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紛紛揚揚的雪花的節(jié)點，春節(jié)也快到了。加工廠里忙忙碌碌，大家都在忙著慶賀新年。
副指導(dǎo)員韋鐵軍卻怎么也輕松不起來，擔(dān)子重呵。自從知青排來了以后，他心里不知添了多少煩惱，添了多少忙亂。往年春節(jié)，面對一輪又一輪的新兵，連里都把預(yù)防他們在年三十想家作為重點來抓，也積累了不少經(jīng)驗。可今年偏偏攤上這么一堆女知青，她們來自天南海北，年齡又小，萬一除夕之夜大哭起來，豈不成了輕微的政治事故？因此連里格外重視，專門開會進行研究。會后鐵軍又把梅顏及幾個正副班長召集到一塊兒，商討怎么平安歡樂地渡過這第一個春節(jié)。百靈也參加了這次會議。
鐵軍提出，除夕之夜的重點就是“防哭”。但要怎樣才能預(yù)防，還要大家多動腦筋想辦法。百靈第一個發(fā)言，她說：“最重要的就是別讓大家閑著，一閑了她自然就想家，一想家當(dāng)然就會掉眼淚。特別是像杜寶鳳這樣的小孩，到時候哄都哄不好的。”于是大家開始想轍，怎樣才能不“閑著”。除了包餃子、吃餃子之外，梅顏想出了寫春聯(lián)，王美麗說要給戰(zhàn)士排的農(nóng)村兵寫語錄卡，初一就送到各班去。張麗英則提出她可以講故事，用唐山話講笑話也挺逗人的。大家七嘴八舌湊了不少意見。最后，鐵軍說，如果大家情緒不高，還可以唱革命樣板戲，往年戰(zhàn)士排就這樣，八個樣板戲，夠得唱了。
開了整整一晚的會，梅顏心里踏實多了。她滿心希望這些措施都能一一兌現(xiàn)，到時別給連里增添麻煩。
除夕之夜，大雪飄飄。凜冽的空氣中飄動著一陣陣暖意。聽得到遠遠的鐵軌上喧鬧的聲響，火車轟隆隆地開過，汽笛也發(fā)出了尖銳的歡唱。加工廠全連列隊在飯?zhí)们埃却χ沟呢S盛晚餐。
鐵軍值班，他站在隊列前，起了一首最短的抒情歌曲：“戰(zhàn)士心向紅太陽”，并要梅顏來做指揮。這當(dāng)然是臨時想出來的小花招，除夕嘛。百靈心里多少有點不平。按理說，指揮水平當(dāng)然是她專業(yè)隊來的更高，可人家梅顏是知青排的頭，副指導(dǎo)員這么安排，也有那么一點軍民團結(jié)一家親的意思。百靈雖然心里怏怏地，但卻說不出什么來。梅顏走到隊列前，揮動著兩只胳膊，充滿激情地指揮起來。
此時，暖融融的雪花正紛紛揚揚地飄落著，貼在戰(zhàn)士們的皮帽、肩頭。“瑞雪兆豐年”，人們心中充滿了春意，看著眼前美麗的女知青排長，隨著她身體蕩起的節(jié)律，放聲高唱起來：“戰(zhàn)士的心呵，飛過了祖國的河山，中南海的紅燈，照亮了戰(zhàn)士的心間。毛主席呵敬愛的領(lǐng)袖，就坐在窗前，……讓毛主席把心放，戰(zhàn)士心向紅太陽。”最后一句又重復(fù)了一遍，高八度的結(jié)尾，完全是從心里吼出來的。
隨著鐵軍的一聲“解散”，全連人馬沖進飯?zhí)谩＿@頓期待已久的年夜飯，到底都有哪些好吃好喝的在等著咱呢？為了這頓年夜飯，炊事班可真是絞盡腦汗。今年突然添了這么多的女知青，連首長再三要求一定要比往年更出花樣。小雞燉蘑菇的雞，可是從八月份就開始喂的，食譜討論了一遍又一遍才最終敲定。
