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南農(nóng)村,大規(guī)模的集體勞動早已成為歷史,然而,那段歷史卻最令人難以忘懷。
1978年7月下旬,川南瀘州,烈日當(dāng)空,萬里無云。由于多日無雨,地面經(jīng)不住曝曬,也已裂口。土里的莊稼被烙軟了身子,耷拉著葉片;田里的水被烤得燙手,騰著熱氣。
午飯后,人們都在午眠,到處一片肅靜。偶爾傳來幾聲鳥叫,那是鳥兒受不住酷熱而發(fā)出的咒罵。
在一條崎嶇的山路上,卻有一個人在急急地走著。此人二十二、三歲,中等身材,長得很結(jié)實。一雙聰慧的眼睛和一對長長的劍眉以及那高矮適度的鼻梁,配在一張圓熟的臉上,顯得異常英武俊朗。他頭戴“十八圈”草帽,手搖竹扇,身穿白背心和藍色短褲,腳登褐色泡沫涼鞋,走起路來“格登、格登”的,還很有點氣勢。
他只顧趕路,兩邊的一切都難得看一下。突然,一個洪亮的聲音驚了他一跳:“顯才,干啥去?”這被稱作“顯才”的小伙子姓魯名顯才,這時他猛地抬起頭來,臉上驟然驚喜不已,不禁邊跑邊喊:“嗨呀老陳,我正要來找你呢,想不到你就來了!”老陳也邊走邊說:“嗨,找曹操曹操就到嘛,哈哈哈哈……”兩人走到了一起,魯顯才便抓住老陳的手就給了對方一拳:“好個曹操,你咋不早點來,你看我都快被烤熟了!”老陳“哎喲”了兩聲,皺著眉苦著臉說:“你把我打死了,看你找哪個去!”“找你的魂去,哈哈哈哈……”他倆邊笑邊走,在一片桉樹林下坐了下來。
這個“老陳”叫陳文良,其實才二十八歲,是市里組織來搞“一批兩整”運動的工作組人員,只因比魯顯才大而被叫作老陳,又因同魯顯才說話投緣而彼此友好、隨意。
“你找我啥事?重要嗎?”陳文良問道。
“當(dāng)然重要,不過我想先聽聽你在公社開會的情況,怎樣?”
陳文良笑笑說:“下午上班時我會給大家傳達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魯顯才執(zhí)拗地說:“不行,你得先給我說說,讓我在第一時間先領(lǐng)會精神,否則我也不跟你說?!?o:p style="FONT-FAMILY: ">
陳文良無奈,笑著說:“好家伙,大首長,我只有先向你匯報了?!边@時,魯顯才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滿臉得意的神色。“今天公社開的是收早栽晚會。收早稻倒沒什么大的問題,主要是栽晚稻急需牛力。如果牛力跟不上,不但不能按時完成收早栽晚任務(wù),更重要的是錯過了晚稻最佳栽插時機,就要嚴重影響以后的收成?!标愇牧忌裆氐卣f著,魯顯才也禁不住打斷道:“那我們回水沱生產(chǎn)隊咋辦?”“咋辦?你們生產(chǎn)隊牛少,但人力多,可以用人力挖嘛,大隊水耕機可是用來支援那些人力少的生產(chǎn)隊的?!?o:p style="FONT-FAMILY: ">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魯顯才說道:“人力挖?太累了!進度也快不了多少,我倒有一個主意?!?o:p style="FONT-FAMILY: ">
“啥主意,快說說,你咋打起我的埋伏來了?”
“其實這是我們生產(chǎn)隊大多數(shù)人的主意,就是把大隊磚瓦廠那頭踩磚泥的大白牛借來犁田。反正這段時間農(nóng)忙,磚瓦廠停工,那頭牛空閑著,借來犁犁,我隊的牛力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陳文良眼睛亮了起來,盯著魯顯才,詫異地說:“你們怎么打起這個主意來了?聽說那頭牛脾氣怪,還打過人,沒有幾人能降得住它。萬一傷了人…..”
