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轉角處有一塊二三十平方米的空地。每天上午,一個鄉(xiāng)下女人在那兒撐起一蓬遮陽擋雨的大傘,在傘下安下一個煤爐子,便賣起烤薯來。若遇上有微風吹拂,那烤薯的香味飄得很遠很遠。讓人讒得直流口水。
我常常經不住誘惑,來到傘下,花上二三毛錢便能賣上一個拳頭般大小的烤薯。那滋味,又香又甜;若運氣好買到一個粉心的,便滿口流酥。比吃烤栗子還要舒服。
只是有一點美中不足。那女人生得五大三粗,嘴闊方額,蒜頭鼻子。若不說不笑,倒也還不算難看。但一見到顧客走來,便堆滿笑臉,張開特大的嘴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來,讓人直倒胃口。她的鄉(xiāng)下老家肯定吃含氟的井水,故她那一口牙齒不但參差不齊,而且黃梭梭的,特別難看。我第一次買烤薯時,看到她的笑臉,差一點轉身離去。但我還是忍住了,買了烤薯逃一般離去。
好在我只是買烤薯,只要烤薯好吃就行了。爾后我每次去買烤薯,都不敢抬頭看她那一張笑臉。遞上錢,接了烤薯,轉身便走。那女人也特殷勤,總在身后說:“你走好!想吃烤薯又來啊!”
時間一長,那女人對我這個老顧客也特優(yōu)惠。反正番薯是她自家生產的,又不需要多少成本。我接了烤薯后,她常常又遞上一個小些的烤薯說:“這個是送你的。”
久而久之,我對那鄉(xiāng)下女人漸漸有了好感。有時候我不禁想,倘若那女人生得好看一點,她的烤薯一定要比現在好賣得多。如果她不笑,不露出那一口黃梭梭的牙齒來,也許也要多賣好多烤薯的。想到這兒,我不禁產生一念頭,何不勸勸她,在賣烤薯時不要笑,不就行了嗎。
想想而已,不過有了這個念頭以后,我每次去賣烤薯時,似乎都要想到它。總覺得如果勸動了那女人的話,她的生意一定要紅火得多。
有一天,我終于忍不住了,便對她說:“大嬸,你如果在賣烤薯時不要笑就好了……
“為什么不要笑?”她反問我道。
“因為你笑起來實在很難看,會嚇退很多買烤薯的”
“你他媽的小狗崽子,管起老娘好看不好看來了!”那女人勃然大怒。我趕忙像耗子見到貓一樣地逃走了。
過后,我好不懊惱。惱怒自己。又是后悔,又是慚愧。恨不得地上有一條縫,好鉆進去藏起來。
她的生意好不好,管我屁亊。為什么要多管閑亊呢?為什么要自討沒趣呢?為什么要自己去找她奚落呢?
自那以后,我連烤薯也不敢去買了。我害怕見到她那惡恨恨的目光,更怕見到她那張讓人惡心的大臉。如果非得要從那兒經過,我亦隔得遠遠的,生怕她看到我。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這種情緒漸漸淡薄下去之后。有一次,我從那兒經過時,便不由自主地抬頭望望那買烤薯的女人。這一望,竟讓我大吃一驚。那女人的那一張大臉上戴著一個雪白的大口罩,模樣兒端莊了許多。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竟慢慢地走近那買烤薯女人的一側;仔細的打量起她的烤薯生意來。我突然發(fā)現,那女人的烤薯賣得比以前好多了。短短的十多分鐘,就有好幾個買烤薯的,有一個一次就買了一小口袋。走時還稱贊說:“這大嬸真講衛(wèi)生!”
回到家里后,我便反復琢磨,她是不是因我的勸說才戴的口罩呢?我怎么就沒有想到戴口罩這個辦法呢?
由于情緒的轉變,我突然想起烤薯的滋味,口水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我就起身朝那賣烤薯的傘下走去。那女人見我走來,眼珠子轉了轉,從口罩里吐出話來:“小伙子,想吃烤薯啦?來,送你兩個。”他用夾子夾起兩個烤薯來遞給我。還說:“謝謝你啊!小伙子,有了你的提醒,我的烤薯比先前好賣多了。”
我接過烤薯,扔下一元錢,轉身飛快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