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縣娃娃腔劇團的丁鳳梅團長,此時的情緒猛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你瞧她,十分鐘以前還鳳眉緊鎖朱唇緊閉,現在卻已是紅口白牙喜笑顏開了,看上去神情輕松了許多。剛才丁團長愁眉不展的原因是市骨科醫院打來的那個要命的電話,院方說,剩余的那點押金最多還能堅持五天,而小那的腿最少還得治療一個月才能出院,丁團長你們要準備好錢啊!這個“最多”和“最少”可叫平時遇事不慌、冷靜沉著的丁鳳梅亂了陣腳,腦袋也一下子像脹大了許多。小那是劇團的武生演員,前些日子在鄉下演出時,在觀眾的叫好聲中忘乎所以,本來是在戲臺上翻跟頭,卻紡車輪般一直翻到了戲臺下,其嚴重后果是把右腿摔折了,此刻小那正躺在市骨科醫院的病床上,對自己當初的不理智追悔莫及,但終究為時已晚,以后能不能再上舞臺恐怕都難說了。
放下醫院打來的電話,丁鳳梅團長就皺起了她那濃黑細長的眉毛,渾圓的鵝蛋臉也愈加凝重了,甚至連臉上由于長期使用劣質油彩而形成的粉刺般的小疙瘩都愈加明顯而深沉。說實話,雖然她風風光光身為一團之長,但卻外強中干是個窮當家的,團里的人們戲稱她是丐幫幫主,可也是,時下地方劇團普遍生存艱難,作為一個縣劇團生存下來就更難了,而她作為縣劇團的女團長要左右逢源疏上通下則難上加難。劇團里除了幾十位演員的人頭費,多余的錢實在少得可憐;那十幾箱子行頭早已破舊不堪,武旦頭上戴的雉雞翎有一次在演出時竟折了一支,還是后臺管箱子的老朱用細鐵絲一圈一圈纏上的;燈光、音響設施也非常陳舊,劇團的電工老王已經抱怨過不知多少次了,觀眾也都反映夜戲燈光發暗,臺柱子上吊著的幾只大喇叭也吱吱啦啦地刺人的耳朵,可老王能有什么辦法?他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一些有情緒的演員背地里說咱們這些唱戲的都趕不上縣府里的掃地的,干著好沒勁心里好沒底呦!其實丁鳳梅何嘗又不著急呢,但她急也是干著急,她又不會印鈔票,她只能耐心給大家解釋開導,說我們這個國家唯一的地方劇種正在申請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如果申請成功,何愁十幾個箱子的行頭和燈光音響。丁團長經常這樣在舌尖上給心里不平衡的演員們鋪就一條未來的陽光大道,以穩定軍心,期待突圍。可現在真的是到了節骨眼上了,戲裝可以不買,燈光音響可以不換,可小那的腿不可以不治,倘若落下個后遺癥,劇團對小那及小那的家人怎么交代?尤其是對不起小那的父親老那,老那從劇團成立時就是管箱子的,內行人稱他叫大衣箱,幾十年來隨團奔波,箱在哪放,他就在哪睡,他把那些行頭看成了自己的兒女,六十四歲咽氣時還躺在戲箱旁邊。
為了籌集小那的治療費,丁鳳梅跑了宣傳部跑文化局,后來沒辦法,就直接跑到了管文教的肖副縣長家里,肖副縣長坐在自家的真皮沙發上也是滿臉愁容,他咂著嘴說縣里財政也吃緊啊,下面教師們的工資都壓了一個多月了,小丁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等縣財政稍微寬裕一些,就先考慮你們劇團。丁鳳梅說我的父母官啊,以后是以后,遠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急等錢用,我們一個演員的腿摔折了,都火燒眉毛了肖縣長。最后丁鳳梅軟磨硬泡,好不容易從肖副縣長那里弄出來五千塊錢,可這點也不夠啊,她便又號召劇團同仁貢獻一點愛心,大家你二百我三百又湊了五千來塊。丁鳳梅心里也知道,大家掙那點死工資手頭都不寬松,可她真的沒轍了,實為無奈之舉,就狠狠心吧,心里說暫時委屈大家一下,等以后劇團有起色時來運轉的時候,再重重地還大家這個情。可哪里想到這一萬塊錢還是差得很遠,這下子可真讓這個女團長撓頭了,怎么辦?怎么辦?丁鳳梅坐在二樓清冷的辦公室里獨自發愁。
