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要 回 家
——石頂山起義系列故事之五
特別鳴訴:這是小說,是依據真實歷史所記,但是因為不是考究文章,具體人名地名多為化名,因而多無從考證,想要證明自己是文中人物之后人者,皆不能依此鉤沉。
看官可是記得,石頂山突圍的時候,何三哥把阻擊敵人的任務留給自己,直到打完最后一顆子彈,然后拉響最后一顆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
那一顆手榴彈,炸得敵人人仰馬翻,沒有死的敵人見了這種陣仗,只有屁滾尿流的四散奔逃……那一聲炸響之后戰場突然鴉雀無聲、死一般寂靜。夜色是那么沉重,鄉丁們終于“剿滅了赤匪”,“勝利的”回到了他們的巢穴,“慶功”去了。
看到鄉丁們已經走遠,向二嫂萬分悲痛的走出門,悄悄的朝牛王坳方向走去,希望找到紅軍戰士的尸體,以便安葬。她在尸體堆中細心尋找,“幺兒啦!”向二嫂嚇了一跳,一下子蹦出一丈多遠,在戰戰兢兢的觀察,分明看見那人在動,聽見那人小聲叫著“哎呦……”
“你,還是活的?”她小心的走過去,俯身看著那人。
“媽……”那個聲音在呼喊,可是很微弱,同時還呻吟著。
“你,你是……”她不敢相信,這是在叫她。
“媽,我是何三哥。”那人邊呻吟邊說。
“你還沒死?”
“沒有。”
向二嫂趕快過來,想背起何三哥回家:“你傷著沒有?”
“還好,有點皮外傷。”
向二嫂剛剛拉過何三哥的手,搭在肩上,就覺得身旁還站著一個人,“哎呀!”她嚇了一跳,兩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不要叫,是我。”那人小聲說,“別怕。”就隨手拉起何三哥,把他背在背上。
“哦,是常三爺,你真要把我嚇死了!”這向二嫂也是驚魂未定。
回到家里,向二嫂趕快用酒給他洗傷口,真是大有福分之人,那子彈從何三哥腰部擦過,沒有傷及內臟。向二嫂給他上了金創藥,然后給他包扎。他扶何三哥上床后,讓常三爺在那里陪著,自己徑自到廚房做飯。何三哥躺在床上,腦海里只是想著先前的戰事:“不知道李政委他們突圍了沒有,歇一會兒就趕快去找他們……不知道菲兒現在怎樣了,肚子里的孩子經受這么大的顛簸,沒有受傷吧?孩子還沒有出身,就遭受這么大的磨難,好可憐啊!不行,待會兒就去追趕隊伍……”
“何三哥,快來吃飯。”熱噴噴的飯菜端了過來。
“哎呀!”何三哥正要下床,突然是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直冒虛汗。他這才注意到,小腿骨可能受損、甚至可能斷裂。
向二嫂聽到叫聲,趕快把飯菜放在桌上,就連忙進來:“哎呀!何三哥,你那臉……”原來沒有細看,這時才看到,何三哥一臉烏黑,像個黑臉包公。
原來何三哥的臉被手榴彈爆炸的煙塵熏得烏黑,上面還夾雜著血污,整個臉面只看見兩只眼睛在轉。
“等等,我去端盆水來。”向二嫂趕快端來鹽水,蘸著水輕輕擦拭,但是,黑色沁入臉的表皮,完全擦不干凈,而且血還在從皮膚里沁出,成了一個個暗紅色的小血珠。
“媽,您再看看我的腳。”
“何三哥,你這腳是不是傷了骨頭?”向二嫂看了,那小腿中部鐵青一團,已經腫成一個疙瘩,她用手輕輕一捏,“哎呀!”痛得何三哥兩眼直冒金星。
“估計是傷了骨頭,不然沒有那么疼。”何三哥忍著疼痛,“想必沒有傷到骨頭的話不會那么疼。”
“不是想必,簡直是傷了骨頭,而且不是斷了就是骨裂。”常三爺俯下身子仔細看了,說,“你看這里,都翹起來了。”
“你暫時不要動,我把飯端過來。”向二嫂出去把飯端到床前,“何三哥,你就先吃飯,我去找黎先生給你診治。”
“不要,別人知道了會暴露的。”
“不會,黎老先生是我們的朋友,他最狠地主老財,最同情那些貧苦農民。”向二嫂說,“窮人有病找他,他從來不收錢,那些藥材,全是他上山采回來,自己制的。窮人感激他,送禮都經常被回絕。”
向二嫂邊說邊出門,一會兒,她又折返回來,問:“管實(突然想起),剛才忙過了頭,忘了,還有和你一起的弟兄沒有?”
