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點出人意料!今年,當我隨丈夫轉業回到家鄉,就被委以重任,當了個“芝麻官”——公路收費所的所長。別看這單位沒什么等級,可是個旱澇保收,人人羨慕的去處,所長自然也是個肥差。按規矩,轉業干部到地方都是降級安排,老公是副團,安排正科,理所當然。而我僅僅就是一個副營,也得到如此禮遇,不禁讓人躊躇滿志。爹親娘親,還是家鄉親啊!
上班第一天,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的心情特別好,一路上春風吹拂,路邊的小樹好像也在向我招手微笑,宋祖英那首“好日子”是怎么唱的?“陽光的水彩涂紅了今天的日子喲,生活的花朵是我們的笑容……”
收費所就在收費站的旁邊,和其他地方的收費站一樣,由于有資金作后盾,修得十分別致,潔白舒心,房前綠草茵茵,映襯著琉璃圍墻,令人心情舒暢。
當我剛走到收費所的院子,迎面便撞來了一個打扮入時的中年婦女,還沒等我開口,這女人便大叫起來:“哎喲,新所長來了,新所長來了!大家快點出來歡迎啊!”
隨著這女人驚瘋吼扯的呼叫,樓上的房間里剎時探出了一些人頭來,幾乎清一色的女人,她們沒有表現出中年女人那樣如火的熱情,大都面無表情,看了一眼,又縮回各自的辦公室去了。
這一熱一冷的對比,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老實說,我不喜歡這女人夸張的表情,但初來乍到,也不好說什么。為了打破尷尬,我禮貌道:“謝謝!大姐,你貴姓?”
“大姐?”中年女人有些詫異:“不敢當,你是我們的‘頭兒’,對領導,我歷來最尊重。嘻嘻,我免貴姓白,大家都叫我‘白玉蘭’。”說到這里,她又“嗤嗤”地笑了起來,不經意間,我發現她的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
“還叫白花花。”這時,從中年女人后面走上來一個小伙子補充道。
“去你的,少在新所長面前出脫我。”
小伙子沒有理會中年女人,徑直走到我面前:“高所長,我是辦公室的小劉,你的辦公室在三樓上,都給你收拾好了,請吧!”
小伙子表現得彬彬有禮,很討人喜歡。我跟著小劉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果然,辦公室收拾得很整潔,窗明幾凈,辦公桌上的資料碼得很整齊。“謝謝你,小劉!”我由衷地說到。
“不客氣,你看還需要什么,就叫我。”說完,小劉客氣地退出門。
說實話,來到一個新的環境,我真的還有些不習慣。環顧新的辦公室,我仿佛在做夢一般。坐在辦公桌前,我打開了放在桌上的資料卷,開始了自己所長的生涯。資料卷里有全所的基本情況,財務報表,還有去年和今年上半年的總結,全是我需要了解的東西。我不由佩服小劉工作的仔細。
現在我知道了,全所共有25名職工,女職工占了85%,即20名。說是收費所,實際只有兩個收費站,工作量看來不是很大,效益還不錯。但是我不明白為什么女職工那么多。我把小劉叫來,先是表揚了他工作做得細,感謝他對自己的幫助。然后開始問所里的情況。
我見小劉有些為難,心里很不理解,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呢?正當我想讓小劉走時,小劉象是下了好大的決心說道:“高所長,本來有些話我想等你在所里工作幾天后才對你講,你既然問起了,我就對你說了吧。那天在交通局宣布你當所長,我看你講話,屬于那種風風火火想干事的直性子。給你早點說了也沒啥。”
就是向屬下了解情況,至于這樣嗎?我覺得小劉有些小題大做,剛剛對他有點好印象似乎在開始減退。
小劉說得很簡要:“高所長,我們單位進人是要經過縣上同意的,別看人少,個個都是由來頭的。”
“你的來頭是什么?”我沒好氣地插了他一句。
小劉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么問他,也自知說走了嘴,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以后就知道了。本來我不想這么早給你說這些,就是怕你引起誤會,怪我搬弄是非。”
看到小劉急得什么似的,我緩和了口氣:“我不怪你,你以后有什么看法都可以給我講,我這個人是能夠聽得進意見的。”
“高所長,還有什么嗎?我還要到局里送資料。”
看到小劉緊張的樣子,我也不便再問什么了:“沒有了,你去吧。”
看來,只有我先了解一下再說了。我把卷宗的資料看完了,準備逐一到各科室去接觸職工。我剛提起自己的包,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就是那個自稱白玉蘭的中年女人,她真是個見人熟的料,見我要出門便嚷了起來:“高所長,剛上班就開始忙啊?我們收費所,都是人家上門交錢的,忙不忙都一回事,效益在那里,跑不了,你就放心地休息幾天吧。”
我最見不得不拿工作當回事的人,看她那個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你不上班嗎?找我有什么事情?”
