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不定有幾多艱辛
——石頂山起義系列故事之七
特別鳴訴:這是小說,是依據真實歷史所記,但是因為不是考究文章,具體人名地名多為化名,因而多無從考證,想要證明自己是文中人物之后人者,皆不能依此鉤沉。
棉衣問題解決了,李圣麒組織戰士們打了好多野味,大家終于有了一年多來久違的吃飽喝足。外面的雪太大,已經是大雪封山,這個地點非常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而且在這隆冬季節,里面比外面暖和得多,是理想的棲息地。李圣麒命令大家在龍吟洞暫時住下,待天氣放晴再繼續行軍。
“哎,這打從石頂山出來,也是一年光景了,同志們受了那么多苦,我這個管后勤的,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向才臻唉聲嘆氣,“這下去,還不知道有幾多磨難。”
“就是。這里離川西北龍門山還有多遠?”
“還遠著呢,估計有三千多里,按現在的速度,應該還要走兩個多月吧。”劉頌禹回答。
“去叫馬大新劉家宏他們來,大家說點事兒。”
“好的。”
“報告,山下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東躲西藏,像在找什么東西。”一位游偵(在外面游走偵察的細作)急急回來報告。
“有問題了,劉家宏,你帶人下去把那兩人帶上來。”李圣麒馬上下令,“大新同志,你去命令部隊,緊急集合聽令,頌禹同志,你的細作隊即刻放出幾個人,注意觀察敵情。”
安排好了之后,李圣麒問向才臻,“才臻啊,我正要說個事兒,是不是該去找找菲兒他們了,這孩子被我們連帶受苦了!”
“就是,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現在我們都還沒有安頓好是吧?”李圣麒說,“現在終于可以緩解一下了,我看
“就是,不急。”
“你那外孫大概有一歲多兩歲了吧?是穿鞋的還是光腳?”
“差不多吧……哦,這就難了,我哪里知道?”
“哦,就是就是,我這腦子怎么也糊涂了?”
正說著,劉家宏把人帶來了:“政委,抓到一個,另一個讓他逃了。”
“長官饒命,長官饒命……”那人軟癱在地,一個勁的磕頭。
“你叫什么名字?來這里干什么?”李圣麒把那人扶起,“你也不要怕,我們不會害人的,好好說了就是了。”
“我,我叫,閔哈兒(傻兒),就住在這,這,山下,在縣團練當了,個個,個嘍啰。”原來,大上前天部隊派人到縣城買棉衣,被團練里的一個小隊長嗅出了味道,他疑惑,怎么一下子有這么多人來買棉貨?都是兩件三件的,這里有馬口(當地話:問題)。這兩天天他想了又想,終于是要向上峰報告。“上峰聽了,就命令我上山打探,我接到命令,就前來看看。”是不是紅軍掉隊的傷病人等,隱匿在這附近?或者還是土匪。如果是土匪,就不去惹他,如果是紅軍,他們要來圍剿。
“哦,是這樣。”李圣麒叫人搬過來一塊石頭,“坐吧,我們是國軍二十三師十八團的,專門在這一路上搜羅紅軍掉隊的傷病員。路過寶地,突遇大雪,只好買幾件棉衣暖暖。”
“原來是這樣。你們來了這么不到縣衙報號,我們團練司令和縣長巴望巴結你們,一定歡迎長官的到來。”
“大搖大擺的怎么會搜到紅軍?況且,上峰命令我們完成任務之后要即刻回去報到,說是前線吃緊,還要準備出川抗日。”
“抗日?你們也要抗日?”
“是的,抗日。”
“人家紅軍也是要抗日,人家都說了,要抗日救亡,槍口對準日本鬼子,叫咱們不要去打自家兄弟,你們怎么還要逮了人家?”
“就是啊,我們也不想,只是上峰有令,不敢違抗。這不,我們也是睜只眼閉只眼,走了這么遠,不是一個紅軍都沒有撈著?”
“其實紅軍也曾經路過,我也想參加紅軍,也想抗日。可就是連紅軍的影子也摸不著,只看到一些傳單。”
“你去前線抗日,離這里千山萬水,怎么里料家庭?”李圣麒若有所思的踱步,“而且要抗日也可以跟了國軍了,何必一定要跟赤匪?”
“國軍?他們是土匪都不如,燒殺搶掠,無不精通,讓人躲之不及,還談什么抗日?真想操他奶奶!”
“你?我們可是沒有燒殺搶掠,你跟不跟?”