“沒有了,他們都突圍出去了。”
“你一個人抵擋?”
“我一個人抵擋,開始不止,后來我讓他們撤了。因為我用的是突突槍,要當十多支老套筒,發射的子彈多,敵人以為我們有好多人,他們沒有想到。”
“干脆你在這里守著,我去請黎先生。”
“常三爺,您年歲已高,眼力差些,這瞎天黑地的,怕摔著了,還是我去。”
“好吧,我在這里照顧何三哥,天黑,你就慢點。”
不一會,黎先生到,他俯下身,在何三哥小腿上摸了一會“是骨折了。還好,沒有完全斷,把他捏攏固定就好。”
“是怎么摔壞的?”
何三哥把原委說了一遍。
“何三哥真是不得了,孤身一人抵擋上百個鄉丁,讓他們丟了好多尸體,子彈打完了,用手榴彈炸,最后一顆手榴彈就在他身邊爆炸,他像天神,竟然沒有死!真是命大!”向二嫂補充。
“何三哥啊,你真是常山趙子龍再世,孤身沖入敵陣如入無人之境!”黎先生驚詫不已,“竟然沒有死,不得了,英雄,真正的英雄!趙子龍當年也不過如此!這手榴彈在身邊爆炸,你怎么能逃過一劫?”
“是這樣的黎先生,我的子彈打完了,手榴彈甩了還剩最后一顆。我下定決心,不能落到敵人手里,就準備用這顆手榴彈自殺。”何三哥很興奮,“可是敵人還在涌上來,何不拉幾個墊背呢?也死得舒心一點。于是我就等,等敵人上來了再讓他們嘗嘗這‘鐵浮陀’的厲害。
“可是,敵人一個個縮手縮腳、移動太慢,”何三哥說著好像就在現場一樣焦急,“終于,敵人來到離我一丈多的距離,我拉開了導火索,看到亮光,敵人像垮崩瓦一樣往下滾。‘不行!不能讓他們跑了!’我趕忙把手榴彈往前捅,在一丈多遠的地方,手榴彈爆炸了。就是這一爆,炸死了好幾個敵人,而我因為爆炸地點和我所在地點形成一個角度,才僥幸沒有受什么傷,可是火藥燃燒的煙霧滾來,還是熏了我一臉。”
“真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常三爺很高興,居然小聲的哼起川劇:“嘍扯哐扯,嘍扯哐扯,嘍扯嘍扯嘍扯嘍扯嘍嘍嘍嘍嘍……我本是草民生田壟,跟了劉皇叔當英雄。哐扯嘍扯哐扯嘍扯……”并且走起了臺步,“看我子龍那桿槍,神出鬼沒哪個敢抵擋匡哐哐哐哐哐哐……”把大家逗樂了。
“常三爺都老大不小了,還要裝嫩。”向二嫂嘻嘻的笑著說,“看您那川劇,味道還不錯,不過……”
黎先生找來幾塊小木板,把何三哥的小腿固定,捆扎起來:“好了,沒問題了。何三哥真是萬幸,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何三哥,恭喜你了。現在你要臥床休息,不要走動,不要打開夾板,不然骨頭發生移位,就麻煩了,所以要多歇幾天才好。”
“大概要歇息幾天?”
“用不了多久就好了。”
“到底多久?黎先生”
黎先生望著何三哥,露出很滿意的神情,笑嘻嘻的說,“用不了多久的!就三五個月吧,就好了。”
“三五個月?這么久?”何三哥非常驚詫。
“你以為明天就好咯?‘傷筋動骨一百天’!能夠三五個月就不錯了,不到時候是好不了的,你就放心的將養吧。”常三爺說。
“可是我要革命,我要歸隊、我要回家!你叫我在這里三五幾月,怎么熬得過?”
“難道,這里不是你的家?”
“這里是我的家,革命隊伍更是我的家!離開黨、離開隊伍,就像一個沒有娘的孩子,多難過啊!不說那么多了,先生,能不能夠早點好?您就想想辦法吧。”
“不能夠!兄弟,好好將養吧大英雄!”黎先生安慰何三哥,“身體好了,才有逞能的本錢!老夫不會害你的。”
“哎!真的沒辦法咯?”何三哥不住搖頭,“這怎么辦呢?”