“這你放心,我們生產(chǎn)隊的王大漢是馴牛能手,且他全力支持借牛,我們再小心點就是,只要準備充分,就不會出什么事?!?o:p style="FONT-FAMILY: ">
“對這件事,隊長伍心全的意見如何?”
“嗨呀別說了,那年借牛犁田有個社員被牛頂了一角,從此他就變得很保守,很害怕,今天借牛這件事就是他最不同意。不過今上午見眾多的人都支持,他才說只要你老陳同意就行,所以我才趕緊來找你。”
陳文良沉思了一會兒,問道:“那牛干田里的活行嗎?”
“當(dāng)然行,上前年春天到外地買牛時,那牛正在犁田。要不是它有脾氣,人家還不賣呢!”
陳文良見魯顯才說得挺認真,略作思考后果斷地說:“好吧,把牛借來,再加人力挖,雙管齊下,晚稻栽插肯定能提前完成。不過要千萬小心,安全第一?!?o:p style="FONT-FAMILY: ">
魯顯才興奮不已,望著陳文良:“那我現(xiàn)在就去牽牛?”陳文良拍了魯顯才的肩膀一掌:“走吧,我跟你一路去。”二人興致勃勃,冒著陣陣熱浪,向右邊的一條捷徑疾步而去。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一陣急促的鐘聲。社員們從悶睡中驚醒,帶上勞動工具,三三兩兩朝聚集場地走去。
這里是一道坡度較緩的小山梁,處在回水沱屋基和生產(chǎn)隊保管室之間,由于竹林繁茂且地勢稍高,是較好的乘涼去處,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生產(chǎn)隊聚集的場所,隊里開會或是上班前的臨時聚會,一般都是在這里進行。
今天也同往常一樣,大家都各自找個舒適的地方坐下,有的在小聲交談,有的在抽悶煙,有的在互相說一些難聽的玩笑話,也有的甚至在左起嗓子哼小調(diào)……。
這時,有幾個人談起了今年收早栽晚的事,只聽一位長者說:“算了,今年又要拖后腿,可能又要到立秋以后才能完成了。”另一人說:“魯顯才借牛去了,有了牛就……,”“算了算了,人家隊長都沒有完全同意,借牛,借牛,借個球啊!”
跟著談這事的人越來越多,唯獨有個人一言不發(fā)。他叫王力山,三十七、八歲,個子高大而健壯,且嗓音也大,干活又是一流能手,人們都叫他“王大漢”。上午,王大漢和魯顯才商量好,由魯顯才負責(zé)借牛,王大漢負責(zé)犁田。
這時候,王大漢心里還是有些不踏實。盡管自己是犁耙能手,且降伏了不少怪牛,但這次情況特殊。因為這頭牛脾氣太怪,而且是打過人的,牛的個頭也大,力又莽,加上是在磚瓦廠泥凼里干活慣了而疏于田間勞動,整得不好會出問題。但為了按時完成收早栽晚,也只有嘗試一下,倍加小心就是了。
這時,隊長伍心全來了。這也是一個三十七、八歲的漢子,個子比王大漢矮些,光頭,全身只穿了一條肥大的短褲,露在外面的皮膚黃得象燒臘,走路喜歡低著頭看著地上,生怕摔跤似的。他同王大漢是同輩,常有笑話可說。
隊長一來,王大漢就對他說:“魯顯才已經(jīng)去借牛去了,把牛牽回來后我包犁,出了問題我負責(zé)?!?o:p style="FONT-FAMILY: ">
伍心全一聽這話就滿臉的不高興,大聲嚷道:“負責(zé)負責(zé),當(dāng)真出了問題,你負得起責(zé)嗎?你們要去借牛就各自去借,還拿我這個隊長來干啥子喲?”
王大漢也不甘示弱:“這牛力解決了可提前完成任務(wù),你咋個老是反對,是啥意思嘛?”
“啥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要講安全,安全最重要!那年子的事情你就忘記得一干二凈了嗎?”