白玉蘭見我臉色不好看,仍然嬉皮笑臉:“喲喲喲,開句玩笑就當真了,人家可是好心,特地來看你。我聽說你老公是副師級干部下來的,被安排當人事局長。我是你的下屬,你今后要多多關照哦。我老公現在還是個副科級,以后有機會還望局長大人多提攜。”白玉蘭說完還做了個怪相,似乎她給我很熟。
初次打交道,我不便發火,忍著性子道:“快去上班吧,我們下班以后再談。”
“我上晚班,不著急。高所長要攆我走哇?我還有好多話給你說呢。剛才小劉沒給你說什么吧?他可是我們所里的小帥哥喲。”白玉蘭說完,特地盯了我一眼,使我感到很不舒服,于是沉下臉:“不上班就回去休息吧,養精蓄銳嘛。”說著,就朝門口走去。
剛要跨出去,又來了一個女人,高高的個子,圓圓的臉龐,齊耳的短發,雖然沒有白玉蘭打扮得那樣入時,衣著倒還整潔,只是綠花上衣配下面的白花裙子,搭配不怎么協調好看,顯得有些土。還沒有等我開口,那人一臉的怒氣:“高所長,你終于來了,我要給你反映問題。”
看來我走不成了,我正要招呼來人辦公室坐,白玉蘭搭腔了:“王二娘,一個單位就你問題多,你氣跑了一個所長又一個所長,今天高所長才上班,你又來氣她不成?你要知道高所長可是在部隊上干過的,人家可不吃你那一套。”白玉蘭說完了對我笑了一笑。
直覺告訴我今天要遇到麻煩。白玉蘭話音剛落,那個叫王二娘的女人立即怒吼起來:“白花花,你少在所長面前顯狐貍精,要騷你找小帥哥去呀!把你勾子上的狗屎擦干凈點,少管老娘的事!”
白玉蘭立即怒目圓睜,兩只衣袖往上一挽,一只手叉在腰上:“你勾子上才又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天到晚想男人都想瘋了,還是沒有哪個男人要!你有啥子資格說別人?”
看到兩個女人吵得越來越難聽,我一下冒了火,在辦公桌上狠狠地敲了兩下:“都給我住嘴,有話好好說嘛!都是女人,又是所里的職工,說這些不難為情啊?!”
看我動了怒,兩個女人都鎮住了,盯住我一下不知道說什么了。我沒有給她們喘息之際:“你們兩個現在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今天就到此為止。快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憤怒的表情嚇住了她們,白花花看了我一眼,想要說什么又咽了回去,恨了王二娘一眼,跑了出去。倒是那個王二娘,不管我是什么表情,對著白花花的背影“呸”了一聲:“狐貍精,騷貨!”
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憤怒到了極點,指著她“你給我出去!”
“高所長,你好大的架子喲,我是來反映問題的,你沒得權利叫我走,今天你要趕我走,我就要到局里去反映你!”王二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我正不知道怎么好,小劉走了進來:“王二娘,你看人家高所長才來,又不了解情況,你要反映啥子,等人家熟悉一下再說嘛。”小劉邊說邊把她往外推。
王二娘抿嘴一笑:“馬屁精,往天家叫你跑得飛遠,今天沒喊你咋個給老娘拉拉扯扯呢?好嘛,今天我就看在你這個小帥哥的面子上,不反映了嘛!”說完,在小劉的手上拍了拍,又深情地看了一眼,才轉身出去了。
我已經沒有到各個科室了解情況的心情了,我叫住小劉:“這個王二娘叫什么名字,怎么這個樣子啊?”