“常三爺、黎老哥,您們喝茶。”向二嫂端過茶。
“今年的春茶賣得如何?”黎先生問。
“還好,只是這茶葉都有好收成,就是賣不起好價錢。”
“就是。”黎先生也說,“生產來得好不一定就賣得好。今年我的茶葉收成也好,比去年多三成,可是收入只多了一成。還有,那些商人故意壓價,我們的價錢就更上不去了。”
“我的茶葉也是賣不起價錢,現在新茶快要罷市了,還沒有收到去年的錢。”常三爺也說。
“等到革命勝利了,對這些不法商人就要堅決打擊,對他們實行無產階級專政,不能讓他們橫行霸道!”何三哥問,“先生知道馬克思吧?馬克思揭露那些資本家、那些不法商人,說他們賺取利潤簡直不擇手段,‘資本家為了賺取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寧愿上斷頭臺’!為了勞苦大眾不再受苦,就要推翻那些地主資本家,就要勞苦大眾起來和他們斗爭,斗爭勝利了,把那些地主資本家打倒了,我們大家才能翻身做主人,才不會受人壓迫和剝削!”
“就是。你看,這工農紅軍走了,肯定那些地主老財又要囂張,要反攻倒算了!”黎先生一個勁的搖頭,憂心忡忡的說,“我們這些貧苦農戶又要遭災了!哎!”
“紅軍走了,紅軍一定要回來的!”何三哥垂頭喪氣的流著淚,“這樣下去,我什么時候才能動身,去找隊伍啊!不知道他們脫離險境沒有?”
“不要擔心的,你們紅軍是英雄的隊伍,我知道李政委、劉家宏、劉頌禹他們個個都是鐵錚錚的英雄好漢,待你的傷好了,去找他們,和他們一起卷土重來也不遲。”常三爺說。
“就是,不用擔心的,上天會保佑他們。”
“感謝黎老先生,讓您忙活這么多時間。”向二嫂端過來兩碗熱氣噴噴的醪糟蛋,“常三爺、黎先生,您們請用。”
“呦,向二嫂這么小意,不必了。”說著,常三爺接過碗,“既然端來了,就恭敬不如從命哦。謝了向二嫂。”
“謝謝了,這么麻煩你,老夫過意不去。”黎先生接過碗,“向二嫂啊,你要給何三哥熬點陳艾水,給何三哥表表寒,里面煮兩個雞蛋,一個和陳艾水一起吃,另一個趁燙在身上滾。注意不要燙傷了身子。”
“好的,我也給何三哥煮了醪糟蛋。”
“那可不行,骨頭損傷不能吃醪糟蛋,就是那些羊肉、雞肉、鵝肉都不能吃。”黎先生介紹,“可以用跌打藥泡酒讓他舒筋活血,用大骨熬湯,煨薏仁老鴨湯這些就可以,豬肉可以吃,里面煨些藕、黑木耳什么的,都可以。要不了多久,何三哥就又是一條硬邦邦的好漢,去上戰場殺敵。這段時間何三哥不要出去哈,怕的是,人多嘴雜。”
“謝謝黎先生提醒。”何三哥說。
“好了,我就告辭了,我也會經常來看你的。”黎先生到了大門口又回過頭,“好好將養哈。”
“我也告辭了。”常三爺一邊走一邊說,“什么都別想,靜心靜氣的養他幾個月,就棒了。”
“兩位爺走好,腿腳不便,就不相送。”何三哥欠身說道。
“慢走哈,常三爺和黎先生。”向二嫂送客到門口,準備關好門回來。
“媽,還要麻煩您,去把槍給撿回來,多撿幾支,有子彈也撿回來,在家里找個地方挖下去,用油布包好藏了,以后有用。”
“好的。”
那兩位聽說了:“我們也來幫忙撿。”
“那就好,感謝二位了。”
向二嫂他們處理完槍支彈藥,天還沒亮。待天麻麻亮了,向二嫂又出去看,牛王坳那邊好多鄉親也出來,在那里撿東西,死尸身上的衣服被剝光、剩余的槍支彈藥也被一掃而空。常三爺招呼她和幾個鄉親,合計著把他們埋了。