正在她一籌莫展時,跑臺口的老于打來電話,他說,丁團長,告訴你個好消息啊,咱劇團有活兒干了,五天后去鄰縣龍泉村,他們那里農歷三月十五廟會,十二場戲呢!而更讓丁鳳梅高興的是,今年龍泉村是請兩臺戲,廟會那天對臺,中間放一萬塊錢,哪邊的戲能爭得最多觀眾那邊算勝,一萬塊錢就歸勝者。對丁鳳梅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是雪中送炭,她放下電話,松開眉頭,不由暗自笑了。
丁鳳梅他們劇團去過鄰縣龍泉村幾次的,有兩次都是唱對臺戲,兩次都大獲全勝,那時中間放著五千塊錢,現在漲到一萬了,好啊,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嘛。龍泉村是個富庶之地,近些年冒出許多造紙廠,環境和水質污染雖然嚴重,但經濟卻非常發達,所以每年三月十五廟會時村里都請兩臺戲,一南一北,戲臺對著戲臺,且拿出一筆錢獎給勝出者。此刻的丁鳳梅當然欣喜若狂,因為她對自已和自己的劇團是蠻有信心的,就像一個指揮員對自己的戰士充滿信心一樣,她堅信這次肯定會像前兩次一樣贏得那一萬塊錢的。再加上十二場的戲價,小那的治療費就沒問題了。
丁鳳梅之所以對自己有信心,是因為她心中有底。她已經在梨園摸爬滾打了三十年,從九歲拜師起她就深深銘記了前輩的諄諄教誨:“臺上認認真真演戲,臺下認認真真做人。”幾十年來,她在家鄉戲曲藝朮上刻意追求,不斷探索,一步一步登上了藝朮巔峰。事業上她自強自立,不卑不亢,撞破南墻也往前走,了解她的人都說她有一股子拼勁,就是憑著這股巾幗不讓須眉的拼勁,她成了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成了國家二級演員,成了市政協委員,榮獲了市里的“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稱號,在省內外有了很大的名氣,她演出的《秦香蓮》、《蝴蠂杯》錄制成光盤散落于民間,現在的地方電視臺有時還在播放;關于她的事跡,省報曾專版報道過。她深深懂得,地方劇團的生命線是演出,只有演出才能生存,只有生存才能發展。
農歷三月十二,丁鳳梅帶領她的娃娃腔劇團乘兩輛大貨車來到三十里外的龍泉村,車子過了龍泉河上那座熟悉的大橋就徑直到了龍泉村中心的村委會,在村委會大院外面,兩座用葦席扎就的龐大威武的戲臺一南一北對峙著,看上去已經是有些勢不兩立了。
迎接他們的是村長方大塊,他上前握住才下車的丁鳳梅白皙的手,一個勁兒地搖:丁團長,兩年不見,你倒是年輕許多了。
丁鳳梅望著高大粗壯的方村長說:方村長嘴就是甜,我們都快成窮要飯的了,還拿我們開心呢。
方村長說:今天晚上我為你接風哦。
丁鳳梅連連搖頭說:不敢當,怕你再喝醉了。
方村長尷尬片刻,然后笑笑說:我哪能沒改呢。
說完兩人就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其實這笑里是有內容的,兩年前那次演出,方村長獨自在村邊的一家酒店為丁鳳梅接風,那晚方村長喝醉了,在包廂里他緊緊拽著丁鳳梅纖細的手說:丁團長,鳳梅啊,你的戲唱得真好,我喜歡你啊!