“這兩個人就是所里出了名的瘋子,好好的收費所,就是被她們鬧得在全縣名聲不好。”小劉說這話時,顯得無可奈何。
“就沒有人管得住她們嗎?”我感到有些不理解。
“我們這個單位的頭是換得最勤的了。這些年大概不到一年就要換一個,所里的職工希望你來能夠長久一些。你不要怕她們,其實我們都會支持你的。”小劉就象我真要走似的,眼里流露出舍不得的神情。
“她們有什么來頭嗎?難道每個所長都拿她們沒有辦法?”我想起小劉原先說的話,便問道。看小劉有些遲疑,我又說“我不會怪你的,你就說說你的想法吧。”
“所里的職工,不是官太太,就是當官的姑爺舅子。我是部隊轉業分到這里的,當時正好缺一個開車的,我就來了。以為交了什么好運,我現在是沒有辦法,否則我早就離開了。就說剛才這兩個人,王二娘的哥哥是局里的副局長,白玉蘭的老公是環監局的副局長。”
“當官的更要嚴格要求嘛。”
“其他人都不象她們那樣,就這兩個人,聽說老公都管不住,真的象瘋了一樣。”小劉見我沉默不語,又補充道“那種瘋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以來的所長都氣跑了。”
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邪氣還把正義壓倒不成?我終于知道了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了。但是我不怕,我在心里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把收費所管好。
“下班了,高所長。”小劉見我陷入沉思,提醒我道。
我讓小劉先走,我收拾了一下辦公桌上的資料,提上包出了辦公室。因為這里離城區較遠,所以上下班都是由交通車接送。我跟大家打著招呼,我不想把自己不好的心情帶給大家。如何當好我這個所長,我得認真地想一想。
小劉穩當當地開著車,可能是我在車上的緣故吧,沒有人說話,車上的氣氛顯得沉悶。小劉把車上的音響打開,美妙的音樂流淌在車廂里,也流淌在我的心里,我覺得心情好多了。正當我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之中,傳了王二娘不和諧的聲音:“同志們,大家作證哈,這就是追求我那個局長專門放給我聽的,我不想聽,他一天到晚非要放給我聽。你們聽這音樂,多好聽啊,全部都是愛情歌曲,你們羨慕吧?”王二娘說著說著手舞足蹈起來。
正當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車上的人開始說話了,有的說:“劉司,你曉得她聽不得這些,你還放,你啥子意思嘛!”有的說:“劉帥哥,你是王二娘的夢中情人,她又開始想你了!”
想必小劉已經習慣了這些,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把音樂關了,輕輕地說了一句:“高所長在車上,你們不要亂說。”
聽小劉這么說,大家一下又鴉雀無聲了。但是沒有好一會,王二娘又打破了沉默:“高所長,你沒有見到過追求我那個局長,真的長得好帥的,對我那個好啊,真的是沒法說。”王二娘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看她的表情,完全是旁若無人一般,沉浸在自我的陶醉中。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樣興奮,又見大家對她那樣,只好留點懸念以后來解答。其實我心里很窩火,要依我以前的脾氣,哼!
回到家里,我一邊做飯一邊抱怨地把單位上發生的事情給老公說了。老公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要遇到麻煩,你想有好事還用得著等你。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
其實我的心里也這么想的,看到老公這么支持我,我心里喜滋滋的:“老公,你給我打聽一下,我單位那些的那些人,背后的姑爺舅子究竟是些啥子人,我心里好有些底。”
“早給你打聽好了。好像除了兩個是縣領導的小姨妹,多數是局長夫人。”老公比較平靜地說。
“你說這地方上咋個那么復雜,凈弄些吃干飯的來,這事業就不要了?”我忿忿不平道。
“這也難怪,江城縣這個地方經濟不發達,就業本來就很困難,你那里不僅可以吃飯,而且可以吃到飽飯,自然是大家都想去的。”
“你以后不要給我安排些無用之輩來了。”我言不由衷道。
“以后不會了,現在事業單位進人都要面向社會公開招考了。”
“早該這樣了,要不單位垮了還不知道是誰的責任。”我聽老公這么說,我心里有些底了。
二
我把單位上的人了解個大概后,到局里去找吳局長。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人,一見我的面,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該不是來找我辭呈的吧?”