“安全生產(chǎn)當(dāng)然重要,那年的事我也沒有忘,但只講安全不講生產(chǎn)也不對!我看你呀,怕事、怕麻煩,就喜歡當(dāng)縮頭烏龜。”
眾社員哈哈大笑,伍興全滿臉火辣,但又無話可說。只見他狠狠地瞪了王大漢一眼,大吼一聲:“不說這些了,干得活路了。上午干啥的就各自去干啥。另外,本想安排魯顯才去抬打谷機,現(xiàn)在他擅自去借牛,要按曠工處理扣一天工分。這抬機器的事嗎,王大漢去抬吧?!?o:p style="FONT-FAMILY: ">
王大漢立即回應(yīng)說:“唉呀隊長同志,對不起,待會兒牛借回來了我要去犁田,這樣,我先去挖田,你安排另外的人去抬吧。”
伍興全好不痛快,但若真的借到了牛,又只有王大漢才能去犁,無奈,又將工作安排作了調(diào)整,最后吼了聲:“各人摸到自己的活路,干得咯!”
由于天氣熱,下午一般開工遲。社員們懶懶地站起來,說笑著走向了田間地頭,干起了農(nóng)活。
息稍了,社員們有的回家加餐,有的跳到河里涼快,有的則三五個一伙坐在樹叢下吹牛。只有王大漢坐立不住,一息稍就朝磚瓦廠的方向奔去,在一個山頂上,找一樹叢坐下來,一邊吸汗煙一邊朝遠處觀望。
一條小路象一根白帶子纏繞在山巒間,或隱或現(xiàn),路上沒有人行走,更沒有魯顯才牽大白牛的影子。王大漢不禁嘟噥道:“哼,這小伙子打什么撩邊鼓去了,真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肚皮都要給你氣爆!”
正在他沉悶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有驚呼聲。王大漢抬眼仔細一看,不禁神經(jīng)質(zhì)地跳了起來,飛快地沿小路奔去。
原來,他遠遠地發(fā)現(xiàn)一頭大白牛正沿這條小路朝這面狂奔而來。在牛的后面有兩個人緊緊地追趕著,他一眼就看出那正是魯顯才和陳文良。王大漢心里直罵:“這兩個家伙是怎么搞的!簡直混蛋!”不過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攔住牛,逮住牛!不然,讓牛作出傷人的事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這時,魯顯才和陳文良見王大漢來了,象遇到救星一般,不禁大聲喊道:“王大漢,抓住它!”
此時的王大漢顯得異常冷靜、沉穩(wěn),他沒有應(yīng)答兩人的喊話,只是一邊迎上前去一邊思考對策。他猛然看見路邊有幾株酒杯粗的大葉桉樹,便情急生智,“叭”地一聲,順手扳斷一根捏在手里,又迎著牛跑去。
人和牛的距離越來越近了,空氣萬分緊張。只見那牛瞪著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朝王大漢撲來。王大漢索性不再前行,立在路中等待那驚險一刻的到來。
眼看牛就要沖到王大漢面前了,在牛后面的兩人不禁高聲喊道:“王大漢,注意安全??!”