丁鳳梅滿臉通紅說:方村長你干什么?你怎么醉成這樣?你是一村之長啊?
方村長兩眼放光地說:我要是能做你的仆人,寧愿放棄這個村長,我想好了,這次我要讓村里殺頭肥豬慰勞慰勞你們劇團,你們吃的伙食也太差了。
丁鳳梅使勁往回拽被方村長握得很緊的手,嘴里大聲說:方大塊你再這樣,我可真的急了。
方村長繼續說:我真的要殺頭肥豬,殺頭三百斤的,只要你答應我,只要你答應我,戲價還可以往上長的!
丁鳳梅說:方村長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把我們劇團看成什么了?你信不信?你再這樣我們立馬拆臺走人!
方村長醉紅著臉望著眼前身材細高勻稱的女人,酒勁兒立時醒了一半。酒醒一半的方村長說:鳳梅妹子,我剛才是酒上了腦袋,有些莽撞了,不過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肥豬還是要殺的,我方某人說話算話。
后來方大塊真的給劇團殺了頭豬。剛才兩人見面握手時可能都想到了兩年前那個小插曲,所以在互致微笑時雙方都不由得臉紅了片刻。
演員們在忙著把那些箱子搬到后臺,他們午飯后就得布置舞臺,晚上有夜戲。
中午吃罷飯,丁鳳梅問方村長對方是哪個劇團?她想了解一下對方的實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方大塊說:今年改了,是東北一個二人轉劇團,聽說耍的不錯。
丁鳳梅笑著說:是個草臺班子吧?
方村長說:別管它是什么班子,只要村民們愛看就行,你說呢丁團長?
丁鳳梅點點頭說:也是。此刻她已成竹在胸了,好像那一萬塊錢已經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心。
第二天上午那個東北二人轉劇團才過來,的確是個民間草臺班子,女演員們眼睛描得像大熊貓似的,頭發黃的黃紅的紅;男演員要不就是青皮光頭,要不就是披肩長發,還有一個剃陰陽頭的。他們的開場演出也很粗糙低劣,多是逗磕打諢耍貧嘴,或不著變調地唱些流行歌曲,怎么看都像雜耍一樣。
農歷十三十四兩天的演出,從陣勢上看去,兩座戲臺下的人基本差不多,娃娃腔劇團這邊稍微多點,且中老年人居多,這個劇種在三百年前就流行于附近幾個縣市,看來很多人還是喜歡的,而二人轉那邊多是些年輕人,他們呼喊著大笑著觀賞臺上那些庸俗的演出。
丁鳳梅沒有戲時也遠遠地站在對方臺下看他們演出,說心里話她從心里看不起這幫人,男人穿女人衣服,女人說男人粗口,一個女的說:一個中國先生去日本,吃罷飯和一個日本女士聊天,日本女士說你們中國女人特不講衛生,用過衛生巾隨便亂扔,中國先生說你錯了,我們中國女士用過的“愛爾樂”沒亂扔啊,使用后就收集起來,然后做成餐巾紙銷往你們日本了……臺下很多人在笑,小伙子們吹著口哨,一些年輕姑娘也跟著張開嘴哈哈大笑。丁鳳梅感到奇怪,怎么她們聽了這些都不臉紅呢?連自己聽了都心跳呢。以前她們可不是這樣的,記得幾年前來這里演出,戲臺上上演拜堂成親的戲時,戲臺下一些姑娘都臉紅得低下頭去,可現在,那些所謂的演員們腆著臉說些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葷口,姑娘們聽了都面不改色心不慌,丁鳳梅真的是有些迷惑不解了。
什么玩意,這也是藝朮嗎,純粹是下流的搞笑。丁鳳梅嘆口氣在心里說,東北的二人轉全讓這幫人給糟蹋了。
想到這里,丁鳳梅就回轉身欣賞自己劇團的演出,臺上那唱腔那動作可都不是一日之功啊,演員們演得那叫精致,書生像書生,小姐像小姐,舉止文雅彬彬有禮。而再回頭看對面那些所謂的演出,男的對女的不是抓胸就是拍屁股,簡直像耍猴一樣,看到這里,丁鳳梅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下。
你是丁團長吧?身邊一個男人的聲音,東北口音。
丁鳳梅看看四周,不知誰在和自己說話。
丁團長,我在這里。
這時丁鳳梅才看到一個侏儒男人站在自己跟前,大腦袋粗身子,頭只到自己腰部,他穿著西服,手指上戴著好幾個很黃很大的戒指。
你是?丁鳳梅低頭瞧著男人問。
侏儒男人說:我是這個二人轉劇團的頭兒,丁團長看我們的戲演的咋樣?提提意見吧?