我看他那樣,不免有些好笑:“局長,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來感謝你的,感謝你對我這個轉業軍人的關心,一到地方就給我一頂‘官帽子’戴。”
吳局長似乎早有準備:“說吧,你不當所長了想到哪里去,只要在我的權力范圍內,隨便你選。超出范圍了就只有找你老公了。”
我知道吳局長想岔了,便直截了當道:“吳局長,我不是來辭職的,我是來要權的。”
“要權?”吳局長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畢竟是局長,立馬笑瞇瞇道:“好,好,好,只要不辭職,要什么都可以。來,來,來,高所長,坐下慢慢說。”
看到吳局長態度的轉變,接過他給我倒的水杯,我非常認真道:“吳局長,我說的是真話。通過這些天的了解,我知道了你們當領導的難處。我曾經是個軍人,骨子里就沒有怕過困難,更沒有想過要辭職的事情。但我想把工作干好,也需要領導的支持。”
“你說吧,我怎樣支持你,只要我辦得到的,你只管講。”
“我不要別的,只需要你相信我。無論有什么樣的意見反映到你這里來,你都給我頂著。”我誠懇地說出了心里話。
吳局長見我一臉嚴肅,也非常認真地對我說:“小高,看得出來,你說著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算我們局黨委沒有看錯你。你不知道,這個所長人選讓我們傷透了腦筋。你的那些前任,并不是沒有能力,而是打不破人情網,所以,一個個都沒有干幾天就辭職了。你既然決心這么大,我也給你表過態,一定做你的堅強后盾。”
有了吳局長這番話,我心里更有底了。我滿懷信心向吳局長告辭:“吳局長,你忙,就不打擾了。”
吳局長與我握手,不由得夸獎道:“有股子軍人的味道,我喜歡。”
昨天我就安排通知了今天下午三點鐘要開職工會,而且特別強調除了值班的以外,全部都要參加。可是已經三點了,除去四名值班的,加上我,21名職工只來了10位。財務上的穆會計見我不停的看手表,好心地告訴我:“所里開會,一般要比通知的時間晚半個小時才來得齊。”
我耐著性子告訴已經來了的職工:“這樣可不行,以后不能這樣了。”
聽我這樣說,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早該這樣了,有的說我們單位在外面的名聲不好,必須要好好整頓一下,有的干脆說高所長,我們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說:“好啊,但是光靠我一個人不行,還得靠大家一起努力。”
說話間,人到得差不多了。我清了一下嗓子,提高了嗓音:“請大家安靜,我們開始開會了。”此話說了兩次,仍然靜不下來,我立馬把臉一沉:“王永芳,白美英,說夠沒有。”
要在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肯定會不好意思,馬上停住。可這兩人真夠厚臉皮的,不顧大家對她倆不滿的眼神,白美英站起來,朝大家看了一眼:“哎呀,高所長,你弄認真干啥子嘛,搞得人緊張兮兮的。”王永芳,就是那個王二娘,她更是不得了,站在椅子上:“高所長,你是非不分,是李老媽兒掐我的屁股,她經常欺侮我們孤兒寡母的,你不管她,反而說我,你偏心眼兒!”