“沒有紅軍,也只好跟了。”
“可是,你那爹娘,媳婦?”李圣麒俯下身問。
“我就一個人,從小沒有爹娘,是一人吃了,全家不餓,沒有牽掛。長官你就要了我吧,帶上我去殺鬼子,絕不連累你們。跑了的那個叫吳長生,他也想入伙抗日。”
“抗日是腦袋㮟在褲腰帶上的,剛才你那膿包樣,還敢有種嗎?”
“長官,打日本,我就不膿包了!”
“真的不怕?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閔哈兒,你多大了?”
“大了,我爹娘死得早,連自己的生庚年月都不知道,聽鄰居說,今年吃二十的飯。”
“真的是苦命的孩子……那好,收了吧。可是,我們是有紀律的,臨陣脫逃就要槍斃,不敢沖鋒要槍斃,盜搶民財要槍斃,奸淫良家女子要槍斃……還有其它紀律,慢慢再說。”
“謝謝長官!”
“看來,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必須馬上轉移。”李圣麒召集馬大新他們開會,研究下一步行動。
“現在敵人在摸我們,這里離縣城還有好幾十里地兒,脫逃的那個人還沒有摸清楚我們的情況,想必還不敢貿然回去。一定要在外面磨蹭兩天。”劉頌禹說。
“那可是說不準,你也不是那個吳長生肚子里的蛔蟲,依小弟之言,還是做好撤退的準備。”劉家宏說,“這么長時間了,還沒有走出這大山,找到中央紅軍,已經是猴年馬月了!即使敵人不來惹我們,我自己都有點著急。”
“我也覺得,應該盡快行動,不能再磨蹭了,現在糧食已經不多,要想辦法購買糧食,這荒無人煙的大山里,到哪里買?有錢也是白搭。”向才臻也覺得,這山里形顯雖然小,“但是這近百號人斷了糧,怎么為繼?”
“三十六計,早走為上,”馬大新也有同感,“這樣下去,不說敵人,就是自己也困死了。這里下去幾十里就是大渡河,先要過河,不然敵人圍過來,來一個甕中捉鱉,我們插翅也是難逃。”
“我不是這個意思。”劉頌禹解釋,“我說遲兩天,為了好好休整,現在部隊有好多人病了,光重病號就有將近二十,這拖著也走不動啊!”
“這的確是個難題。”李圣麒緊皺雙眉,“我看可不可以這樣?”他眼睛盯著向才臻,欲言又止。
“政委的意思是,讓我帶著這批病號,躲進這深山老林養病?”
“才臻啊,你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什么都瞞不過你。我是想,你處事比較細心,就帶著這些人就地養病,在附近找些吃的,待病好了,你就把他們帶出去,隱姓埋名,在昭南、屏賓一帶打工潛伏,等待時機北上來找我們。細作已經探明,黨中央和紅軍的隊伍已經進入秦嶺一帶,準備在那一帶找立腳點。”李圣麒回頭望了望劉頌禹,“有可能潛伏一年半載,有可能潛伏三五年都不一定。等我們找到中央紅軍,就立刻派頌禹老弟來找你們。這段時間,你也可以想辦法找到菲兒。你看?”
“倒是。這么多傷病員拖著,像是蝸牛爬行……”
“你們到了之后,聯系不要太過緊密,盡量不要有什么來往,但是住地也不要太過分散,分散了到時候不好聚齊。大家有這樣那樣的手藝,都是山里人,采點藥、賣點山貨,也是很掙錢的,也能夠養活自己。”劉頌禹看著向才臻,“如果有人不愿意干了,可以離開,但是不能在家鄉露面,可以悄悄回去給家里透個信,報個平安,但是千萬不能透露自己的住地。不然,萬一走漏了風聲,肩膀上可就輕巧了。在外面打工賺錢或者做生意,餓不死的,天不絕無路之人,是吧?一旦有了時機,我就來與你們取得聯系。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參加國統區的任何活動,隱蔽好自己。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老兄就不要擔心了,既然接受了任務,我就一定好好完成。”向才臻說著,卻不免有些擔心,“我走了,這么多弟兄的吃穿用度……”
“這個老兄不必擔心,我看可以給劉頌禹他們壓壓擔子。”
“有頌禹老弟擔待,我就放心了。不過老弟,路還漫長,不知道還有好多艱難險阻,可不能懈怠了弟兄們啊。”
“老兄放心。不過,這么多傷病人員,你又要單打獨斗,擔子不輕啊!”
