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牯牛將頭深深地埋進青草叢中,舌頭像蛇吐信子一樣把香嫩的青草卷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發出枯哧枯哧的聲音。一只不知名的鳥兒落在牛背上,小嘴兒四處亂啄,想覓一兩顆牛虱子打打牙祭。吳四瞞帶著三個隨從從旁邊經過。看到牛背上的鳥兒,他不經意地笑笑。從腰間掏出槍,隨手一揚,嘭一聲,鳥兒應聲落地,黑牯牛驚叫著逃竄而去。
“瞞爺真是神槍手。”師爺歐敏權及時奉承。
吳四瞞一陣朗笑,笑聲在山谷間來回蕩漾,經久不絕。
楊娃聽到槍聲,丟下奔上山嶺,看到自家的牯牛驚慌逃竄,氣得他抓起一塊石頭向吳四瞞扔去,人沒打著,把幾匹馬驚得高揚前蹄,歐敏權差點被摔下馬來。
“臭小子,找死!”歐敏權掏出槍瞄準楊娃。楊娃嚇愣了。
“算了,小孩子嗎。”吳四瞞舉手制止:歐敏權不樂意地收起槍對楊娃說:“還不快謝謝瞞爺,算你娃命大。”楊娃無語。愣直直地瞅著這伙土匪。
吳四瞞看了看楊娃,說快攆你的牛去吧,說話間從懷里掏出一個蘋果拋給楊娃,楊娃下意識接住。
吳四瞞回到營寨,與手下一起飲酒,酒剛過三巡,派下山的探子回來了。
“可打聽到什么消息嗎?”歐敏權問。
“報告瞞爺,聽說葉痢子在十六號晚上要去鎮上搶親。”
“搶哪家的姑娘?”吳四瞞問道。
“鎮上棉花匠宋老陸的大閨女,好像是叫萍兒的。”探子應道。“葉痢子還說他要親自去搶親,如果萍兒跑了;他就燒光鎮上所有的房子。”探子補充道。
“媽拉個巴子的,葉痢子這個狗雜種,”吳四瞞臉驟然漲紅,飲光一碗酒順手把碗砸了,眾人倏然一驚。
二
葉痢子要來搶親,棉花匠宋老陸一家沉浸在悲凄驚恐的氛圍中。宋老陸想讓萍兒逃走,但葉痢子心狠手辣,萍兒走了,鎮上的鄉親就要遭殃了。萍兒倔得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幾次尋短見都被宋老陸及時阻止。
宋老陸好不容易安慰萍兒睡下,爾后領著楊娃上茅房。轉來一進屋,赫然看到屋里多了幾個人。
“是誰?”宋老陸驚問。
“是山上的吳四瞞。”楊娃眼尖,一眼就認出了是白天那個打槍的人。
屋漏偏逢連陰雨,這么個破家怎經得起兩股土匪搶啊。宋老陸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說:“各位大爺,咱家窮得叮當響,實在沒值錢的東西孝敬各位大爺啊。”
吳四瞞一把扶起,說:“你別怕,我們不是來搶你的,再說我啥時搶過窮人?”
宋老陸坐定,吳四瞞講清了事情原委。宋老陸松了口氣。忙吩咐楊娃點火燒水,收拾晚飯,并叫來了萍兒!
