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錢
凌晨四點鐘,環衛工林四便開始了他清理垃圾的工作。在一個垃圾箱里,他拽出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一個麻布口袋裝著的挺結實的一坨。林四想:“許是那家不要了的啥玩意兒吧。”他正要將它往垃圾車里扔,又轉念一想:“會不會是還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呢?恁么沉。”他欲打開看看,可沒有工具。于是他將它放在路邊的一棵樹下。又繼續他的工作。
天亮了,撒水車開過來,將那包裹噴濕,才又引起林四的注意。下班時,他便帶著那包裹回到自己的住宅。
略略洗涮,林四找來剪刀,剪開了口袋,里邊是一個破舊的皮包,拉鏈上有一把小小的鎖。林四用剪刀剪開了皮包。他立刻被驚呆了。全身的毛發似乎都豎了起來。里邊是一疊疊百元的人民幣,明晃晃,閃亮亮。一疊挨一疊。
林四揉了揉眼睛,再仔仔細細地望了幾遍。當他回過神來,首先望了望四周,確信沒有人看見;他便匆匆地關上房門,才又回到那包人民幣前,凝望著發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林四才恢復到平時的狀態。他將錢數了數,三十疊,足足三十萬元。他將錢連同破皮包一起塞進自己睡的木板床下面。又找來幾張爛紙片遮蓋住,他才緩過氣來。
緩過氣來之后,他便開始琢磨這錢在垃圾箱里的緣故來。若是小偷藏在那兒的,怎么到天亮都沒有人來取呢。再說,一般小偷都精得猴似的;他不會不知道,每天凌晨都要清理垃圾箱的。
不是小偷藏的,那是誰擱那兒的呢?貪官,不會啊!貪官犯不著將錢藏垃圾箱啊!想來想去,不得要領。既然不得要領,那就干脆不想。于是林四將思緒轉到如何處理這筆錢的問題上來。
若將錢存進銀行里,突然存怎么多錢,公安機關不懷疑嗎?你小小一個環衛工,一個月千多元的工資,能有錢存嗎?
若將錢就這樣擱在自己的床下,小偷光顧咋辦?被人發現了,追問錢從哪兒來的咋回答?自己租的是木板房,發生火災咋辦?這些簡陋的老的不堪的房子隨時都有可能坍塌,;坍塌了錢暴露了又咋辦?錢暴露了,公安機關追究起來又咋辦?
一系列的“咋辦?”讓林四不知所措。他平時看電視最喜歡看刑偵故事片,以及“今日說法”之類的欄目。他清楚這筆錢肯定有它蹊蹺的背景。不管它是怎樣進入垃圾箱的;警察都不會停止追查。若自己……
林四真的不敢想下去。他清楚,自己有了這筆錢不敢大肆地使用,只要一用,災難就要臨頭。而這筆錢的保存是個無法克服的難題。若少少地用,緩緩地用,保存的難題照常存在啊!
幾天來,這筆錢攪得林四六神不寧。睡覺不沉,吃飯不香,走路沒力。滿腦子都是那堆錢的影子。一天夜里,他夢見警察找到他說:“你犯了私吞巨款罪。”便被帶上了手銬,被送進了監獄,監獄里那群囚犯一個個睜著猙獰的眼光,張著大嘴,舞著利爪,似乎要將自己撕成碎塊……
夢醒后,林四被驚得一身冷汗,渾身酸軟。稍稍清晰,他馬上又感覺到床下面的那堆錢似乎是顆炸彈。隨時都會爆炸……
好多天了,林四被這筆錢折磨的快要散了架。他雖然強裝鎮靜地照常上班,但干起活來老是力不從心。以致于招到組長的批評,說他的垃圾箱清理得不徹底,地也掃得不干凈。
林四似乎有些筋疲力竭了。他在心里說:“這堆錢真是一個魔鬼啊!”這個念頭剛一閃過,突然腦子一個激靈;既然是個魔鬼,留著它干嘛?這筆錢用又不敢用;不敢用的錢還叫錢嗎?
林四在心里反復琢磨,反復比較,他似乎理出了一個頭緒,那就是把錢交出去吧。只有將錢上交了,自己才能輕松。
把錢交給誰呢?當然不能交給自己的單位,環衛局那些人靠得住嗎?償若他們將這些錢瓜分了咋辦?也不能交給社區;社區那些領導,保不住都是些貪官……
想來想去,林四最后作出決定,交給公安局。為了安全起見,他想最好有幾個人同時來取錢;幾個人同時取的,他們敢將錢瓜分了嗎?于是,林四到公安局報了案,并馬上帶著幾名公安干警將自己床下的那堆錢取出。局里領導很重視,當場表揚了林四。
錢上交了,林四立刻感覺輕松了許多。正當他抖擻精神,準備認真投入工作時,公安局派人將他請了去。局領導告訴他,那堆錢是假幣。公安局正在追查一樁假幣案;雖然上交晚了一些,但對他們的偵破工作還是有極大的幫助。為鼓勵他的義舉,局里決定獎給他兩萬元,以示嘉獎。
林四拿著這兩萬元錢,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他是在為自己曾經企圖占用那堆錢而羞愧。為自己的猶豫而耽誤了最佳破案時間而自責。不過,他還是為自己最終沒有使用那堆假幣而慶幸。償若自己真多多少少用了一點點,那不就成了罪犯了嗎?
自責過后,慶幸過后;林四想,這兩萬元錢該咋用呢?他立刻想到在農村的妻子與那對可愛的兒女。“該給他們增添點什么了。電視,洗衣機,或者手機。”他自言自語地說。
對于林四來說,這件事應該就這樣過去了吧。可這件事并沒有過去。沒過幾天,環衛局的的領導把他叫了去。對他說,他的事跡傳開后,電視臺決定采訪他,要他作準備。并將一張采訪的內容清單交給他,讓他準備回答提問。
回到住所,林四將采訪需回答的問題逐一看了一遍;他立刻渾身不自在起來。一是他從來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過話;二是要說的內容里竟然有為什么將錢藏在床下,為什么藏了這么久才上交之類的提問。他問自己;“能說嗎?”
正當林四為這事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另一件事又來了。局領導又把他叫了去,對他說,市共青團對他的事跡很重視,準備安排他作巡回報告。要他準備書面的材料等等。
這一下真讓林四無地自容了,渾身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他又一次問自己:“那些真實的想法,能說嗎?”
這又是一個折磨林四的大難題,林四又開始了坐臥難安的日子;那種吃飯不香 喝水不甜的滋味又一次濃濃地襲來。
經過一天又半夜的折磨,林四突然來了靈感:“逃吧!”
“我不是罪犯,我就不相信他什么電視臺,什么共青團的能將我抓回來。除了公安局,誰敢抓人……”林四想。
“回農村老家吧,那兒才是我的安身之處,那兒有我的妻子,還有那對可愛的兒女……”林四這時候似乎特別思念他們。
對于工作,那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資也用不著眷念了。林四想。反正與他們簽的是臨時合同,最多不要他們的年終獎金 不要它這一個月的工資便行了。主意打定,林四立刻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趁天亮還早,悄悄地溜出住地,往車站趕最早的那班前往家鄉的客車。他欣喜地知道,晚上就能見到妻子了,就能抱抱那對可愛的兒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