緊張不安。
終于輪到梅顏了。她捧著入團志愿書,干巴巴地照著填寫的內容念起來,平時那股活潑勁兒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當她念到父親在念大學時曾隨班集體參加過國民黨時,梅顏的聲音小得幾乎讓人聽不見。她羞愧地漲紅了臉,好像犯了大錯,等著老師懲罰的一個孩子,但她又沒法停下來。終于,艱難萬分地念完了所有的內容。她屏住氣息,等待著人們的反應,只聽見自己的心在咚咚直跳。
靜默了大約一兩分鐘,猛然間,帳蓬里好像憑空長出一大片綠色的森林,呼啦啦幾十條胳膊同時高舉起,緊緊攥著的拳頭也忽倏地搖動起來,橫七豎八地在梅顏眼前晃動?!巴?!”“同意!”那些洋八路男兵大喊大叫,有的簡直就是在吼,一邊吼還一邊拿眼瞅著梅顏,有的身子往前靠,有的向后仰,一大片不規則的“堅定的森林”!這把梅顏著實嚇了一大跳。她分明聽見有人在嘰嘰喳喳議論她“特別能吃苦”,“吃苦性特強?!彼滥懿荒艹钥啵瑤缀蹙褪沁B隊里評判一個人的唯一標準。而實際上,她并沒有真正過“勞動關”,她只是跟著洋八路們到江堰上去拉過幾次沙子,掄大鎬時,她的虎口震得出了血,她沒停下,裝沙子時,她累得“呼哧呼哧”喘不過氣來,也沒停下。就這,戰士們就給了她這么高的評價。她還沒回過神來,“呼啦”一聲,入團志愿書就通過了。
梅顏感受到了來自人們信任的力量。同時,“出身問題”的公開化,也給她的內心抹上了一層陰霾。
這時,排里來了一名新知青劉力軍,是個文娛骨干份子。梅顏心里很高興,這下排里的節目有專人抓了。
劉力軍出身在一個革命軍人家庭,成天快樂得象只小喜鵲。她長著一頭黑鴉鴉的好頭發,兩條眉毛又細又長,好像樹梢上的彎月亮。一張臉兒圓圓的、紅樸樸地像一只秋天俊俏的小蘋果。眼睛不大,卻很有神采,亮晶晶地放光。笑起來兩排潔白整齊的牙更是引人注目。她的身材很漂亮,是個天生的舞蹈胚子。她總說自己:“我是圓身子。”她的身段的線條確實是渾圓的,有一種圓的美。劉力軍平常說話辦事干脆利落,工作也很有魄力,尤其是很有文娛天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剛來不久,就在班務會上亮私心說,本來以為該她當班長,但連里公布名單,卻不是她。亮這種私心是需要勇氣的,但當時也以此為時髦。因為“狠斗私字一閃念”是“林副主席”所提倡的。所以梅顏寫了一篇稿子表揚她,題目就是“亮私不怕丑!”這篇稿子高度贊揚了劉力軍的勇氣和精神,號召大家向她學習。
稿子就在吃午飯的時候,在食堂里播出了。食堂里鬧嘛嘛、亂哄哄地,一片嘈雜。高粱米飯與饅頭的香味,刺鼻的大蔥大蒜與大白菜味混合在一起,大家吃得滿頭是汗。當播音員念完這篇稿子時,頓時引來一片哄堂大笑。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卻在那兒敲飯盆敲得叮當直響。劉力軍到底是個小姑娘家,沒經過這樣的事,當時她也是鼓足了勇氣才亮出來的。哪里想到排長竟然會這么來表揚她。她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兩頰頓時漲得通紅,端著飯碗一下子沖出飯堂,兩行眼淚也跟著淌了下來。
就在這天下午,劉力軍到菜地里干活。她班里的菜地緊鄰著五班的,金明也在這里。劉力軍悶著頭使勁拔草。忽聽有人叫道:“紅襪子班長——紅襪子班長——?!眲⒘娺@天正好穿著一雙深桃紅色的尼龍襪,很是鮮艷奪目,尼龍襪又是最新的時髦,是她爸專門給她買的。她心里想,這是叫誰呢?我又不是班長。于是沒搭理,繼續埋頭干活。后邊有人窸窸窣窣地走了過來。她轉頭一看,原來是金明。“怎么?叫了半天也不吭聲呀?”金明滿臉堆著笑,大白眼珠都變小了。劉力軍想,中午才在飯堂出了“丑”,這不是明擺著寒磣人嗎?便把一肚子氣發到金明頭上:“去!一邊那去!”說著,就將手里的雜草使勁往金明身上扔去。金明不閃不避,仍然滿面笑容地接了。
他靠近劉力軍,臉上一副關切的樣子,說:“別傻了吧嘰的,什么都往外倒。什么‘亮私不怕丑’,你們排長亮了嗎?”劉力軍低了頭,不吭聲。“凡事得多長個心眼,雖說部隊是革命大家庭,可人際關系還是挺復雜的,以后有什么拿不準的,來找我吱一聲。都是遼寧來的,相互關照著點?!睅拙湓捳f得劉力軍心里熱呼呼地。
只聽金明又說:“昨天你們排練節目時,我正好從飯堂門口走過,你那小體形真是沒治了。只可惜平日里老穿個破軍裝,像個大筐似的,這么漂亮的身材都顯不出來。”
劉力軍平日里就以自己的體形為驕傲,最喜聽人夸她身材好,因此心里不免又高興起來,但嘴上卻說:“好什么呀?誰你讓偷看的?”
“這怎么算偷看哪?”金明連連叫屈,“哦,你們在飯堂的大臺上排練,我從門口過時一不小心就看見了。看見了就被你那窈窕的身段迷住了。只不過多看了幾眼,這不算犯法吧?”劉力軍被金明的迷魂湯一灌,就有些云里霧里地找不著北了。她低了頭,兩頰潮紅。
金明一見,不由得心動起來。遂悄悄挨近劉力軍說,“以后咱倆在一起的時候,你還穿那件粉紅色的尼龍緊身衣,我都看不夠呢!”
“你……”劉力軍抬起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金明,眼眶有些發潮。正是豆蔻年華,情竇初開,哪里經得起這話!
這時,徐鳳娟和杜寶鳳來了。金明一看是這兩個愛生事的小孩,便對劉力軍說:“我上那頭去,你忙吧!”說著便轉身回班里的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