大家伙沖進飯?zhí)靡豢矗灰娛程美餇t火熊熊，暖氣逼人。一長溜的方桌上，擺滿了七碗八碟，熱氣騰騰，濃香撲鼻。飯?zhí)弥醒氲拈L方桌上，大飯盆里盛著綠瑩瑩的大米飯，據(jù)說是供應(yīng)北京的遼寧盤錦大米。大米飯又香又軟，專為照顧南方來的戰(zhàn)士和知青們，大簸箕里是一個個又白又大又圓的手工揉饅頭，這是北方兵的最愛。一粒討厭的高粱米也看不見了。此外還有綠油油的生大蔥，白白的大蒜頭和紅紅的辣椒，它們都被裝在小簸箕里，堆得冒了尖。
梅顏和南方來的女知青們，第一次吃到這么多的傳統(tǒng)東北菜：白菜粉條燉肉、土豆燒排骨、小雞燉蘑菇、木耳炒雞蛋、凍豆腐、肉皮凍、涼皮拌粉絲。在物質(zhì)匱乏的七十年代，這頓飯可真夠豐盛了。大家興致勃勃地享用了這頓晚餐。
飯后，每個班又都拿著盆，到炊事班去領(lǐng)面領(lǐng)餡，回到班里包餃子。連里還特意為每個班分發(fā)了水果——凍山楂、凍梨、凍蘋果。
“梨是凍的？”杜寶鳳頭一個嚷起來，努力睜大了她的瞇瞇眼。一張粉嫩嫩的小臉蛋更是興奮得通紅。凍梨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包裹在一層晶瑩的薄冰里，很是神奇好看。
“這怎么吃呵？”
“好吃著呢！”東北來的女孩說，“不信你咬一口”。
杜寶鳳一口咬下去，媽呀，怎么這么涼這么硌牙啊？還好吃呢，她打算把它扔掉。
“別……別……你多吃兩口就好吃了，習(xí)慣了就好吃了。”東北女孩又勸她說。
于是杜寶鳳試著又咬了一小口，嗯！真的有那么一點涼涼的甜甜的味道。看著窗外飄著雪花，自己卻吃著凍梨，真是又新奇又愜意！心里馬上覺得舒服起來，于是一小口一小口地繼續(xù)咬了下去。
梅顏就待在十三班。這班里住著杜寶鳳和徐鳳娟這倆昆明來的小女孩，是她的“預(yù)防重點”。這時，領(lǐng)面領(lǐng)餡的王美麗、張麗英一路嘻嘻哈哈地打鬧著回來了。大上海來的王美麗最后一個進屋，她又忘了關(guān)門。于是大伙你一句“長尾巴”，我一句“長尾巴”地數(shù)落起班長來，王美麗笑呵呵地連連點頭檢討，屋子里一派的喜慶。王美麗按照預(yù)先的研究方案，安排六個女孩搟皮、扯齏子、包餃子。其余的幾個跟著梅顏寫春聯(lián)。
百靈心里喜滋滋地。今年的除夕，不同以往，是要跟鐵軍一起過的。她已經(jīng)有了心愛的人。她精心地打扮了一下，把頭發(fā)梳得又光又亮，兩根黑油油的大長辮精心編織起來，比平日里更加勻稱。又抹了一點雪花膏，讓膏脂在臉上、手上散發(fā)出淡淡的香味。她脫了棉軍衣，只穿著那件淡綠色的絲棉小襖，姿態(tài)優(yōu)美地坐在一張長方桌前，拿過一瓶紅墨水，專心專意地擠了滿滿一管子紅墨汁，然后把手肘襯在腦袋上，且不忙把筆管套上，細細地品味起這管紅汁水來。
年三十了，她想為鐵軍做點什么事。當(dāng)然她早就想好了：抄寫語錄卡。這是最恰當(dāng)也最名正言順的“活兒”了。因為這是鐵軍的發(fā)明。手里寫著語錄卡，心里想著鐵軍，想著自己心愛的人，這個滋味真是妙不可言。而這種心情又只有她一個人明白，一個人悄悄品嘗。百靈在心里暗暗為自己贊嘆了一聲。她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兩條墨玉般的大辮子，有些嬌媚地抬眼望了一眼周圍的人，仿佛鐵軍已經(jīng)來到了她身邊。