“好了,大家不要多說了。我們明天必須繼續上路,以防意外。”李圣麒安排,“現在才臻帶走了一部分人馬,剩下就不多了。我覺得,除了在外游探的細作之外,就只有六十多號人了。我想,是不是把這六十多號人分為兩撥,由馬大新和劉頌禹帶領一分隊打前站,劉頌禹任思想指導,負責戰士思想工作;馬大新兼任分隊長,負責軍事指揮;劉頌禹的細作隊仍然由你指揮安排,住下來之后你們分隊的火頭軍管理由馬大新負責。二分隊由我和劉家宏負責,我兼任思想指導,劉家宏任分隊長,負責軍事指揮和分隊火頭軍。整個部隊的領導班子做些微調:我們三個的角色不變,劉家宏升任副縱隊長,劉頌禹接替向才臻兼任火頭軍總管事。部隊黨支部仍然由我任書記,劉頌禹、馬大新兩位同志任委員。調張狗兕到縱隊部擔任傳令兵,這家伙人雖小,還機智靈活,很不錯。這樣安排,大家覺得怎樣?”
“不錯,可以。”
“為了不讓敵人有可乘之機,我們明天下午出發,到傍晚抵達大渡河鐵索橋,趁夜敲開鬼門關!”李圣麒回頭望著向才臻,“才臻啊,今天晚上大家飽餐一頓,你們多帶點錢米和藥品,明天早上你們就先走了,那個探子沒有抓住,我們只能設想,這里很可能暴露了。你們要保重,我們用的短槍全部分撥給你們,便于你們防身,短槍不夠,其余人等都要身藏短刀,弓弩,這些都是常人必備,不會引起懷疑。暫時不能在一起了,不能互相支應,你們只有自己照顧自己,祝你們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大家也說。
“謝謝各位,你們也一路順風,后會有期!”向才臻眼里冒出淚花。明天就要分別了,想著共同走過的酸甜苦辣,想著共同經歷的生死關頭,想著死去的戰友們,“真的舍不得兄弟們!”說著,大家都止不住淚水漣漣。
“對面的弟兄們,我們要過河!”
“你們是哪里人士?”
“我叫閔哈兒,你們認識的。他們是國軍二十三師十八團的特別行動小隊,是上峰派來搜羅掉隊紅軍的。”
“閔哈兒啊,你們帶了些什么‘國軍’,來這里訛我們吧?”
“什么訛你們,國軍你都不相信了?”
“既然是國軍,為什么不穿軍服?”
“你哈了(傻了)?穿著軍服,還能抓到紅軍嗎!”馬大新大聲叫嚷。
“你們怎么才來,赤匪都過了好久了!”那個士兵嚷著,“哈兒,你帶兩個人過來,讓我們看看證件!”
“小小的鄉丁,也有這么多廢話!”馬大新火了。
“請長官息怒,小心點好,上峰反復交待,還是小心點好,小心駛得萬年船,長官!”
“抽煙!”離對面橋頭還有十來步,閔哈兒就伸著手拿著煙,迅速并且畢恭畢敬的遞過去。到了守衛面前,閔哈兒左手遞煙,右手一刀子送過去,另一個守衛也隨即被馬大新解決。
“可以了,過來吧!”馬大新喊。
三十來人的隊伍馬上過橋,不一會,李圣麒帶領的三十來人也陸續過橋。
“上面是守橋團練的駐地,共有一個分隊,相當于一個排,大約三十人。”馬大新看了,在半山腰,離河邊七八十米,共有三間屋:兩間睡覺,一間廚房。廚房黑洞洞的,自然沒人。李圣麒讓馬大新分隊在下面埋伏,守住橋頭,自己帶領二分隊悄悄接近,把駐地圍了起來。里面的人還沒有睡,在昏暗的馬燈照耀下,專心致志的在里面**。
“不許動,舉起手來!”他們不知道是哪來的天兵,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只好乖乖的舉起雙手。
“誰是你們的隊長?”大家看了面面相覷,沒有發現隊長的影子。
“砰!”廚房那面傳來一聲槍響,一個黑影從廚房沖出,往河邊跑去。下面張狗兕見了,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弓弩一放,一箭射去,那人即刻倒下,大家一擁而上,把那人按下,提著進到屋里。
“他就是丘隊長!”那些士兵看見,爭先恐后的指認。原來這個丘姓隊長在里面拉屎,聽到情況不妙,立即從廚房里沖了出來,胡亂的朝這邊開槍。
“劉隊長受傷了!”劉家宏突然倒下,奚長海趕快扶著他。
李圣麒聽了,趕快過來:“家宏,你怎么樣?哪里受傷?”
“我完蛋了……”劉家宏用手指著胸脯,小聲說。
“家宏挺住,我們馬上搶救!”
