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魚

魚塘壩當然是出產(chǎn)魚了，這就用不著懷疑了。

站在團山子上一眼望著，魚塘壩那一壩，魚塘是一塊緊挨著一塊，全是養(yǎng)著魚的。魚子溪從中間流出，一河兩岸，半夜都能聽見魚兒跳得歡呢。有人說，你不知道魚塘壩那地方不要緊，只要朝著團山子的方向，順著風里的魚腥味兒聞著去，準走不錯路的。

出產(chǎn)魚的地方，當然就愛吃魚了。

吃魚，那可是門學問。

吃魚有什么學問？

太陽才剛露頭呢，老爹是不是二兩老白干下肚就喝醉了？劉二娃摸不著頭腦地看了老爹一眼。

娃啊，你別不相信，吃魚的學問大著呢。老爹順著碗邊子喝了一口酒，也瞄了劉二娃一眼，接著說：你知道我們魚塘壩這地方最會吃魚的是誰嗎？

三爺呀，誰不知道，連村子里三歲的小孩都知道的事兒，還用得著問我。劉二娃不耐煩地隨口就答。劉二娃忙著呢，這幾天村上養(yǎng)魚協(xié)會里出的一攤子事兒，就夠他頭痛的了，哪有心思和老爹閑扯喲。

那你知道三爺吃魚的絕招在什么地方嗎？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聽我給你好好說說。

說就說唄。

劉二娃轉(zhuǎn)念一想，反正協(xié)會里的事兒一時半會也理不清楚，坐下來聽老爹閑扯幾句也無關(guān)大事兒。你別看劉二娃在村里當著協(xié)會的會長，村子里養(yǎng)魚賣魚跑生意，他是頭號人物，走路都帶著風呢，誰都得高看他一眼。劉二娃在老爹面前卻不敢胡扯只敢聽著。劉二娃三歲就沒了老娘，全是他老爹一手養(yǎng)大的。老爹為了他，怕他吃虧，好多人介紹對象都沒有再娶了。再說，劉二娃養(yǎng)魚的那點手藝活兒，還不是他老爹一手一腳傳授的。他敢在他老爹面前裝模作樣？

三爺可真是我們魚塘壩的名人喲。老爹把話扯開了，劉二娃只好耐著性子聽著。

三爺出名不在于他的魚養(yǎng)得好，而在于他吃魚有高招。吃魚那真是有大學問的，你吃不好，一根刺卡在你喉嚨管上，喝湯吃飯就是哽大饅頭都吞不下去，還得上醫(yī)院找醫(yī)生使夾子，那就丟人了。那樣子吃魚還有什么味道什么意思呢，就是山珍海味也吃得人提心吊膽呀。三爺吃魚就沒卡著過，吃得再快再多，鯉魚草魚鯽魚還是全身都是刺的東西，他都能對付得下來，一嘴上去，三五幾下就整巴適整干凈了，你不得不升著大指拇喊好。

那年，魚子溪上頭小河邊的張老四就不信這個邪，硬要給三爺比吃魚，看誰吃得又快又干凈。那年頭，生活剛剛好轉(zhuǎn)，鄉(xiāng)下人就愛比吃。做大生娶媳婦賀新房，比吃酒、比吃肉、比吃雞什么的，就圖過高興找個樂子好混日子。張老四要和三爺比吃魚，消息一出，村子里可熱鬧了。張老四吃魚也是在小河邊一帶出了名的。棋逢對手，戲就好看。

魚塘壩的大壩子里，兩人面對面，一人一張床子擺開，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不少人，只見人腦殼晃動。村長一聲令下，吃魚比賽那可就開始了。張老四可真是一把好手，一轉(zhuǎn)眼功夫就吃了一大盤子魚。三爺就是三爺，不緊不慢地緊跟著，最后還是大獲全勝。沒想到的是，張老四最后一慌張，居然被一根魚刺卡著了，還送到了鎮(zhèn)子上的衛(wèi)生院，鬧了大笑話。三爺不但吃安逸了一頓魚，還贏了張老四二十斤魚，那吃魚的名氣，二三十里都鬧響動了。

娃呀，其實三爺吃魚的絕招也很簡單，就是一回能吃多少拿多少。張老四就輸在心急上，恨不得一口氣吃下去一大堆，結(jié)果呢，卡著了不是？

劉二娃看著老爹說著三爺吃魚的事兒是說得眉飛色舞，自己心里卻亂麻麻的，不知道老爹說了這么多，究竟想說得什么事兒。

老爹干了一大口酒，一滴酒正順著那白胡子慢慢往下掉呢。老爹示意劉二娃把酒往碗里滿上，接著說：

娃啊，你能帶著頭把村上這個養(yǎng)魚協(xié)會搞起來，把咱們魚塘壩養(yǎng)魚的事兒搞大搞出個名堂，確實下了不少功夫。可你們盲目圖多圖快，那也是不行的。你不能學張老四吃魚啊，搞不好，最終是要卡起的。

劉二娃一聽這話，終于明白了老爹想要說點啥事兒了。

老爹說：你們想多養(yǎng)魚多賣魚恨不得一網(wǎng)下去就能打上來一個金娃娃，想法是好的，可辦法行不通。你們的銷路找好了嗎？你們的管理跟上了嗎？你看你們那魚塘里的魚賣不出去，又養(yǎng)那么多，太陽一出，不死才怪！你說，這養(yǎng)魚和那吃魚是不是一套學問呢？

老爹的話，句句都說在了劉二娃的心坎上。

劉二娃端起一碗酒，猛干了個底兒朝天，轉(zhuǎn)身出了門，對直朝養(yǎng)魚協(xié)會的辦公室方向去了。

聽說，那晚，劉二娃圍著魚塘壩那些塘坎前前后后走了一夜，硬是在那些雜草叢里踩出了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