那些“班師回營”的鄉丁們整整狂歡了一夜,到第二天下午,才在鄉長的催促下,醉醺醺的來“打掃戰場”。看看尸體也埋了,沒有什么事做,回去報告:昨天晚上,一舉消滅“赤匪”一百多人,那些“赤匪”,無一漏網,死了的那些“赤匪”也叫那些泥腿子幫忙給埋了。鄉長聽了立即向上司匯報請功,川南的匪患,已經全部剿除。隔了幾天,鄉長因為為“黨國”效忠,消滅了“赤匪”,獲“青天白日勛章”一枚,越級拔曜副縣長。
還是要話說這邊,何三哥在屋里受著疼痛的折磨,輾轉難眠,而且一心就想著部隊,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天亮了,何三哥的疼痛也是好了一些,實在有些忍不住,終于迷迷糊糊的想瞌睡了,朦朧中,恍惚覺得他去追部隊,遠遠看見菲兒在前面疾走,后面已經聽不到槍聲。“菲兒,菲兒!”看看要追上了,可是前面的菲兒不小心,一跤跌落到崖下,“菲兒……”他腳一蹬,“哎呀!”一陣鉆心的疼痛,他睜開眼,原來是在做夢。
屋里沒有一點動靜,向二嫂出去了。
“不會的,我的菲兒不會的,她們母子一定很平安……”何三哥自言自語,可是心里隱隱作痛,“這崎嶇山路……不要亂想,只是一個夢。李政委,李政委他們,還有爹爹……”何三哥一直揪著心想。“不要傻擔心,李政委安排得好……”何三哥想。
“菲兒不會,菲兒……”何三哥在床上輾轉難眠,“不想那么多,菲兒……菲兒一定好好的……”可是心里總是有一個陰影在徘徊。菲兒總是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哥哥,我在這兒……哥哥……”
何三哥緊緊閉上雙眼,強迫自己睡覺,可是越強迫,腦海越清醒。他干脆睜開眼睛,望著窗外:“李政委不知道到了哪里,他們一定突圍了吧?李政委啊,您要把隊伍帶好,全部完好的交給中央紅軍啊!”
一會兒,向二嫂回來了:“何三哥,你好些沒有?”
“好些了,媽。有什么消息沒有?”
“沒有,剛才我去看了看,有好多尸體,都是鄉丁的,一個紅軍戰士都沒有。那些鄉親也不像話,把他們剝了個精光。也沒有人來收尸,我只好想了,找幾個鄉親來,挖個坑,把他們給埋了。看著有些凄慘,我也流了些淚。”
“其實這些鄉丁都是窮苦人出身,就是為了吃點糧,才去給地主老財賣命。”何三哥邊說邊搖頭,“可是我們鬧革命,不殺他們,也是不成啊!因為敵人驅使他們舉起屠刀,會毫不留情的要殺人,革你的命。”
“就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這仗才不打了?”
“反動勢力這么強大,只有做好長期奮斗的準備,也許三五年、也許十年八年都不一定。”何三哥說。
“幺兒啦,這么久啊!”
“為了窮人的翻身解放,就算是舍了這一輩子,我們也要戰斗下去,不能半途而廢!”何三哥一下子想起,“管實,里面有沒有我們村的人?”
“有兩個,他們被認領去了。有一個你也認識,名叫包二球。”
“認識,包老表。以前我也勸他參加紅軍,他偏偏不干,說是他八十歲的爺爺沒人料理,這次可就慘了!連命也丟了!”
“就是,包大爺來看了,當場就暈厥過去了,我去扶他、勸他,也忍不住流淚,也是哭了個一塌糊涂。”說著,向二嫂又流淚了,“何三哥可是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
正吃飯間,聽到外面鬧鬧嚷嚷的,又有人敲門,向二嫂趕快叫何三哥進里屋躲避,去開了門:“向二嫂,你們這里有沒有‘赤匪’藏著?”
“哦,是村長啊,不是昨晚都被剿了嗎?”