我知道在場的職工都在看著我,我沒有動氣,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們的表演。與會的人和我一樣,全都不著聲,盯著她們。可以說要是沒有她倆的聲音,會場是出奇的靜。
看到沒有人搭她們的腔,可能覺得無趣吧。二人終于安靜了。
我平靜地說道:“該說的都說夠了,現在該我說了。今天是我到所里的第一次職工會,我要求大家在我講話的時候,不要打岔我,允許我把話講完,就象我允許大家把話說完了我再說一樣,好不好?”說完這句話,我盯著王永芳和白美英。她倆的表情有些怪,四處看了看,跟著大家說“好吧。”
于是我開始了精心準備的講話。
于是我開始了精心準備的講話。
我首先肯定了所里這些年所取得的成績,然后講到我們單位的特殊性,完全可以做得更好一些。我說:“能到這個單位工作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們都應該珍惜,因為只有我們做好了,我們的親戚朋友們才能感到驕傲和自豪,否則他們也臉上無光。我上班沒幾天,聽到外面議論所里的不是,我作為所長,感到難過。尤其說我們所是‘女人堆’‘是非窩’,我聽了更不是滋味。我們女人也是人,要讓別人看得起,就要改掉我們女人身上容易犯的一些壞毛病。為了改變所里的面貌和形象,我希望大家同我一起努力。至于如何改變,我想很簡單。我看了這些年所里定的一些制度,定得很好,只是沒有很好堅持下去,我想只要嚴格執行好這些制度,賞罰分明,獎懲逗硬,要不了多久,面貌就會大大改觀的。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聲音雖然不夠響亮,但總算全部都開了口的。
散會后,我找了穆會計。穆會計是個快退休的人了,她是憑她哥的關系到所里的,她哥是交通測繪大隊的隊長,據說當年修水泥公路有功,成立收費所時,她所在的糧食企業正不景氣,就鬧著到這里來了。不過人家穆會計是個有能力的人,是個會計師,所里好得有她這么一個人,否則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她在所里很受人尊重,平時雖然不怎么多說話,可心里明亮著呢。
穆會計正在收拾東西,我進到她辦公室問:“你要出去?”她說:“到銀行去核對一筆帳。找我有事?”
“穆大姐。我這幾天都在找所里的職工了解情況。我知道你是所里的元老,最了解所里的事情。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怎樣才能把我們所搞好。”
穆會計不假思索的說道:“高所長,我知道你遲早要來找我。我也有話對你說。其實全所的職工,你只要把王白二人治住了,所里就清靜了。你今天在會上說的那些話,我們都聽明白了,我們也是這樣想的,誰都有臉面,都希望單位好。看得出來,你是個有性格的人,我一定支持你。你說,想知道什么?”
那天,我和穆會計談得很投機。同樣是女人,為什么有那么大的不同。穆會計告訴了我許多不知道的事情。關于白美英,我知道了她不僅是一個副局長的太太,而且她有個哥哥在省里的什么部門,據說當年因為縣里爭取了一筆大資金,就由糖酒公司調到所里來的,而且她老公也跟著沾了光。她這人,在家仗著哥哥的勢,把老公呼來喚去的,在外面好顯擺,說話不知道天高地厚,心無城府,好打扮。在單位上不遵守紀律,服務態度很不好,嘻嘻哈哈,吊兒郎當。關于王永芳,其實是個可憐人。年輕時候的王永芳,算得上一個美人兒,高挑的身材,模樣也不錯。那時的她,一心想嫁一個大學生。可是,命運總在作弄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十六七了還沒有如愿。眼看著這大學生找不成,就找個中專生吧,上個世紀80年代,中專生也比較吃香。可是快到30 歲了仍不能如愿。既然中專生也不行,那就找個有房子的吧。有人勸她說你這樣比著箍箍買鴨蛋是不行的,但她非常執著。聽說有個同學參軍復員回來,有追求她的意思,她無論如何看不上。30歲那年,她終于出嫁了,男方是縣財稅局局長的公子,在一家企業當工人。局長自然是有房子的。出嫁前,很多關心她的人告訴她,說局長的公子,只有初中文化,配不上她這個高中生。還說那個人愛吃酒,作風不好。其實她也親自碰到,曾經有個女孩,在他們熱戀散步的時候攔住他,要他拿打胎費。對這些問題,她認為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今后她有能力把他改造好。殊不知,這公子哥兒的脾氣豈能好改的。后來她的命運可想而知。局長家因為子女多,房子不夠分配,她仍然回到了娘家那住了十多年的老屋。老公不但沒有改掉酗酒的惡習,自己反而成了他酒后發泄的對象。為了忘掉噩夢般的生活,她也成了酒仙了。再后來,老公酒精中毒,被送進了勞教所,她終于得以離婚,結束了不幸的婚姻生活。