丁鳳梅說:不敢恭維啊。
侏儒男人說:明天就對臺了,丁團長此時心情如何?
丁鳳梅說:恕我直言,如果你們照這樣演出,明天獲勝的肯定是我們。
侏儒男人笑一笑說:丁團長就那么自信,絕對嗎?
丁鳳梅說:肯定,我有信心,你們這也叫藝朮嗎?
侏儒男人沒有笑,他鄭重地說:丁團長要與時俱進啊,你們唱的那些才子佳人已經過時了,好的我不多說了,明日對臺咱們再見分曉吧,祝你好運!
侏儒男人說完呲牙沖丁鳳梅意味深長地一笑,然后晃悠著粗短身子去他們那邊了。
說歸說,丁鳳梅此時心里忽然有了一些不安的感覺,是什么呢?她一下子說不清楚。是身邊的年輕人都瞪直了眼睛看著戲臺上那個露著大半個胸脯的女人嗎?是方村長居然坐在轉臺上拉弦的旁邊嬉笑著看嗎?是有一個妖艷的年輕女演員坐在方村長身邊表情很曖昧嗎?不知道,不知道。此時丁鳳梅心里的確有些亂,她不想再看,回轉身回到自己的住處,她此時需要安靜一會兒。
丁鳳梅是個女強人,當團長算來也有十幾年了,與她的梨園生涯相比正好是一半,她這個團長當的與旁人不同,因為從來沒有人為她鋪好路搭好臺,她接管這個瀕臨解散的劇團時,從一無所有開始創業,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現在。當今戲曲受冷淡,她這個團長當的艱難,當的無奈,當的嘔心瀝血,所幸的是她就是有那么一股永不衰竭的拼勁。
不了解內情的都說唱戲很樂,今天到這明天去那,整天嘻嘻哈哈的,多美。其實人們不知唱戲其實很苦,夏天,著蟒扎靠的演員熱的有種虛脫的感覺,蚊蟲叮在臉上也不敢拍打,由它咬去;冬天,畫好的裝凍得直掉粉,有時在臺上唱一場戲,手腳都凍麻木了。不知什么原因丁鳳梅落下個毛病,就是小解有些頻,有時剛上臺就有了那意思,所以她上臺前盡量控制少喝水,可又不能少喝水,喝水少了嗓子干澀唱腔嘶啞,沒辦法,現在她上臺前經常帶著尿不濕。還有生活上的不適應也給演員帶來很多不便,水土不服,渾身上下起疙瘩;吃不慣山里的飯,消化不良,肚子里總像裝個鐵砣子;山里溫差大,一冷一熱稍不注意,發燒的拉肚子的有時一倒一串人……所幸的是劇團的演員們就像親兄弟一樣,互相關心互相照顧,每到一處搭好臺,人們都搶著睡舞臺看道具;下雨了,人們顧不上自己的被子行囊,搶先收拾舞臺上的東西;一個演員因故不能上場,便有好幾個演員主動頂替,多好的演員們啊,幾十年來風雨同舟,榮辱與共,丁鳳梅愛他們勝過愛自己,她經常暗暗給自己打氣,一定要帶好這個團,讓大家今后過得寬松一些。
農歷十四的晚上,丁鳳梅不合時宜地病倒了,休息了一夜也不見輕,第二天吃過早飯還是上吐下瀉高燒不退,躺在床上爬不起來,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心里一會清楚一會胡涂,她聽得見小學員們在床下一個勁兒地哭,也聽得見方村長說快送丁團長去城里看看吧,有個好歹可怎辦?丁鳳梅猛地想起,今天下午要對臺呢,自己在《大登殿》中扮演王寶釧,可不能誤臺啊,想到這兒她猛地清醒過來,瞪起燒紅的眼睛說:我不去城里,我得去化妝,我的戲還得唱,我們一定能勝的。丁鳳梅很任性的,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那股子犟勁就是十二頭牛也拽不回來,大家見誰也勸不住,只好叫來村里的醫生給她打了支退燒針。吃過午飯,虛弱的丁鳳梅由學員攙扶著化了妝,鑼鼓家伙一響,丁鳳梅扮演的王寶釧就粉墨登場了,她忽忽悠悠地像踩著棉花,腿腳發軟直打哆嗦。丁鳳梅咬緊牙關堅持著,她心里對自己說:鳳梅啊你一定要挺住,我們一定會贏的,一萬塊錢,小那的住院費就有了。
