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后的一個晚上,帶著一身酒氣的朱大林終于回來了。朱大林拿著熱水瓶搖了搖,見是空的,就灌了一壺水去燒。水燒開了以后他給自己沏好了一杯茶,然后就去沖澡。沖完澡出來,朱大林就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關上門躺在床上看電視。朱大林很少回家,回家后和穆芙蓉也是形同路人,這一切穆芙蓉早就習以為常了。讓穆芙蓉氣憤的是,你朱大林有女人就有女人吧,你帶著女人招搖過市,這不等于是打我穆芙蓉的臉嗎?她推開房門走進朱大林的屋子。她首先關了電視,說,朱大林,長本事了,你帶著女人招搖,了不得了。
本來懶得還口的朱大林一反常態說,你帶著二爺能在舞廳招搖,我就招搖不得?
朱大林這句話剛好打到了穆芙蓉的痛處,氣得熱血沸騰的穆芙蓉使出渾身的力氣大喊了一聲,朱大林——你不要臉——
深夜里,穆芙蓉的聲音如同一聲驚雷,在“城市之痛”的樓與樓之間回蕩。朱大林不吃穆芙蓉這一套,他從床上爬起來把所有的窗戶都大打開。穆芙蓉知道朱大林的用意,他是希望她的叫罵聲驚動四鄰。在這些樓房里,雖然住進來很多陌生的外來戶,但畢竟還有許多廠里的老職工堅守著這塊高地。如果一直吵下去,一會就會有人來敲門指責他們。朱大林人緣很好,老職工們人人都會聲討她穆芙蓉,她就會變成眾矢之的。穆芙蓉氣得說不出話來,等緩過氣她說,朱大林,算你有能耐。
穆芙蓉回到自己的屋里已經十二點過了,他覺得此時無論如何都要給晶晶打電話。她知道晶晶工作后就是一個夜貓子,不到十二點是不睡覺的。穆芙蓉打通了電話,可就是沒有人接,一直到第三次那面才接起來。穆芙蓉聽見那面聲音很嘈雜,好像是在歌舞廳里。晶晶在那面問你是誰?穆芙蓉說我是媽媽呀!晶晶說媽你明天打電話可以嗎?穆芙蓉說晶晶,你爸公開包二奶了。晶晶說媽,我們公司正在給一個員工慶祝生日,我是主持……剛說到這里好像有人給晶晶說話,過了一陣晶晶就把電話掛了。穆芙蓉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哭,開始是有聲的,后來就變成無聲的了,眼淚一直沿著她的面頰往下流。過了一陣,穆芙蓉想,糟了,不能哭,明天上午她還有三節課。如果學生看見她哭腫了眼,這不明明告訴學生老師昨天晚上吵架哭了嗎?穆芙蓉特別注重自己的形象,她馬上止住了哭。
第二天一早,穆芙蓉還是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一點點腫,她趕緊淡妝了一下就匆匆趕到了學校。第四節沒有課,她回到辦公室,見只有余莉莉一個人在。余莉莉看了她一眼說,穆老師,昨晚上你哭過。
穆芙蓉故作鎮靜地說,沒有啊!
余莉莉說,你別哄我,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了。
穆芙蓉說,我的眼睛腫得厲害?
余莉莉說,不,不厲害,別人看不出,但是我能看出。
穆芙蓉沒有說話。
余莉莉說,穆老師,我雖然沒有看見過你的年輕時候,但我相信那時候你不是一個冰美人。從你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的標準來看,你很有氣質,也很美,只是性格太冰了。要知道,再要強的女人都很脆弱,你越冰,就越容易碎。既然碎了就別藏著掖著,要哭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哭也是一種釋放,釋放出來就會好一些。
穆芙蓉說,莉莉,你平時哭嗎?
余莉莉說,我也是女人,我為什么不哭,我也傷傷心心地哭過,有時甚至是大喊大叫的哭,釋放我自己。
穆芙蓉說,為愛情哭?
余莉莉說,不,是為找男人哭。
穆芙蓉說,都說你余莉莉挑三揀四的踹了好幾個小伙子,你還哭?
余莉莉說,穆老師,我余莉莉平民一個,小學教師,相貌平平,快三十歲了還嫁不出去,我有什么本錢只踹人家?難道人家不會踹我?問題是你找男人是找個你愛的,還是愛你的,再還是相愛的。這就好比你買高檔衣服,光質量好,光好看還不行,還要看你穿上合不合身,看你有沒有錢買。你說,我連挑件衣服的權利也沒有?就比方你穆老師來說,你和你丈夫互相挑的這件衣服,現在穿上還合身嗎?
穆芙蓉說,你說,我們該不該離婚?
余莉莉說,既然結婚是一種選擇,離婚為什么就不是一種選擇呢?
剛說到這里,穆芙蓉的手機振動起來了。今天上午她的手機就振動過幾次她都無法接,這次她拿起來一看,見是宇文勝的電話,還沒有等她接起來那面就停了。她馬上撥了過去,說你今天上午是不是給我撥了幾個電話?宇文勝說是哇,你沒有接我就知道你在上課。穆芙蓉問有事嗎?宇文勝說如果你今天中午有時間,我想請你吃飯。穆芙蓉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