可是自從離婚后,她又象變了一個人似的。看到長得帥的男人,不管年齡大小,都想入非非。所里的小劉,就是她喜歡的對象,她只要聽到有人說小劉的不是,非要和人家打嘴仗。而且還要到處告你。她一會兒把小劉當小孩,在人家腦袋上去摸摸,一會兒又把他當成自己的戀人,說些兩口子才能說的話。還有就是她可能在暗戀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局長。我想起那天在交通車上發生的事情,現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穆會計還告訴我,因為所里有這兩個活寶,有的人也跟著起哄。以前的所長,本來還是想把工作搞好,但經不住這兩個女人的瘋鬧,又不想得罪背后的關系,所以都調了。穆會計最后說:“其實,這人背后的關系也沒有象人們說的那樣玄,你真正把她們管好了,這背后的關系還不得感謝你。”
想想穆會計的話,的確有道理,誰不希望自己的親朋好友有個好名聲呢?我說:“穆大姐,你說得太好了,有你的支持,我一定把工作干好。”
快到中午一點了,我請穆會計吃豆花飯。
三、
我認真分析了王白二人的情況,覺得白玉蘭的問題可能好解決些,她不就是仗著有點親戚的優勢,自由散漫、口無遮攔嗎?只要吳局長那里給我頂著,我就用制度來嚴格打表,不相信她不能轉變。可是王二娘我還真的沒有底,我覺得她已經得病了,得了精神病,這種病得從根兒上找原因。分析她經歷的過去,我認為她的病根就是她那不幸的婚姻。關鍵是她一開始就錯了,她把命運交給了別人,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不切實際的想象。大在學生-中專生-房子,殊不知,這一切如果不是自己的勞動所得,都將得而失之。她想改造酒鬼,結果把自己變成了酒仙。雖然離婚如脫牢籠,但她心中的暗戀,不正好說明她心里美好的向往嗎?最現實的是為她找一個他喜歡的男人,可是她這樣的情況誰會要她呢?那就只有把她的病先治好。可是她能去醫病嗎?
我把自己的想法在科長會上講了,希望大家都來分析所里的問題和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大家七嘴八舌地發表了各自的看法,一致認為我分析得有道理。李科長說:“單位長期以來忙的忙死,耍的耍死,應該改變這種狀況,讓每一個人都有事做。”林科長說:“我在外面都不愿說我是哪個單位的人,你說是收費所的,人家看你哪個眼神喲,真叫人難受。今后應該多開展些集體活動,讓大家在活動中增強集體榮譽感。”穆科長也講了自己的想法,她說:“以前有些人愛起哄,現在已經意識到了單位名聲不好的壞處,都希望改變這種狀況,我們要利用這個好現象。所里的女同志多,應該針對這個特點,團結多數人幫助少數人,把大家積極性發動起來,讓大家在幫助別人的同時自己受到教育。”小劉平時不愛說話,這時也非常激動地說:“我是所里男同志,今后一定要多做些助人為樂的事情,再不怕別人說閑話了。還有就是要把今天開會的內容告訴我媳婦,讓她放心。”
我知道小劉說的是什么意思,王二娘喜歡小劉,白玉蘭老拿小劉給別人開玩笑,弄得小劉與媳婦的關系很緊張。看到大家討論非常熱烈,我的心里也很高興。我歸納了大家的意見:“今天的會開得很好,總結大家的意見,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帶頭遵守所里的各項規章制度。我這個所長在制度面前一定做到人人平等,對事不對人。對王永芳和白美英,我們分別建立兩個幫扶組,針對她們的具體情況制度幫扶方案。對人浮于事的問題,我覺得主要是我在工作上沒有考慮好,今后為了改變我們所的形象,我們把工作安排得細一些,多開展一些集體活動,特別是多做一些公益事業,比如說到敬老院、福利院和精神病院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讓大家都體會到能夠工作是一件美麗的事情,珍惜我們來之不易的工作,徹底扭轉對外形象。大家說有信心沒有?
“有!”
“有!”
聽著大家發自內心的洪亮的聲音,我渾身的血仿佛也沸騰起來,充滿了自信與快樂。可以說,這時我上班以來最高興的一天,我似乎又回到了部隊一般。
科長會議以后,我召開了第二次全體職工會議。通知開會時,特別強調了紀律,說如果遲到,一定嚴格按照所里的規定辦理。我最擔心王二娘不能按時到會,沒想到她還提前到了。看到她身邊的穆科長,我似乎明白了。我真的好感謝,那天穆科長主動提出她負責幫助王二娘。
下午三時,我開始點名,除了四名值班的,就差白玉蘭了。我說:“我們不等了。通知開會時已宣布了紀律,我高敏說到做到,按照規定,開會遲到要扣發一個月的出勤獎。”剛說到這里,白玉蘭進來了,她仍然改不了嬉皮笑臉的習慣:“高所長,我這遲五分鐘不算遲到吧?”