“就怕萬一有個把漏網之魚。沒有就算了,以后有,就來知會一聲。走了,不打攪了。”原來是一幫家丁來“打掃戰場”,鄉長叫好好搜查,“記著哈。”
“這村長人不討厭,對窮人還好。”向二嫂關好門進屋,來扶著何三哥,“其實你也認識,就是昨晚背你回來的那個常三爺。鄉丁來了,他也要裝裝樣子。”
“哦,知道。”向二嫂不知道,常三爺是準備長期潛伏的地下黨,“難怪我在里屋聽那聲音好熟。”
“那死鬼老頭也走了,還把菲兒也帶走,你也是……”說著,向二嫂一把淚就抹出來了。
“媽,你就不要傷心了,爹爹會照顧她的。”
“照顧?一個大男人,大馬大沙(馬馬虎虎)的,自己都管不好,還管別人?”向二嫂抽泣著,“不知道我那閨女,現在咋樣了……”
“媽就不哭了,待我傷好了,就去找她……”
一晃就去了十幾天,何三哥在這里住著心里很不舒服,一天到晚就是想著那些老戰友,特別是想著自己的堂客,年紀輕輕的就在外面損精受累,心里好難受。向二嫂一回來就念叨著菲兒他們爺倆。與何三哥一起,四目垂淚。
向二嫂一安靜下來,就叮囑何三哥:“待你傷好了,就去找菲兒,一定要找到。”
“嗯。”
“菲兒肚里的孩子生了嗎?這孩子怎么會受那么多苦?”向二嫂明知何三哥不能回答,卻在那里焦急的說,“這菲兒啊,不知道到底怎樣了?”
看著何三哥不答話,“何三哥,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媽,您老就不要急嘛!”
“不要急?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能不急嗎?你的傷好了,就一定要把菲兒找到。”何三哥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沒有聽到,“你在聽我說話沒有?”
“在啊,媽,您說……”
“叫你去接回菲兒。”
“媽,放心吧,待我傷一好,就去找菲兒。”
“砰砰砰,砰砰砰。”
“你快進去!”一天晚上,向二嫂聽到敲門,就來把何三哥扶進去,然后去開了門。一看是他,“呦,是黎老哥啊,快快請進!”
“何三哥身子好點沒有?我說趁現在有空,過來看看。”
向二嫂一邊關門一邊回答:“好多了,現在勉強可以下地走動了。”
“那就好,好好將息。”
何三哥在里邊聽了,也拄著拐杖出來:“黎先生您好。”
黎先生趕快過來扶住他:“不要走動,坐下讓我看看。”他撩起褲管認真的摸了摸,“還好,沒有變形,記住,還有一個月,才能取夾板哈。”
“已經過了二十天,還要一個月?”
“那是,必須養老些。”黎先生認真的說,“這是腿腳上的骨頭,是最用力的地方,一點都馬虎不得,就像房子上的大梁,你敢用泡桐嗎?年輕人要學會冷靜,不要心急。讓我再看看腰部。”
何三哥撩起腰部,黎先生看了:“都愈合了,沒有感染化膿。老天爺照看了你,子彈擦身而過,如果打進肚內,把腸子打出來,或者來一個大出血就麻煩了。”
“黎先生,什么時候才能出去?”
“不要急嘛,好好養傷,喝喝茶,輕微的運動,還有兩個月就可以了。”
“黎先生,我心里急啊!在這里躲著,人不人、鬼不鬼的,當起縮頭烏龜,有了拳腳也施展不開,您說是急,還是不急?”
“但是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日子只有熬,急不來的!”
“黎先生,您給人看病,又是陰陽先生,走過好多地方,在外面可以耳聽八方,我們紅軍的隊伍到哪啦?”
“我也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有人在大同那邊上山安夾子(一種捕捉野獸的工具),看見有幾十到百把號人悄悄從大同后山出去,估計是這撥隊伍,后來就不知道了。”
“黎老先生,您的人脈有點廣,給我打聽打聽,好不好?”
“好,過幾天我來,篤定給你點準信。”
正說著,“黎老哥請嘗嘗,”向二嫂端來兩碗湯圓,“看看這味道咋樣。”
“哎呦,向二嫂,你怎么這么重情重禮的!謝謝了。”黎先生接過碗,對何三哥說,“可你要耐點性子,不要忙這幾天,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何三哥的腦海里,總是浮現著李政委他們的身影,還有那些朝夕相處的戰士們。尤其讓他牽腸掛肚的,就是他的菲兒,還有孩子,每天做夢,都說孩子出生了:“是該出生了吧?”真的很想兒子了……
他要回部隊,要和同志們一起生活,一起戰斗。因為遠方的部隊,是他魂牽夢縈的家。晚上收工,向二嫂回來了,他實在按捺不住:“媽,我想政委他們,我想菲兒,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他老是念叨著。
“來了!”剛好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向二嫂連忙對何三哥說:“快進里屋,我去看看……”
要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