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霧靄穿透晨曦的包裹,把薄薄的紗巾慢慢的撒向田野和山川,空氣很清新也很濕潤,大地很安寧也很祥和。莊稼彌漫著微香的穗纓,隨著雀鳥的鳴唱,跳躍著追趕季節的步履。
彎彎的山路自大山深處婉蜒而出,向著山外的世界
無盡延伸,路的兩旁也便稀稀疏疏的開滿了紅的綠的花朵。
晨霧彌漫中,舅婆拄了根彎曲的手杖,挪動著微駝,的身子,一步一顛的踩著小腳走在了通向才子潭的路上。她的頭發早已花白了,但花白中顯出生機,古典式的發譬干凈利落的挽在了后腦勺上,一件天藍的長衫配著藏青色的褲子,讓人一眼便知,她年輕時是個講究打扮的女人。舅婆的這件衣衫并沒有刻意打扮,隨意中透出一種干練和灑脫,以至她走路時也帶著輕快的神氣,盡管她已經快年逾古稀了。
舅婆是我們野茶灞令人敬佩的人物,打她十八歲那年嫁到王氏家里,成為十二歲的舅爺的結發妻子,她為我們留下了良好的口碑。腳下的這條山道,舅婆已走過五十多年了,采蘑菇,摘野果,種莊稼,哪一處沒有舅婆留下的足跡?如今小路依舊,舅婆卻老了。
看見微風中飄散的舅婆的白發,我突然明白,一個人一生的時光其實是那樣的短暫,昨天才瑣吶聲響,今天已兒女成群,明天更白發蒼蒼。而這一切只有一個語詞可以讓你掂量,那就是歲月。
才子潭邊的望夫石下,舅爺那花白相間的山羊胡子
早已不耐煩地翹動著。身材高大的舅爺顯得格外激動,
黑里帶紅的臉膛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因為激動,透出紅潤和油亮。舅爺雖然比舅婆小六歲,也許是幾十年風霜侵蝕的緣故,他顯得比舅婆要蒼老得多,瘦削的臉上刀砍斧切般刻著數不清的皺摺,一望便知是個飽受滄桑卻身體健壯的老人。
舅婆和舅爺一共生有三女四男,兒女們相繼成家立
業后,他們也像鄉里的眾多老人一樣,各自跟了兒或女,過上了老夫老妻分家過活的日子。舅婆留在了文筆山,跟了幺兒守祖屋,舅爺跟了大女兒,去了堰流溪過活。也許是心靈相通的緣故吧,隔上一月半載的,老倆口便會不約而同的要到板板橋趕集,而且必定是在淡淡的晨霧中,趁趕集人還未齊場時,到才子潭邊的望夫石下見上一面的。
舅爺終于看見舅婆那樂顛顛的身影了,他似乎有些
心急火燎的不停轉動身子。舅婆已走到了身旁,他還未停下腳步。當舅爺終于感覺道舅婆的來到時,他有點手足無措地在懷里摸索起來,但好久好久也沒有掏出來。舅婆望著舅爺,舅爺看著舅婆,口里卻都只是發出"嘿嘿““嘿嘿"的聲音。
好多年過去了,我記憶深處仍銘刻著舅爺與舅婆見
面時那無言相對的一瞬。那個晨霧淡淡卻美麗的夏日,
一對老夫老妻相見時的場景,那個美麗的時刻,至今仍
令我感慨萬千。我相信,舅爺和舅婆,就只需這點短暫的見面,便可以加深彼此心靈的相依相戀了。
愛情、婚婚、家庭。并不是要男人和女人一生一世相
守著才能過活的日子,至少舅爺和舅婆是這樣認為的。
舅爺和舅婆的見面,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或根本沒
有說什么,我無法作出推測。對他們來說,最大的愿望
莫過于彼此的相見了。
在這個世界,只要彼此還有相見之時,他們還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