會場鴉雀無聲,我斬釘切鐵道:“遲一分鐘也算遲到。按所里的制度,你要被扣一個月的獎金。”
白玉蘭看我一張臉繃得緊,沒有絲毫的余地,又看看其他的人,也是很嚴肅的樣子,竟然一反常態打起了哭腔:“我今天又不是故意要遲到的,我今天有特殊嘛!”
“每個人都特殊,是不是我們的會都要等大家特殊完了才開啊?”我提高了嗓門。
“白玉蘭,你每次開會都有遲到的理由,早就該罰你了!”一個職工很生氣的說。她的話剛落音,其他的人說開了。有的說:“白玉蘭,你一天到晚無法無天,把單位的名聲都搞臭了,我們都跟著遭殃。”有的說:“你不要仗著你有后臺就搞特殊!”王二娘也站了起來:“白花花,你也有今天啊!該遭!”
眼看著這會就要成斗爭會了,我正要招呼大家安靜,沒想到白玉蘭放聲大哭起來,指著在場的人:“你們,你們欺負人!”接著她又指向我:“姓高的,老娘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氣!你今天要敢扣我的獎金,我就要去告你,叫你這個所長當不長!老娘今天不參加你的會了,你敢把我怎么樣?”說完,甩開大門,沖了出去。
會場一下又鴉雀無聲了,大家把目光轉向我。我平靜而鏗鏘有力地說道:“今天開會就是給大家講如何遵守規章制度的問題。我給大家表個態,無論是誰,不管有什么后臺和背景,違反了所里的制度,都必須嚴肅處理。我這個所長當不當無所謂,但是,我當一天所長就會盡一天職。希望大家監督我,我有什么違反紀律的地方,可以到上級那里去反映!”我說完這些話,會場靜了一會,不知哪個帶頭拍起了巴掌,使全場響起一片掌聲,我頓時感到一絲快慰。
職工會完了,我回到辦公室。說實話,我的心很累,不過想到職工會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心里還是十分高興。穆科長推門進來:“高所長,今天的會很成功。大家都說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所里就會大變樣的。”
我笑著說:“穆科長,還得感謝你。我知道,是你把王二娘約起的,否則,今天的效果就不是這樣的了。”
穆科長擺擺手:“不說了,這都是為了單位。我一直很同情王二娘,能夠幫她就幫幫她吧,誰叫我們都是女人呢?”
“找我有事吧?”我問。
穆科長關心道:“我就是想提醒你,這白玉蘭可能要到縣上去告你的狀,你得有個思想準備啊!”
“這次就看吳局長的了。不過,我不怕,有我們所的姐妹們給我撐腰壯膽,我怕什么呀!我就不信縣上的領導就聽她的呀?”說實話,要是吳局長頂不住,大不了這個所長不當就是。我心里這么想,都什么年代了,我就不相信這人情世故在領導們的心目中比工作和事業還重要。
“再有就是王二娘治病的事情。得想個什么法子讓她高高興興地去。你要說她有病啊,她會給你拼命的。”穆科長已經把王二娘的心思摸透了,人家還想嫁一個如意郎君的,你說她有病,她不找你的麻煩才是怪事。
我想了一下:“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說是職工療養,而且要表現好的才能安排在前,這樣她就可能來爭取,我們順水推舟就把她送去了。你說呢?”
“這個主意好。”穆科長贊同道:“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提議讓我和小劉送她去。她比較聽我的話,又喜歡小劉。她肯定會高高興興去的。”
“小劉和她媳婦會同意嗎?”我有些擔心。
人家小劉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我去做小劉媳婦的工作,為了單位,她應該想得通。一個有病的人,我們都應該有點同情心嘛”
我和穆科長都覺得是一個好辦法。
回到家里,我告訴老公,說好戲要開場了。沒想到老公說:“我已經知道了。下班前碰見刁縣長,他說你那個老婆好厲害,把那個馬蜂窩的地方都鎮住了,像個當兵的。”
“啥子像個當兵的,本來就是嘛。哎,還聽到些啥子?”我有些興奮地問.