加工廠有不少貧困地區(qū)來的農(nóng)村兵，他們的文化實在不高。鐵軍就用白的硬紙制成卡片，專門抄寫“老三篇”上的段落，一方面教農(nóng)村兵認字，一方面又要他們背誦下來，以獲得“思想革命化”的源泉和動力。百靈拿過一疊打好的白卡片，開始工工整整地用仿宋體抄寫起來。她的心漸漸沉在蜜糖般的罐子里，不知道前面還會有多甜。
那里梅顏也研好了墨汁，開始抄寫春聯(lián)。寫春聯(lián)的紅紙還在裁著，幾個女孩團團圍住她，一邊裁著紙，一邊往地上鋪晾。她們要多寫一點，明天一早送到戰(zhàn)士排去。
大家說著笑著。張麗英走到百靈身旁，拿起一張卡片“觀摩”了一下，說：“‘洋八路’的水平就是高，看看這字寫得多漂亮！”她舉著小卡片讓大家看，同時又用“河北梆子”唱起上面的內(nèi)容來：“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xué)家叫做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
一下子被張麗英攪了甜蜜蜜心情的百靈，不免有些著惱，她直起身，一把抓過卡片，說：“大過年的你唱什么死呀活的？”
一向嘴不讓人的張麗英便說了：“怎么著？就興你寫不興我唱了？我說你這個‘洋八路’也忒厲害了點。這不是副指導(dǎo)員發(fā)明的語錄卡嗎？趕明兒我就到戰(zhàn)士排唱去。保管讓他們記得牢，認字也認得快！”
一句話頓時哄轉(zhuǎn)了百靈。她馬上十二分地高興起來，“哎！這真是個好主意！副指導(dǎo)員知道了一準(zhǔn)高興。待會兒他過來我們就告訴他。”
她興奮地一揮手臂，一不小心就把紅墨水瓶碰翻了。百靈趕緊扶起瓶來，但桌上仍然淌了一些紅墨汁。
旁邊的杜寶鳳一看，就用手蘸了一點抹到張麗英臉上，“唱啊，你唱啊，唱個花臉戲來聽聽！”
張麗英也用手抹了一點要涂到杜寶鳳臉上，杜寶鳳一下躲開了，她鉆到梅顏的背后，死死摟住梅顏的身子，腦袋緊縮著，不讓張麗英抹上臉來。
這么一來，就把專門給梅顏拿紙的徐鳳娟擠開了。徐鳳娟可是個不吃虧的，便用屁股狠狠墩了一下杜寶鳳，接著又拿手使勁膈肢她，把個杜寶鳳弄得連聲咳嗽，笑得喘不過氣來。兩只鳳嘻嘻哈哈地正瘋著，副指導(dǎo)員來了。忙得女孩們趕緊地問好，又是倒水讓坐又是請吃凍蘋果。鐵軍沒有坐，他讓大家該干什么干什么，自己站在門后，四處看了一圈。包餃子、搟皮的女孩們個個手勤眼快，都包得高高興興。梅顏在那忙乎著，他最擔(dān)心的杜寶鳳和徐鳳娟正在打鬧瘋玩。沒有一個人哭喪著臉。有的女孩暫時停了手里的活兒，望著副指導(dǎo)員。
百靈坐在離門較遠的床沿上，抄寫語錄卡，她一看副指導(dǎo)員進來，連忙把棉軍衣披上，臉上羞得通紅。鐵軍只站了幾分鐘，看來預(yù)定的方案生效了，工作沒有白做。于是放心地回到戰(zhàn)士排去。
不到十點鐘，熱騰騰的餃子就出鍋了。“坐著不如倒著，好吃不過餃子。來、來、來，吃餃子羅！”張麗英一邊咋乎著一邊又去拿蒜汁和醋。于是大家圍在一起，蘸著濃濃的蒜汁和醋，大吃起來。這是蘿卜餡和白菜餡的餃子，又濃又香的味，自己搟的皮，又薄又軟，煮出的餃子皮亮亮地又筋道又軟乎，那滋味真是沒治了！女孩子們一個個都撐得吃不下去了。“喝湯喝湯，‘原湯化原食’嘍！”張麗英又叫起來。于是又去喝餃子湯，簡直把肚子都要撐破了。
