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聽“龍科”這名，你很快會聯想到這是個公司的名字，其實不然，“龍科”就是我們廠保衛科長龍忠飛的簡稱。近些年，咱們中國人就喜歡造詞，什么付科、蘭處、范局、胡總，其中的內涵可能只有叫的人自己才清楚。這龍科（農科）也很自然的讓大家叫順了口。
　　龍科的經歷和我差不多，年齡也相仿，都當過幾年知青，他比我早一年進廠。他同我在精工車間呆了三個月。他走了后，我接的班，按理我該叫他師兄。可大伙當面都“農科、農科”地叫他，背地里卻都叫他農傻兒。其實龍科不是傻兒。他雖不是那種絕頂聰明的人，但肯定比那些自作聰明的人至少要聰明一些。
　　龍忠飛“傻兒”的稱呼，源于他在廠里從事過很多工種，然而沒有哪一樣學成。然而，公開直呼“傻兒”其名的，則出自于我們共同的師傅，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六級車工裘魯能之口。
　　車工這門子技術要學會并不難。一般徒弟跟師傅學上三兩個月，就能頂起桿桿干了。師傅坐在旁邊，翹個二郎腿，只管抽煙喝茶。及時地指點一二就行了。這當師傅的落個清閑，也何樂而不為。而師傅們在技術上保守一點，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誰肯輕易地把技術傳授給徒弟呢？你翅膀一硬飛了，那師傅不是自討沒趣。頂多落下個好名，某某師傅還不錯。有啥意思，回過頭來還得自己親自干活，抑或領導又給安排一個新手。可是龍忠飛在裘師傅手下學徒都兩年多了。他跟學其它工種一樣，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至于是否還有其它的原因？則不好說....！要知道那個年代雖說是月工資，但每個人都是有定額的。雖沒有獎金，但政治覺悟還是蠻高的。所以，基本都能完成或超額完成。一到年終評比先進，雖說只是一張獎狀和幾毛錢一張的毛巾，但工人們往往會爭得面紅耳赤，雖不曾大打出手，但也會傷和氣。因為這些成績都要記入檔案。為以后調資升級，到時才拿得出話來說。雖說一級工資只有區區幾元錢！
　　這裘師傅也是，仗著自己在技術上有兩把刷子，平時都不把領導們放在眼里。又喜歡喝兩口。經常都二麻麻的來上班，把工作基本都甩給徒弟龍忠飛干。領導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本來這天是很關鍵的一道工序，以往都是他親自操作。記得那天是中班，裘師傅匆匆地把工作給龍忠飛作了交待，自己不知又摸到哪里喝酒去了。等他十點來鐘醉醺醺的回來，拿千分尺一量，再量，傻眼了。一大批銀光閃閃的零件幾乎全部成了廢品。裘師傅本來喝的緋紅的老臉頓時氣得鐵青。一雙渾濁的老眼也瞪得象牛卵子大。“龍忠飛——你他媽都學兩年多了，連這么點事都擺不平，就不知道拿尺子量量啊。你真他媽是個十足的“傻兒”啊！老子拿你這樣的徒弟來有個球用啊，滾！”。裘師傅的聲音越來越大，經他這樣不停的罵，霎時全車間的人都圍攏過來。龍忠飛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耷拉著腦袋不敢吱聲。這圍觀的人面面相窺，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裘師傅則越罵越起勁，龍忠飛卻哭喪著臉，嘟噥著說；“滾就滾，裘不騰，我還早就想不干了呢”！
　　這件事發生后，也就是半斤對八兩，龍忠飛整了個“傻兒”，這裘師傅也落下個“裘不騰”。裘師傅挨了批評，但經濟上也沒受損失。而龍忠飛被領導臭罵一頓后。則因禍得福調到了保衛科。而我卻從張師傅門下轉移到裘師傅門下。領導找我談話，說裘師傅的年齡大了，也干不了幾年。要我好好的把裘師傅的技術學到手，這是組織對我的信任等等，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本來我就好學上進，所以非常爽快的答應了。我沒有辜負組織對我的信任。很快就和裘師傅的關系處得十分融洽，他也很樂意接受我這個徒弟。我在裘師傅手里學了很多東西。他可以把工作上所有的事情都交個我，毫無顧忌喝他的酒，品他的茶。裘師傅想，自己也是快退休的人了，這技術又帶不進棺材。所以我們投桃報李，各取所需。很快我的技術突飛猛進。沒過多久我在車間就弄了個副主任的頭銜。
　　其實保衛科就是關系戶和老弱病殘呆的地方。而龍忠飛由于年輕力壯，又多少有點文化，很快就在保衛科站穩腳跟。沒多久就坐上了保衛科的頭把交椅。而這時的龍忠飛，再也沒人敢呼“傻兒”其名。一個二個都自覺和不自覺地改稱“龍科”了。
　　改革開放后廠子規模擴大，經濟效益也隨之大增，為適應歷史發展的潮流。本廠也與時俱進，科室升級為處，龍科也晉升為龍處。而我則被哥們兒謔稱“戶主”。裘師傅也因兒子頂班提前辦理了退休。
　　光陰荏苒，轉眼就到了九十年代的末期。企業體制改革如火如荼。我們廠也開始增效減員，有很多人在輿論宣傳攻勢的蠱惑下，自覺和不自覺地買斷工齡離崗下海。經過一段時間的拼搏，有的人搖身一變成了大款，而更多的人則在商海中被水嗆得奄奄一息。
　　有天，我們車間丟了一批零件，大家查來查去，好長時間都沒有著落，于是我找到了龍科，
　　“哥們，這事就看你的本事了”。誰知他詭秘地一笑，說；你考我？“呵呵，我敢考你龍大處長”？他悄悄對著我的耳朵說，賊，幾天前我們就抓住了。“是誰，看我不把他的皮扒了”。龍科說，東西就在我屋里，等會你拿走，這人嘛，我不會告訴你是誰。“為什么”龍科嘆氣道；哎！人家要是沒有難處，也不會干這種事的。“那是……”
　　龍科說；別猜了，這人你我都認識，
　　“那，莫非是”——？
　　龍科一下伸手捂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