“光想聽好聽話。我偏不告訴你。”老公賣起了關子。
“我就要聽,我就要聽嘛!”我起撒嬌來。
老公笑瞇瞇地看著我:“說正經的,據我給你分析,你們吳局長一會兒要打電話給你。”
“打電話做什么?”我有些緊張,給我施壓嗎?
“可能是給你鼓勁的。”老公比較肯定的說。
話剛落音,我手機的音樂響了起來,一看,正是吳局長的號碼。
果然不出老公所料,吳局長是給我打氣來了。他說白玉蘭一個下午從他那里一直跑到書記縣長跟前,說你在所里霸道,耍威風。但是據了解,書記縣長們沒有聽她的,反而要求她遵守紀律,認真工作。吳局長要我沉住氣,一定要加大力度,把收費所整頓好。同時,吳局長又關心地說:“小高啊,我希望你在整頓的同時,盡量注意一些方式方法。王二娘在我面前反映你和小劉有作風問題。雖然我們是絕對相信你的,但是你是一個女同志,如果傳出去,不管怎樣對你都是一種傷害啊!”
真是哭笑不得,我把剛才吳局長說的話給老公說了,老公也覺得又好笑又好氣,他安慰道:“我們都不要見她的氣算了,畢竟她是一個病人嘛。只要我支持你,相信你,別人說什么又怎么樣?”
我一下撲到老公懷里,流下了幸福而委屈的淚水。
白玉蘭看來是沒有找到什么后臺,這些天上班比較自覺了。沒有了以往的嬉皮笑臉,工作不僅按時,而且也認真多了。按照計劃,今天是送王二娘去治病的日子,我去送她。
小劉非常不愿意這趟差事,但是我要求他必須完成這個任務,他只好去了。王二娘顯得很高興,穿著也比平時更加講究了。只是她確實不會打扮,雖然花飛飛的,卻始終脫不了那個俗氣。看我去送她,王二娘樂得合不攏嘴,跑到我跟前,神秘兮兮地說:“高所長,小劉還是喜歡我的,我誤會你了。主要是那天我看到小劉在你辦公室,你指使得他團團轉,我心里就不舒服。我到局里去反映了你,等我療養回來,我去給吳局長說清楚。小劉就像我的乖兒子一樣,我真的好喜歡他喲!”
穆科長過來拉她:“好了,該走了。只要你明白了就好了。”
王二娘還想給我說,穆科長說再不走車就要開了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嘴里不停地說“穆科長,好人!穆科長,好人!”
望著他們三人遠去的背影,我的心里很不平靜。王二娘治病去了,但愿她回來的時候是個明白人。白玉蘭看似老實了,誰知道她心里還有些什么。所里現在似乎平靜了,但是女人堆里那些說是道非,東家長李家短的陋習仍然存在,就象人家說的,三個女人一臺戲。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現象?有一種說法,認為人都是有表現欲望的,現在的社會總的來講,外面是男人表現的地方,女人只有在家里表現,因此出現了不少男人在外面管事,女人在家里管男人,當然,有的管得好,有的把男人管跑了的。在女人多的單位里,好像就是她們爭先恐后表現的地方,所以總是別出心裁地把表現的欲望推到極致。身為女人的我,每每想到這些就有些悲哀。歷史本來對我們女人就不那么公平,什么頭發長見識短,什么紅顏禍水,什么長舌婦等等,都是說女人不是的。如果說過去我們女人沒有地位和機會在外面展示自己的才能,只能關在家里東家長李家短,做那些說是道非的事情,而為什么現在還不能把我們的聰明才智放到工作和事業上呢?我不能容忍所里的這些陋習蔓延下去。這個問題其實我已經想了很久,能讓所里的職工工作基本滿負荷,嚴格考核機制,讓她們的頭腦沒有時間去想其它的事情,運用一些軍事化管理的元素,加強訓練,對她們加強管理,像部隊的女兵連那樣,既嚴格又和諧,那該多好啊。
一想到部隊,我渾身的熱血似乎又開始沸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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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地址:四川省合江縣政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