當天是廟會的正日子,戲臺下的人比平時多出了一倍,街上熙熙攘攘趕廟會的人流摩肩擦踵。此時,兩家戲臺下的人都擁擁擠擠,現在還分不出哪邊多哪邊少。兩邊的戲都已開場,戲臺上的丁鳳梅感到嗓子火辣辣地痛,每唱出一句就像有把刀在一下一下地刺嗓子一樣,她的腦門上早已沁出晶亮的汗粒。可當她看到自己這邊的觀眾比那邊稍為多一些時,就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支持自己,要堅持,千萬別倒下!此時她想起昨天那個侏儒男人不陰不陽的笑,那里面有得意,還有挑戰!就憑你們一群烏合之眾,就憑那些污穢不堪的演出,你們還想獲勝,你們簡直是在給演藝界丟人。
戲唱到一半,臺下的觀從忽然一下子都涌向了那邊,甚至包括一些中老年人,丁鳳梅看到對面戲臺上五六個幾近祼體的女人在胡亂地跳著,且做著不堪入目的下流動作,臺下的一些年輕人在尖聲地叫好和吹口哨。有的人還在喊:再往下脫啊,哈哈!
那邊在近乎瘋狂地沸騰著咆哮著,這邊戲臺下的觀眾已經有些稀稀松松的了,盡管鑼鼓家伙依舊響得熱烈,臺上的演員繼續傾盡全力演出,但相比之下這邊的戲臺下現出了明顯的冷清。
丁鳳梅想這是怎么了,難道這就是那個侏儒男人的殺手锏嗎?觀眾竟真的都被他們奪過去了?人們這是怎么了?世界這是怎么了?難道小那的住院押金就這樣泡湯了嗎?
由于高燒過度,丁鳳梅此時感到了不寒而粟,身上冷得哆嗦起來,鑼鼓家伙的響聲好像離自己很遙遠很遙遠……
一陣騷動后,對面戲臺下的人們突然都轉過身來,包括對面臺上那幾個祼露的女子也都停止了扭動。人們分明看到,這邊戲臺上頭戴鳳冠的王寶釧脫掉霞帔把它扔到空中飛舞,然后再依次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當她正要脫去緊身內衣的時候,臺上幾個演員才從驚呆中回過神來,他們涌上前攙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丁團長,他們看到丁鳳梅高燒發紅的眼睛里已經噙滿了晶晶的淚水。
此時,臺下幾千人都沉默了,對面那幾個跳脫衣舞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臺下,她們伸長脖子,直勾勾地看著舞臺上這個頭戴鳳冠、身穿內衣的女演員……
兩個月后,娃娃腔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將受到國家的扶持和保護。
可丁鳳梅團長因為那次高燒和巨大的悲慟,聲帶嚴重受損,也就是說,她此生再也不能登上舞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