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光著青筋迸發的肩膀扛著犁頭、身子有節奏地
一拱一拱地走著,像一束不停跳動的火焰,隨時隨地都散發著光和熱。老黃牛馴善地跟著父親不緊不慢地地走著,像兩個忠實的伙伴樣,它和父親渾身上下似乎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我來到那塊紅石骨坡地的時候,父親已開始了勞作。他使勁的挺直了骨架似的脊梁,雙手緊握鋤頭,對那塊巴掌大的坡地進行耕作前的整理,他先把地上叢生的荒棘草雜都統統鏟去,然后細心地把坡地里的拳頭大以上的石塊逐一挑選出來,小心翼翼的在地邊堆碼好,用以阻擋泥土的流失。
隨后,父親便開始用力挖那塊紅石骨土地。挖一鋤哼一聲,哼一聲挖一鋤,每鋤下去,父親雙手都要用盡自己的力氣,他挖得那樣認真,那樣執著。
父親揮動鋤頭的時候,就像一張拉開的弓,弓背是父親的身體,弓弦就是他的鋤頭與土地構成的直線。這時候,老黃牛若無其事的在山坡上吃著青草,尾巴輕松的搖擺著,父親的艱辛勞作好像與它根本沒有關系,它也好像生來就不是耕田犁地的,更不像是父親的忠實伙伴。其實,父親牽了老黃牛來犁地,無非是一種精神的安慰而已。那塊巴掌大的坡地,根本無法用老黃牛犁地,何況坡地原本是那樣的陡峭。
我抬頭望了望天空中那顆高懸的老日頭,毒毒的火焰灸烤著父親和坡地。而那些被父親一鋤一鋤開挖的干巴巴的泥土,像被大火烤焦了的鍋巴,遠遠的也能嗅出一股焦糊糊的味道。我不解的問父親:
:"這地能種嗎“
"能!"
“會有收獲嗎”
“ 只要播種就有收獲"。
父親堅定的回答我的問話。言語間不容絲毫質疑和
妥協。 我想起了自己讀書的故事,不也同父親耕耘那塊紅石骨坡地一樣嗎?
打我發蒙讀書起,父親從不過問我的成績和作業。
他沒有文化,也很少閑暇,但更多的是固執己見的死理。他認為一個人讀書與耕地是一樣的,有播種才會有收獲。
"成龍的上天,成蛇的鉆草"。這是父親經常對我講
的道理。而今,父親已不在人世,但他的那些話卻如刀刻
石雕般嵌在我的心里。
父親不時抽空光顧他精心開墾的坡地。那洪荒之地,在父親的調教下,極具頑強的生命力,隨著時光的周而復始,季節的交替變遷,生長出各式各樣的莊稼來。我看見父親在收獲那些果實時,臉上開始露出天真而滿足的神色。
十一歲那年,我獨自一人背著鋪蓋卷,離開了板板
橋,走進了縣城中學,開始了我磕磕碰碰的人生旅程。臨
走的那天早上,父親用他親手播種收獲的苦養麥,為我作
了一頓苦養面早餐。然而,直到我走出家門走出,父親始終沒有給我說點什么。
蹉跎歲月很快便過去了。每當我想起故鄉,腦海里便
浮現出父親那塊紅石骨坡地,以及坡地上頑強生長的莊
稼,還有父親那影響了我一生的紅石骨般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