萍兒給吳四瞞深鞠一躬,說:“感謝吳大爺救命之思。”
吳四瞞忙起身道:“不要客氣,我今天是報恩來了,三年前,你在黃桷坡打柴,不是給一個受傷的人送過吃的嗎,你忘了,那個人就是我呀。
天剛黑,吳四瞞一伙各就各位,村口樹林潛伏兩人,宋老陸家門前的秧田里伏四人,屋內吳四瞞帶四人分別藏在閣樓和茅房,動手時以吳四瞞鳴槍為號,只等葉痢子鉆口袋。然而,眾人干瞪著兩眼直到天麻麻亮,也沒見個人毛,吳四瞞心里隱隱覺得不祥,不知是被葉痢子耍了,還是走了風聲。
“十有八九是漏了風聲,葉痢子不敢來了,宋老陸分析道,“可你們一走,葉痢子再來豈不要變本加厲嗎?”宋老陸不禁哆嗦起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宋老陸爹,萍兒快收拾東西,我們一起上山。”吳四瞞道。
“那牛咋辦”楊娃問。
“命都快沒了,還要牛干啥,交給隔壁二嫂養著。”宋老陸吩咐。
“這么一走,葉痢子回來危害鄉鄰怎么辦?”萍兒有些躊躇。
吳四瞞略一思謀,說:“這樣辦好了。”
臨走,吳四瞞放了一陣亂槍,邊走邊喊:“告古柏鎮百姓,宋老陸一家大小被馬面山吳老爺抓去了,葉痢子要人,叫他到馬面山來……”
三
紅紅的太陽慢慢躍上東山。
吳四瞞帶著手下和宋老陸等人走到半山,正坐下歇口氣,忽聞山頂傳來兩聲槍響,不一會兒,從刺林中竄出一個蓬頭污面的漢子。眾人早躲在一處用槍瞄準了他。
“是王二嗎,”吳四瞞喊道。
漢子仰頭,果真是王二。
“咋回事?”吳四瞞等人迎上急問。
“師爺造反了,和葉痢子勾結,現在正在山寨等你回去呢,我被他們綁著,半夜磨斷繩子才跑了出來……”王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其他弟兄呢?”,“一部分歸了師爺,不服氣的被殺了幾個,還有十幾人被關在馬圈里。”
“師爺其實早和葉痢子勾搭上了,搶大煙是他們串通好的,這次故意設下圈套騙你下山,葉痢子和師爺控制了山寨,等著抓你呢。”
眾匪一下慌了。宋老陸道:“這可咋辦呢,都是我們連累了你……”
宋老陸話沒說完,吳四瞞舉手示意宋老陸住了嘴。
“師爺早就對我這個只搶地主,不搶窮人,搶了錢捐出去買飛機打小日本的土匪頭子不滿了,我早該料到他這一手啊。”吳四瞞嘆道:“葉痢子過來了多少人。”
“我聽到煮飯時叫蒸二百人,葉痢子大約來了一百人。”王二答道。
“那他田家壩老巢就只有一二十個人,我們現在只有背水一戰,去攻他老巢。王二,你立即下山把鎮上的兄弟招呼上,鎮上伍菜刀酒店有二十幾把槍,你帶上人和槍立即到田家壩來支援。”吳四瞞果斷下令。
王二領命而去。
“宋老陸爹,萍兒,你們還是回家,此去是一番惡戰,你們犯不著再去冒險,各位兄弟,今天是一場死仗!有不想去的,放下槍只要不投奔葉痢子,都可以回去,我不為難你們,走的每人發十塊銀元。”說話間吳四瞞取下背上的搭褳,里面裝的全是銀元,發出青脆的響聲。
“我們不走,跟著瞞爺共生死。”眾匪同聲道。
吳四瞞把目光轉向宋老陸,宋老陸看了看萍兒和楊娃,說:“我們也不走,跟你去打葉痢子。”
吳四瞞轉過身子,雙眼潤了,用幾乎哽咽的聲音說:“出發!”