這時,只見王大漢在距牛一丈多遠時,猛然往路旁一閃,并迅疾舉起手中的桉樹向牛的頭部掃過去。這一閃、一掃,牛被弄懵了,樹枝向它掃來時,它知道要受痛,于是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四腳釘?shù)?,雙眼本能地一閉,繼而前腳用力一騰,整個前半身都直立起來。就在這關(guān)鍵的瞬間,王大漢閃身上前,一把抓住牛韁。當(dāng)牛的前腳重重落下時,王大漢迅速來個急轉(zhuǎn)身,躲到牛的側(cè)面。
大白牛發(fā)現(xiàn)自己被擒,很不服氣,瞪著血紅眼,“呼哧,呼哧”地發(fā)著怒,它很快把身子轉(zhuǎn)過去與王大漢正面相對,王大漢沒來得及跟著牛轉(zhuǎn),處境非常危險。那牛似乎也懂得珍分惜秒,一旦正面與王大漢相對,便迅速發(fā)動攻擊。只見它,蹬著八字步,把頭一歪然后一甩,那堅硬的牛角就向王大漢狠狠砸去。
對王大漢來說,此時可說是生死相搏。只見他,身子往下一蹲又一閃,躲過了那力貫千鈞的牛角,并且恰到好處地迅速將手伸到牛的鼻子處,抓住那里的韁繩。由于人的控制由遠變近,且控制了牛的要害處,形勢一下變得對王大漢有利起來。只見王大漢將抓住牛鼻子處韁繩的手隨即往牛的身后狠狠用力,由于鼻子突然疼痛難忍,那牛只得步步后退,威風(fēng)頓時減了一半,“咹,咹”地叫著,已然沒了再用武進攻的架式。
這時,魯顯才和陳文良已趕攏,王大漢叫他倆不要靠近。他見牛還有不服氣的樣子,便又用力頓了兩下牛韁,并在牛鼻梁上給了一拳。牛是怕人打鼻梁的,王大漢這一拳,又痛得它“咹,咹”直叫,竟有了求饒的味道。王大漢口里吼道:“你這狗東西,還想干啥,走!”他用力拉牛韁想牽著牛走,但犟??偸且褚幌碌模阋咚推蛔?。王大漢又舉起了拳頭,大喉一聲:“走不走?”那牛見又要挨打,眨了眨眼睛,乖乖地跟著走了。
這時,魯顯才和陳文良跟上來了。陳文良對王大漢說道:“今天要不是遇到你,事情就糟了!”魯顯才也情緒激動地說:“嗨呀,簡直比看電影、武術(shù)比賽還精彩,王大漢四兩撥千斤,幾招神功就制服了大力士……”王大漢打斷說:“小聲點,這牛還沒有完全服氣,你看它又要發(fā)火了。”
果真,大白牛將頭向后扭,用眼瞟著后面,鼻腔里“哼哼”著。王大漢對二人說:“你們都吹牛聽的口哨吧,可能會起一些作用?!庇谑?,三人都吹起了農(nóng)村邀牛、馴牛的口哨,大白牛聽到這熟悉的口哨聲,豎了豎耳朵,甩了甩尾巴,解除了警戒,跟著王大漢乖乖地走起來。
過了會兒,見牛已基本馴服,魯顯才小聲說道:“可以了,可以了,大家說點話好不好?”“說你個頭!”王大漢大聲說,“今天叫你去牽牛,你倒好,不牽牛卻是在攆你,真能干?。 濒旓@才狡黠地說:“嗨,這家伙也該當(dāng)吃你的虧。我們牽著它走到大坪子生產(chǎn)隊草房子屋基下面,坡下有幾個抬打水機的過不了那個坎,叫我們幫一下忙,我們就把它套在一根桉樹上。然而,當(dāng)我們正在抬機器的時候,它就掙脫跑了。幸好,它是向你王大漢跑來,否則啊……”“否則啊,你吃不完兜著走!本來隊長就要扣你的工分,如果再出事,那可不是扣工分就能解決的”。
這時,隊里派出去抬打谷機的兩個社員抬著機器從后面趕來,有一個大聲說道:“嗨呀,我們在那邊看王大漢逮牛,簡直太精彩了,王大漢,你真厲害!”王大漢笑笑說:“還厲害,差點命都出脫了。”
他們一路說說笑笑,向隊里走去。
王大漢攔路擒你的事很快傳遍了回水沱生產(chǎn)隊,不一會兒,保管室側(cè)面便聚集了許多人,大家都看著大白牛,嘰嘰喳喳,好不熱鬧。有的在說王大漢的勇敢,有的在談大白牛的優(yōu)劣,有的在同王大漢開玩笑。最后,人們都集中評價大白牛了。有個五十多歲的社員說:“這牛是青口,正當(dāng)力,并且四腳一樣長,骨架散得開,背長得寬,角生得圓,硬是一頭好牛?!绷硪粋€老頭補充道:“你看它腳掌長得又大又圓,腳桿長得粗,腦袋方,尾巴長,真的不錯。不過,你看它眼睛發(fā)紅,犁的時候還要謹防萬一?!?o:p style="FONT-FAMILY: ">
這時,隊長伍心全找到陳文良說:“陳同志,今天就差點出了問題??催@個樣子,如果再弄它去犁田,肯定還要出問題。我看,是不是從安全的角度出發(fā),先拿點草給它吃,明天一早就把它牽回去還給人家算嘍。”
“你咋個老這么想呢?”陳文良說道,“出了問題我們吸取教訓(xùn)嘛,老是想著要出問題,并且就認定要出問題,我看啊,不出問題也要出問題。危險是有的,但只要我們小心謹慎,就不一定會出問題。”
魯顯才也沖著伍心全喊道:“這么費力把它借來,用都不用一下就還給人家,哪個想得開喲!講安全不要講得太絕對,太極端。要真的講安全的話,你最好不要下田,因為田里有蟲子、螞蝗,特別是螞蝗,要是鉆到你肚子里去了,你還安全不?”