“不搶救了,沒,用的……不要……不要管我……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北上……了……打……鬼子……”那手慢慢的落下去,劉家宏頭一偏,終于停止了呼吸。
“家宏,家宏!”“劉隊長!劉隊長……”大家的哭喊聲,震懾山野。
“把他拉過來,抵命!”
“抵命!”
閔哈兒手起刀落,這個姓丘的家伙,結束了罪惡的生命。
這一仗,真的干凈利索,繳獲了一挺突突槍和駁殼槍以及老套筒(長槍)等大量槍支彈藥,還有好多食品和藥品,六十人每人一挑子還跳不完。但是長槍多了卻沒有那么多人來扛,子彈可以帶走,正好缺子彈。那些長槍只好找個地方,把它埋了。
李圣麒讓大家把這些鄉丁集中到一間屋,對他們進行教育,講明紅軍是窮人的隊伍,是要北上抗日。愿意投紅軍的可以參加紅軍,不愿意的可以回去。結果有四個人參加了紅軍。剩余的待天亮就放他們回去。
這時,火頭軍的飯做好了,大家美美的吃了一頓,然后李圣麒留下幾個人和他一起守橋和放哨,其余的睡了一夜。
李圣麒刨了幾口飯,就覺得吃不下去。他想著和自己一起戰斗了一年多,視同親兄弟的劉家宏就這么走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陰陽兩隔、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兩行熱淚不禁奪眶而出,“兄弟啊,你怎么不挺一下,就這樣走了,你可是個大炮筒子啊!兄弟……都怪我不好,這么沒有算計到,廚房里還有人呢……大哥對不住你了……是大哥的錯……”
劉頌禹也走過來,端著一碗飯,遞給李圣麒,流著淚勸說:“大哥,你也要節哀啊,身體要緊……”可是,話沒說完,他也哽咽著,泣不成聲了。
第二天一大早,“對不起了弟兄們,這些被子我們帶走了,這是你們的被子錢。”李圣麒發給鄉丁們每人一個銀元,“不好意思,有點寒酸。”叫戰士們把那些鄉丁的被子捆好,和其它戰利品一起帶走。
“謝謝長官,要不了這么多。”因為這一塊銀洋,可以買好幾床被子了。
“不謝,不成敬意。”
吃過早飯,李圣麒帶領大家,滿含淚水,再到墳前祭奠了劉家宏:“兄弟,我們走了,我們一定不忘你的囑托,多殺鬼子。待革命勝利了,我們再來看你,我們還有好多殼子(龍門陣)沒有吹完,記著了哈兄弟……”
“兄弟,我比你大了兩個月,你管我叫哥。我們可是都穿著叉叉褲,一起游水,一起玩兒蛇抱蛋,你都忘了嗎?你撈起幾幾沖我的尿,被我一頓好打……你竟然就這樣拋開我,一個人走了,你忍心嗎?你說過,生不同更死要同庚,這樣對待你的哥!還敢失約,你好大的膽!我恨死你了,就這樣……把我……丟下啊……”馬大新越說淚水越多,說著竟然泣不成聲,“我跟你記下了,你……等著我……那天……我有空,一定……到黃泉路上……找你算……好好算算,這筆賬啊啊……”
“劉隊長,走好!”戰士們聽了,無不動容,都在那里哭喊,“劉隊長……”
前路茫茫,李圣麒知道,前面的每一步都是坎坷、都是荊棘,每一步都布滿陷阱。但是,革命者是不可戰勝的!
“同志們,一路走來,有說不完道不盡的艱難困苦,大家沒有畏縮,沒有掉隊,甚至沒有人叫一聲苦。大家相攜相扶、克服了傷病和嚴寒酷暑,終于走到了今天!我們的何三哥、我們的劉隊長,還有我們的好多好兄弟,在這坎坷的路上,前仆后繼、拋頭灑血。他們為了什么?為了革命,為了貧苦人的翻身解放!為了革命,他們義無反顧的獻出了自己寶貴的青春和生命。他們是我們的榜樣,是當之無愧的英雄!無論還要遇到多少艱難險阻,還有幾多坎坷荊棘,我們都要努力,都要踏著他們的血跡,繼續前進。為了革命,為了他們未竟的事業,為了消滅日本鬼子,為了全人類的翻身解放,我們一定要跟著共產黨、跟著偉大領袖毛主席,努力拼殺,殺出一片紅色的天地!同志們,出發!”
“注意隱蔽!”馬大新看見對岸山上有人,立即下令。
突然,河對岸響起了密集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