四
吳四瞞等人逼近道觀,潛伏在叢林里。現在觀中留守的人雖然不多,但他們占據有利地勢,強攻絕難取勝。道觀三面都是絕壁,只有眼前這一條路可上,吳四瞞一籌莫展。“我知道還有條路可以上田家壩。”楊娃說:
“從哪里上?”眾人忙問。
“后山有一個洞,從洞里爬上去,出口在道觀的茅房邊,是我放牛時意外發現的。”楊娃道。
‘哪就好辦了,我帶幾個人從洞里上去,打他個出奇不意,聽到槍聲你們就從正面攻。”吳四瞞又吩咐道,“注意保護宋老陸和萍兒。”吳四瞞看了看萍兒,恰與萍兒的目光對接,萍兒臉倏地紅了,忙轉過臉去。
由楊娃帶路,吳四瞞等人順利地上了田家壩,前后一齊夾攻,一時槍聲大作,田家壩匪眾疑是天降奇兵,陣腳大亂,不到半小時,就消滅十余人,抓獲六人。
混戰中,宋老陸被打了冷槍,抬到正殿已奄奄一息。萍兒和楊娃抱住宋老陸嚎哭不已。吳四瞞俯身查驗傷勢,見左腳被穿了洞,血如泉涌卻束手無策。宋老陸樓住吳四瞞的手,一手抓住萍兒,費力地說:“瞞爺,我不行了,你是個好人,萍兒……楊娃就托你照管了……”吳四瞞用力地點了點頭。
吳四瞞掩埋了宋老陸和戰死的幾個弟兄,修復部分防御工事,加強了哨崗,嚴防葉瘌子偷襲。吃過下午飯,王二帶了十三個弟兄趕上了山。清點人數,目前只余二十一人。敵眾我寡,只有借天險守衛。
吳四瞞褲子被刺條掛開了縫,半條大腳都露出來。夜里,萍兒到吳四瞞屋里,羞怯地說:“吳大爺,你褲子爛了,我給你補補再穿。”
吳四瞞笑笑說:“別看我一臉胡子,比你大不了幾歲,你還當我是土匪,還叫我大爺?”
“那我叫你啥?”萍兒明亮的眸子撲閃撲閃地望著吳四瞞。
“叫吳大哥好了。”
“是,吳大哥,萍兒從今以后就叫你吳大哥,”萍兒道。
吳四瞞鉆進被窩脫下褲子交給萍兒,萍兒在燈下一針一線地縫起來。
沉悶了半晌。萍兒問:“吳大哥,都是我連累了你。”
“不能那樣說,你救了我的命,我一直記著你的好,但我是土匪,咋能害了你,聽到葉痢子要搶你,我肺都快氣炸了,與其讓葉瘋子搶你去做老婆,還不如我搶來做老婆……”吳四瞞臉紅了,萍兒臉也紅了。
“你現在不是搶來了嗎”萍兒羞道。
“你愿意做土匪老婆嗎?”吳四瞞問。
“我才不呢。”萍兒答道。
吳四瞞原本喜悅的臉一下僵住了,不解地望著燈下的萍兒。
“可是,有些人像土匪但又不是土匪,那另當別論。”
吳四瞞僵硬的臉瞬間綻放了,高興得忘了自己沒穿褲子,差點光溜溜地跳起來。
萍兒撲哧一笑,把補好的褲子扔給吳四瞞,說:“先穿好褲子吧!”
不出所料,次日天明,葉痢子和歐敏權就帶人來攻打田家壩。由于天險易守難攻,葉痢子發動幾次進攻都失敗,人員傷亡慘重。歐敏權獻計道:“吳四瞞在上面無法補給彈藥,我們再佯裝進攻,把他彈藥耗盡,到那時豈不是手到擒來。”
葉痢子狂笑:“好主意,吳四瞞這回你要玩完了,哈——哈。”
葉痢子又發起進攻,吳四瞞派了幾支槍在關口堵住。彈藥不足急得吳四瞞在屋里團團轉,他叫過萍兒和楊娃,說:“我們彈藥快沒了,看來這里是守不住了,楊娃快帶你姐從洞里下山去吧。”
“那你……,”萍兒問。
“我和他們拼了。”吳四瞞道。
“要走我們一起走,死在這兒,你還不是要落個土匪名,還不如去打日本鬼子死在戰場上爽快。”萍兒勸道。
吳四瞞沉吟片刻對萍兒說:“你說得對,死在這兒還不如死在戰場上,我馬上召集弟兄;你立即去煮些飯菜,能擺幾桌擺幾桌,等一會兒有用,不能便宜了葉痢子這個狗賊。”
葉痢子停止了進攻。吳四瞞把所有弟兄招集到大殿,講明原委,博得眾人一致贊同。
“大家分頭收拾東西,能帶走的全帶走。”吳四瞞命令道。
收拾完東西,吳四瞞安排王二帶人從洞里先撤,他和兩個弟兄殿后。
葉痢子又發動進攻,山上反擊的槍聲漸稀;歐敏權喜道:“看,他們一定是沒子彈了,弟兄們沖啊,抓住吳四瞞的賞大洋一百。”