梅顏看了看表，離十二點還差近兩個小時。怎么著也得混到十二點過，讓大家睡下，這除夕夜才算平安渡過了。她一邊吃著餃子，一邊盤算著下邊該干什么。春聯(lián)、語錄卡都寫得差不多了，干嘛呢？她想到副指導(dǎo)員說的，唱革命樣板戲。安排一些人唱李奶奶，另一些人唱李鐵梅，再嗓門粗的唱李玉和。“沙家浜”也這么著，阿慶嫂、胡傳奎、刁德一那幾段唱也夠精彩的，這兩個鐘頭不就好混了嗎？
誰知這不唱還不打緊，一唱倒還唱出麻煩來了。
原來杜寶鳳和徐鳳娟這倆女孩的父母恰恰都是昆明兵工廠“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骨干成員，又偏巧在這兩出戲里擔(dān)著角色。你說杜寶鳳的父母干嘛把這么小的女兒送到北大荒來呢？原來他們家就兩個女孩、一個兒子，父母一心一意想把兒子留在身邊養(yǎng)老，反正女孩子遲早要嫁人的。按當(dāng)時廠里的“土政策”，兩個女孩走后，兒子就可以在廠里安排臨時工，父母自以為寶鳳雖小，但跟著她十六歲的姐姐一塊來農(nóng)場，姐姐可以照顧她，過兩年再當(dāng)了兵，也是個絕好的出路。哪里知道部隊不比地方，姐妹倆一來就給分開了。這也是農(nóng)場的規(guī)矩，姐妹處在一個班排不好管理，因此都要分在不同的連隊。而徐鳳娟就是她們的鄰居。徐鳳娟的父母則以為鳳娟雖小，但跟著杜寶鳳她們姐倆相互間有個照應(yīng)，特別是姐姐寶蓮很是乖巧懂事，平常待鳳娟很不錯。這次隨大部隊一塊兒來了，省得以后鳳娟初中畢業(yè)一個人單來反而不放心。于是鳳娟剛念完初一就充了“知識青年”來了這里。
樣板戲一起，剛唱了沒幾段，杜寶鳳就撐不住了。她媽媽恰恰就是“李奶奶”，姐姐則是唱鐵梅的。而徐鳳娟的父親唱的正是李玉和。“我家的表叔數(shù)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杜寶鳳聽到這熟悉的唱段，不由想起了姐姐寶蓮，遂又想到姐妹倆雖在農(nóng)場卻不能相見，爸媽還一直以為她姐就在身邊，事事處處都有個照料，至今都沒敢告訴家里。在班里凡事全靠自己一人頂著。想到這里，委屈的眼淚禁不住滴了下來。
本來她一個小孩，滴幾滴眼淚也就罷了，如果沒人理她，她自己一會兒就過去的。可沒想到正副班長一下就慌了神，這都得怪梅顏腦子里“政治影響”這根弦繃得太緊，給她倆施加了不少壓力。張麗英又最是個熱心腸，趕緊過來哄她：“想家了不是？”她操著一口唐山話，“別哭，別哭，我這兒有糖塊，先吃一塊糖吧。”她就像哄幼兒園的小孩一樣，邊說邊就去翻挎包里的糖。
這不提“家”字還好，一提“家”，徐鳳娟就“哇”地一聲哭開了。她早就想起唱李玉和的爸爸了，先前沒敢哭出來，愣壓著。這里見杜寶鳳流了幾滴淚，也不算她開的頭了，于是長聲長氣地抽了幾下。杜寶鳳見徐鳳娟哭出聲來，便趁勢放開嗓門大哭起來。
此時窗外又下起了大雪，漆黑的夜里白雪飄飄，夾雜著風(fēng)暴的嗚咽，兩只雛鳳的眼淚就像兩顆魚雷引爆了一片哭聲！
“哭個什么勁的！你們這幫不懂事的‘土八路’，又要惹副指導(dǎo)員生氣了！”百靈馬上跳到炕上，吹胡子瞪眼睛地罵起人來，她一邊使勁地甩著她的大辮子，一邊狠狠地叫著：“都給我閉嘴！”可是沒人理她，哭的人哭得更厲害了。
真?zhèn)€是哄也不是，罵也不是。梅顏等幾個“干部”煞費苦心商討的方案一下子打了水漂。哭的人，北方來的想奶奶，南方來的想外婆，想爸爸、想媽媽、想家里的親人。更有一些平素受了一點窩襄氣，挨了批評又不敢鬧情緒的人，也都借著這個機會發(fā)泄起來。一時間屋子里“嗚哩哇啦”地哭成一團，特別是那幾個年齡小的，更是撕心裂肺、不管不顧地哭得個臉通紅。弄得王美麗和張麗英兩個班干部眼圈紅了又紅，只是沒敢掉下淚來。梅顏十二萬分地想不通：剛才大家還好好地，為什么一唱樣板戲反倒哭塌天了？這不是副指導(dǎo)員讓唱的嗎？說是他們歷年來積累的經(jīng)驗，怎么到我這里弄成了這個樣子？
