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五月薄雨輕寒,娘每日辛苦采集各色各式的草藥,紫寒的身子卻一日比一日瘦憐。無奈,娘把城里的父親召回,一家人決定綠希外出打工,多湊些錢再送紫寒去省城醫院。綠希挺爽快,紫寒哭鬧不已,淚流不完,感覺自己拖累這個家太多,死活不肯讓綠希走。
趁姐姐睡著的一個空檔,綠希寫了一句話:
“姐姐,因為愛你,我才走的。”
她把字條夾進那本姐姐最愛的書中時,看到了姐姐最漂亮的那張照片,她拿走了。然后,很平靜地找到了祖榮,最后說了一句:
“記住我姐姐。”就和父親一起遠走了。
沒有綠希的這場高考,祖榮卯足了勁,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成績給綠希看。沒有綠希的田野,紫寒也不再眺望窗外,傻傻地睡。一江春逝水,憂郁而沉靜中流去。
稻花飄逸,六月的火開始盤旋洞庭湖上空,高考完的祖希連夜趕到省城,在傳達室里等了不知多長時間,才看到穿著工裝服的綠希下夜班休息。見面自然熱烈而纏綿。綠希奢侈地請祖榮在夜攤點吃了小吃。祖榮注意到綠希因熬夜眼有點發紅,心疼而無措。綠希笑笑的安慰著他說:比姐姐我已經太幸福了。
第二天,她與祖榮一同為紫寒挑了一件淺粉色繡有倆只小鳥的連衣裙,帶著綠希對姐姐最真的關懷,送祖榮上了車。
因了綠希紫寒,祖榮放棄了去父母親那里。因了祖榮,整日昏睡的紫寒慢慢恢復了住日的活潑。
怕紫寒悶在家久了,祖榮不顧全村里異樣的眼神,總會想些新花樣與紫寒在野外撲捉自然的情趣。
“祖榮,你還沒去過洞庭湖的濕地吧?”
一日紫寒望著悠閑地在小湖邊釣魚的祖榮問。
“真沒去過呢。怕那里風浪太大,你身子骨受不了的呀。”
“沒關系,天熱著,好幾年沒去過了。”
紫寒兩只眼又迷蒙神往起來,祖榮奈不過那眼神,決定瞞著大人一同與紫寒去一趟洞庭湖濕地。
“啊,好美呀。”
荻林葦蕩悠哉悠哉,大半天他們忘情于那煙波浩蕩,水天一色的磅礴大氣中。沉醉于漁舟帆影,漁歌互答的靜謐幽雅里。
童年就與魚嘻游,與鳥為伴的紫寒,更是撩拔起無數壯士一般的豪情。在芷草幽藍間,她對著比自己小的祖榮,說起了屈原,談起了李白、杜甫酒后遺留的詩篇,還津津樂道鐘相、楊幺當年“等貴賤、均貧富”的趣事。在洞庭湖自然和滄桑的美中,撫古昔今。
祖榮滿臉崇拜的就坐在陽光下傻傻地聽她說,為她醉。
等她累了,他就讓她靠著背,跟她說一些奇妙的事,奶奶家養的一只大花貓,會在冬天冰天地里破冰捕魚為貓仔仔覓食,還會遇著野兔子逮回家的。看著紫寒半疑半信的樣子,他會頑皮地舉起手對著太陽發誓。
(八)
整個署假祖榮成了紫寒的小尾巴,陪她玩,為了跟他有交談的話題,把紫寒讀過的書銜回家,夜里拚命地讀。他們有天談起了那本《傲慢與偏見》,談到了愛情這個話題。第一次,紫寒說起了藏起的那個影子,祖榮第一次表露了對綠希的深愛。
第二天,祖榮陪紫寒去了鎮醫院。一樣友善的眼光,大家只是為了她身邊多了一個陽光的男子而驚奇。一樣忙碌的護士,一樣儒雅沉穩的譚醫師,慣例的檢查,慣例充滿關懷撫慰的眼神。當針頭扎進她纖細的血管,只是旁邊多了祖榮的一份心疼。靜靜地他讓紫寒的頭靠著他結實的肩膀,第一次紫寒沒有想看書打發時間的意念,幾個小時就保持著這個姿勢。
一路回家紫寒極少言語,只到爬過那道堤埂穿過稻穗地的時候,祖榮蹲下身子,把背拍了拍說:
“敢讓我背著回家嗎?”
紫寒許是真累了,爬上了祖榮陽光般寬厚的背上,伏在祖榮的耳邊輕輕說:
“他有很漂亮的女人和可愛的孩子,他真的好幸福。”
“可他看起來真的那么平易近人,象書上所說的完美無疵一樣。他真的好幸福。”
她就這樣說著,直到累得睡在祖榮的背上。
稻香飄過八月的田野,收到重點大學的祖榮終于要啟程到遠方父母親那里去了,來與紫寒臨別,紫寒正在田邊撿拾一些稻穗。
“真的要走了嗎?”紫寒眼神又迷蒙起來,把有點泥土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忽然間她轉身往家里走去,洗了個臉,從衣柜里拿出綠希與祖榮一起買的粉紅色連衣裙,穿好后,把一頭長了的發挽了一個漂亮的髻,然后再優雅地走向了等她的祖榮。
祖榮一霎間被感動溢滿胸懷,他張開了懷抱,走上前去緊緊的把這個瘦小的女子擁在懷,聞著她散發著藥草味的身子,緩緩低下頭深深吻上了她那迷蒙的眼。
那一刻,祖榮感覺那不是憐憫,只有男人對女人一種說不出的愛。
九月菊花飄香。一個秋陽旖旎的早上,紫寒喊住了準備外出忙農活的娘,握著她的手不肯放。娘靜靜地坐下來,靜靜地聽她說著很多很多話,這些話里有祖榮,沒有那個譚醫生。直到最后,她朦朧中呢喃道:
“娘,綠希回來了,聽,她站在外面跟我說話呢。”
“紫寒,紫寒。”娘淚眼中呼喚著女兒。
“姐姐,外面下雪了。”
“姐姐,我和祖希上學了。”
“姐姐,春天來了,油菜花開了。”
紫寒露著最后一絲微笑,獨自走在一遍金燦燦的油菜花地里,天下著茫茫的雪,雪野最終覆住了大地。潔白的世界里,那棵合歡樹旁,一朵三月妖魅的小花矗立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