大家一陣轟笑。伍心全一陣臉紅,突然憤怒地崩出一句:“你不要得意,正式通知你,今天下午你沒服從安排,擅自去借牛,要扣你一天的工分!”
魯顯才說:“你想扣就扣,少一天的工分我也餓不死。你是隊長嘛,有權(quán)力嘛,有權(quán)不用過期作廢嘛……”
這時,王大漢走過來拍著伍心全的肩膀說:“這樣子,我們可以先試犁一下,這么好的一頭牛,不用就太可惜了。我就不信,我王大漢既然能逮得住它,未必然就犁不得它了?”
伍心全不言語,其他社員都圍了過來,要求試犁一下。伍心全抬起頭來看了大家一眼,又看看王大漢,大聲說道:“好好好,有我們王大英雄在,一頭大白牛算得了老幾?犁,犁就犁!把牛牽起走,就在下面這塊方田犁,嗨呀,我當(dāng)真是膽小嗎?主要是考慮到不值得出點問題!”
王大漢不慌不忙地說:“慌啥子嘛,現(xiàn)在要拿點青草給它吃,壓壓驚。況且現(xiàn)在太陽大,要等太陽小點了再犁才好?!薄皩Γ葧涸倮纭!贝蠹耶惪谕暤卣f。伍心全也順水推舟:“也要得,等把這排稍活干完再說。”隨后他又大吼一聲:“干活了!”于是,大家又急急地干起活了。
一排稍的時間終于過去了,太陽也快接近山頭。天上漂浮著朵朵晚霞,氣溫也漸漸低下來,涼風(fēng)開始輕輕地刮起。一塊塊金黃色的稻田,在夕陽余輝的照耀下更顯得輝煌燦爛。新栽的秧苗,在微風(fēng)拂動下擺動著柔嫩的身姿。
在保管室下面山灣不遠處的大方田周圍,站滿了男女老少,好象在等著看什么把戲似的。伍心全坐在田角土壁的上面,抽著葉子煙,一副嚴肅的神態(tài)。
這時,魯顯才手握撐桿牽著大白牛,那撐桿足足撐到了牛鼻子處,這樣可更好地控制牛,以增加安全系數(shù)。王大漢扛著鏵犁,跟在后面。陳文良空著手,同王大漢并排走著,手在比劃著說著什么。人們朝他們投去異樣的眼光。有個青年高聲說:“各位觀眾注意,犁田表演馬上開始,表演者是王大漢、魯顯才,主演是大白牛。”人們又“轟”地一聲笑起來,唯獨伍心全沒笑。
一切準備就緒,魯顯才首先跳到田里,轉(zhuǎn)身想把牛牽下田,可這頭牛由于很久沒有下田干活,加上今天又受了驚,于是四腳釘?shù)?,又“咹,咹”地叫著,左右搖晃著腦袋,就是不肯下田。魯顯才邊喚邊用力拉韁繩,可是牛卻掙扎得更兇。人們都小聲地發(fā)出“哎呀,哎呀”的叫聲,膽子小的已經(jīng)跑出幾步遠了。
這時,伍心全站起來,吹了吹煙斗,拉長嗓子有點幸災(zāi)樂禍地說:“犁不得就算了,我原來就說不能犁,老是不信我的話,當(dāng)真出了問題咋辦?”