正在一排和戰(zhàn)士們一塊高高興興吃餃子的鐵軍，聽到哭聲馬上趕了過來，年前做了許多工作，擔(dān)了不少心思又完完全全放了心的鐵軍，萬萬沒有料到，這幫女知青竟然哭得這么兇！這一個班的人哭還不算，隔壁兩個班的人也跟著嗚哩哇啦地哭開了。全連的喜慶氣氛都被這一片哭聲給哭塌了！
鐵軍推開十三班的門，看著這一群哭天抹淚的小女孩，急得直跺腳，竟然忘記自己也做了一回“長尾巴”。真是訓(xùn)也不是，勸也不是。一個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模范人物，面對如此景況，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百靈早已穿上棉軍衣，她首先走到鐵軍身邊，拉著副指導(dǎo)員出了外面的門。鐵軍走到房山頭蹲在雪地上，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他的心里頭確實堵得慌。百靈見鐵軍難受，心里不免疼起來。她自告奮勇地說：“副指導(dǎo)員，您先別著急，我這就去給您滅火去！我有辦法。”說著轉(zhuǎn)身就走。這時梅顏也出來了。她心里有萬般的委屈，眼圈紅了又紅，但她不敢掉眼淚。百靈一見梅顏就拽住她轉(zhuǎn)了個身說：“走、走、走，副指導(dǎo)員心情不好，你別又去煩他。咱們趕緊回班里滅火去。”梅顏一邊回身望望鐵軍，一邊又被百靈生拉硬扯地拖回班里。
只見百靈迅速拿出快板，一下子蹦到炕上打起來：“竹板（那么）一打啊，我一人走臺前，諸位觀眾是細聽咱來談……”一屋子哭的人立時被鎮(zhèn)住了。杜寶鳳撐著哭腫了的瞇瞇眼，望著百靈，她還從來沒聽過天津快板呢。
百靈打了兩段，見大家安靜多了，可還有人在抽噎，就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怎么樣？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反間諜故事。特精彩了。但有個條件，不許再哭，只要有一個人哭，我就不講。”
平時最愛聽反特故事的徐鳳娟立即止了抽噎，百靈姐她要講什么呢？我可不能再哭了，再哭大伙聽不成故事都要埋怨自己的。于是她眨巴著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問：“你講個什么給我們聽呢？”
百靈見兩個帶頭哭的小孩都已被壓住，心里多少放下點來。便忙從炕上跳下來，說：“那就圍桌子坐好，我講的可是咱們外交部內(nèi)參書上的故事，不是你們瞎聽的那些‘一只繡花鞋’呵，‘綠色尸體’之類的手抄本上的東西，我講個高檔的。”
于是小女孩們都平靜下來，你搡我一把，我推你一下，揉揉眼睛，又掏出手帕擦擦臉，還怪不好意思地，團團圍在百靈身邊，聚精會神地聽百靈講起故事來。
一場“哭”火，就這樣被百靈給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