吳四瞞見葉痢子帶人沖了上來,還了幾槍,吩咐一個弟兄從洞里先走,他回到灶房,從懷里掏出一包藥抖入酒壇中,然后迅速從洞中逃走。
山下,萍兒等人正在等他。吳四瞞出了洞,拉了一個手榴彈扔進洞,炸封住了洞。
葉痢子沖上山,沒找到一個人,四處察看,才知吳四瞞從洞中逃了,葉痢子派人去追,可洞口已被封住了。
葉痢子站在山頂看著山下吳四瞞等人向南奔去,掏出槍恨恨地空鳴,大吼道;“吳四瞞,老子遲早滅了你。”
吳四瞞回頭,望著山頂的匪眾,笑了笑。
五
吳四瞞帶人投靠國民黨的一個師,經過短時間的整訓,迅速開到前線抗敵,和萍兒尚未成婚前,在一次戰役中,除他和楊娃外,所帶眾人全部遇難。
吳四瞞帶著楊娃幾經周折,又投奔了八路軍,后來吳四瞞成了將軍,活了105歲。戰爭中,楊娃一只手被炸殘,后與部隊失去聯系,楊娃回家了,目前已八十有七。按優撫政策,揚娃作為失散老八路,每月領養老金六百六十元。
田家壩一役后,眾匪見飯菜已做好,急著要吃,葉痢子歐敏權卻多了個心眼,先讓狗吃了飯菜試驗看是否有毒,卻不料飯中無毒酒中有毒,歐敏權和葉痢子因飲酒太多中毒太深不治而亡,其余人等非死即傷,再也不能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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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伍俊,筆名,川宜浪子.蘇川.阿俊等.男,大專文化,生于上個世紀70年代末期,江蘇徐州沛縣人。17歲伊始懷揣文學夢浪跡天涯,曾旅居德國和越南,作品散見《鐘山》、《大家》、《陽光》、《人民日報》、《赤道風》(新加坡)、《中華日報》(臺)、《世界日報》(菲律賓)、《一行》(美)等400余家華文報刊。另有40余萬字特稿散見《家庭》、《知音》、《華西都市報》等通俗報刊。作品獲省市級政府文學獎十幾次,曾任桂林市文聯《南方文學》編輯部主任,貴州黔東南州文聯《杉鄉文學》執行編輯,南方日報報業集團記者,《心賞》雜志執行主編助理,系廣東省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系廣州市白云區政協委員,佛山市南海區文聯年度文學藝術獎評委會委員,廣州市委宣傳部文學創作中心簽約作家,江蘇省沛縣文學創作團簽約作家,國家二級作家,新聞副編審職稱,現系廣州日報報業集團主任編輯。
伍俊,筆名,川宜浪子.蘇川.阿俊等.男,大專文化,生于上個世紀70年代末期,江蘇徐州沛縣人。17歲伊始懷揣文學夢浪跡天涯,曾旅居德國和越南,作品散見《鐘山》、《大家》、《陽光》、《人民日報》、《赤道風》(新加坡)、《中華日報》(臺)、《世界日報》(菲律賓)、《一行》(美)等400余家華文報刊。另有40余萬字特稿散見《家庭》、《知音》、《華西都市報》等通俗報刊。作品獲省市級政府文學獎十幾次,曾任桂林市文聯《南方文學》編輯部主任,貴州黔東南州文聯《杉鄉文學》執行編輯,南方日報報業集團記者,《心賞》雜志執行主編助理,系廣東省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系廣州市白云區政協委員,佛山市南海區文聯年度文學藝術獎評委會委員,廣州市委宣傳部文學創作中心簽約作家,江蘇省沛縣文學創作團簽約作家,國家二級作家,新聞副編審職稱,現系廣州日報報業集團主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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