王大漢沖著伍心全道:“事情才剛剛開始,不要過早下結(jié)論嘛,好不好?”
伍心全回答道:“好倒是好,就是這白大漢恐怕不聽你王大漢的,到了田邊不肯下田,硬是英雄碰到英雄嘍,嗨,好看!”
魯顯才猶豫了,他看看王大漢,又看看伍心全,再看看大白牛,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時,只見王大漢把鏵犁一扔,跳下田來,接過撐桿,用力頓了頓,隨著大吼一聲:“下!”同時又將手中的鞭棍揚了揚。牛的鼻子連著痛了兩下,又被一吼一嚇,似乎知道惹不起王大漢,于是輕輕抬起前腳,踩下田來。人們爆出一陣喝彩聲,而伍心全又坐下來,開始悶悶地抽著煙。
牛下了田,魯顯才立即拿來枷擔(dān),往牛肩上一枷。誰知這一枷,大白牛又不自在起來,左右亂蹦。這是由于它在磚瓦廠踩泥,久了沒有帶枷擔(dān)的緣故。王大漢當(dāng)機立斷,叫魯顯才掌好鏵犁,自己牽著牛趁勢朝前走,這樣就自然而地犁了起來。這牛發(fā)現(xiàn)象是受了騙,有時就停下來抖抖身上,企圖把枷擔(dān)抖下來。而王大漢則用力頓手中的韁繩,并大聲吼著:“要干啥子!”懾于王大漢的威力,牛只得屈從,跟著王大漢走起來,一開始走得很慢,令再場的人都有所失望,伍心全更是冷嘲熱諷:“走得這樣慢,干的活還抵不了吃的草料錢!”
一會兒,陳文良在岸上對王大漢喊道:“王大漢,你去犁,讓魯顯才來牽,怎么樣?”王大漢說了聲“要得”,于是和魯顯才作了調(diào)換。
王大漢一捉住犁把,就大吼一聲:“走快點!”隨手給了牛一鞭棍,那牛猛然向前一縱,急走了幾步又慢下來。王大漢又來了第二下、第三下……,牛才真的知道這人不好惹,于是大步走起來。王大漢嘴里吹著口哨,大白牛似乎聽著舒服,行走的速度快了,且能保持正常。
犁了十幾個來回,一切正常,岸上的人們興奮不已,說笑聲一片。
這時,伍心全站了起來,幾步躥下田去,一邊走一邊說:“王大漢,我來犁兩下?!蓖醮鬂h說:“呵,太陽又要出來了。”“神經(jīng)??!太陽都要下山了,從哪里出來?”“從西邊出來啊!”
“哈哈哈哈……”岸上一片笑聲。
伍心全不管那么多,搶過鏵犁嘴里就“噓噓”起來,呵,那牛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照樣快步走起來,樂得伍心全也笑咧咧的。
犁了幾個來回,伍心全把鏵犁交給了王大漢,然后笑吟吟地走上岸來,大聲說:“經(jīng)過我的檢驗,現(xiàn)在用這頭牛犁田沒有問題了……”
他的話被一陣“哈哈”的笑聲打斷。
笑聲稍停,伍心全又接著說:“我宣布:今天王大漢和魯顯才加半天工分……”又有人打斷說:“先前不是說要扣魯顯才工分嗎?咋個掉個頭來變成加工分了?”又是一片笑聲。
伍心全也傻傻地笑笑:“嗨,先前是先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要實事求是嘛,對不對?”說到這里,他提高嗓門說道:“從明天起,王大漢和魯顯才兩人負責(zé)犁大白牛,工分嘛,每天比平時上班多兩分,直到這次收早栽晚的犁田活干完。”
大家異口同聲地嚷道:“贊成!贊成!”這時,有個青年指著伍心全笑著說:“這頭犟牛終于歸順了……”,大家又“哈哈”大笑不已,伍心全則笑著追打著那個青年,整個山灣沉浸在笑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