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舊河畔,老房屋,一切如故。
夢里那個依稀年少的身影卻早也不見
撐著傘,在小雨里搖船聽戲。
那些所謂的悲歡離合、回不去的曾經。
不過是戲臺上的一蹙一顰?!?/span>
白凌筱三歲多時唱戲就唱得一板一眼的。在阿婆唱戲時她就在草臺下跟著咿咿呀呀,引得旁人的鼓掌拍手?;蛟S在那時,她就注定離不開戲,注定還是要一輩一輩地唱下去。
白凌筱出生于銀城縣,浙江的一個小小的縣城,典型的江南水鄉,楊柳岸石板橋同樣是白凌筱童年的樂園,父親和母親一同去了上海市市立實驗戲劇學校授課,留得她和阿婆在水鄉中,阿婆是旦角,唱了有幾十年,唱戲成為她生活的一大部分,而筱兒,從小看阿婆描眉、貼片子、包大頭,她將阿婆在臺上的一眼一行記在心底,或看其它年輕旦角的拈指回眸。
白凌筱非常想成為一名旦角,成為像媽媽和阿婆一樣的旦角,她依稀記得媽媽爸爸會偶爾回縣城,帶上他們的學生,搭上草臺,唱了一曲又一曲......媽媽的身影她那顆小小的心永遠記得!
“筱兒啊,幫阿婆上山取水咯!”
“阿婆,又上山取水干嘛呢?”
“阿婆在擇茶,**媽最喜歡喝阿婆煮的茶了”
“嗯!筱兒這就去?!?/span>
白凌筱非常高興,媽媽一回來,就有好多戲院的姐姐,就又可以唱戲了!恍然她也從嬰孩出落成為清麗的銀城小臺柱,她十二歲了,正是演閨門旦的盛年。白凌筱會唱田歌也會唱京戲,這次媽媽回來,媽媽會同意她上臺嗎?她盼了好幾年,日日夜夜都在想,都會夢見在戲臺上和媽媽還有姐姐們唱戲!
她拿起小壺就往外跑,搭上一烏篷船。她用手撐著下巴,盯著悠悠蕩蕩的水波,開始哼唱了起來,唱的正是《臨江驛》。這首曲以她媽媽唱的為上戲院的一大重頭戲,想南方人唱京戲,只恐怕被北方人取笑吧??蓩寢尣皇悄?,不帶一句滬語、標準發音、唱音婉轉、身段優美,只看過一次媽媽飾翠鸞的白凌筱,就悄悄地唱起翠鸞的戲來,詞和調她都記得非常之清楚,過人的才能就是上天對她的一份眷顧!
船行到水巷的盡頭,對面就是山,山上的泉水冰涼冰涼的,從前都是和阿婆一起上山汲水煮茶,自己在一旁雙手捧來清泉就吸一口,清涼透骨,純凈明澈,用這樣的好水煮的茶,怪不得媽媽最愛喝!可是今天,只有她一人上山汲水。因為阿婆的腿病犯了,唱戲練功落下的病根在年紀漸老時像發毒芽一樣隱隱疼痛,慢慢成為一棵大樹,會遮住阿婆的生命的藍空,還好,有白凌筱。
她晃晃悠悠地下了船,憑著她過人的記憶找到了汲水的地方,那是一個細而小的泉流,她小心地將壺嘴對準泉流,睜著大眼看著它注入壺中,山賜予她的泉水擊打著壺底,空靈的聲音縈繞在山間。
短笛聲乘著霧來到她的身邊,伴著泉水聲!她綻開了笑容,將壺蓋上。她想知道,這曲用短笛吹奏的《臨江驛》如此深情,到底是誰在演奏?會否在為她吹奏?她循著聲音找尋,可笛聲或弱或強,只是在山間悠揚,分不清從哪頭,也分不清從哪邊傳來?用感情注入的音樂,到底會因這情而不同于那些亂耳的絲竹聲……
眼看時間過了良久,笛聲也隨霧慢慢消散開來。白凌筱拿著壺,失望地走下山去。船家在原處等待著她,她又坐上船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媽媽已經到家了,阿婆擇好了茶,正等著白凌筱汲來的好泉水!
“筱兒!快來,讓阿婆瞧瞧,上山傷著了沒?”
“沒事兒的,阿婆,我汲滿了一壺泉水呢”
“筱兒乖,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一旁的一位正坐的女子,正是筱兒的媽媽,綰上了發,有著一雙纖長白皙的手。她說:“媽,別太慣筱兒了,由她自己去認路,自己上山,她一定不會傷著的!”
“嗯,阿婆,別擔心筱兒,筱兒已經長大了”
“唉,你們母女相互了解,了解呀......
阿婆邊說邊將茶用泉水洗凈,然后又倒入清澈的泉水,用文火煮茶。這樣安靜的瞬間,筱兒在媽媽跟前唱起了戲,她的身段像極了媽媽,神韻一并注入舉手投足間,戲魂已到了眼瞳、指尖、回腰之間......
媽媽隨著曲調節奏打著拍子。阿婆端上了茶:“來,囡囡,喝媽媽煮的茶咯!”
媽媽端起茶說:“筱兒,過來!”
筱兒隨即跑到媽媽跟前,媽媽呷了一口茶,對白凌筱說:“筱兒啊,要唱戲,身韻如好水,聲音如好茶,這好水就要泡好茶!你可記?。俊?/span>
“筱兒記住了!”白凌筱點點頭,眨著大眼睛,“要練出好的身段和好的聲音!”
“哎喲,哎呀!”阿婆摔在了石板上。
“阿婆,你怎么了?”白凌筱趕緊地扶起了阿婆。
“阿婆沒事,就是不小心了”,阿婆摸了摸筱兒的額頭。
“媽,您別做事了,也別唱戲了,我給您請個人,照顧您吧!”
“別整這出了,我這不,還有筱兒么?她可會照顧我了”
“媽,我……和她爸爸商量過了,要把她送到北京去學習戲曲表演。這次回來,就是來接她走的?!?/span>
阿婆不出聲了,邁著蹣跚的步子走進老屋。
媽媽呆呆地望著阿婆的背影,蹲下抱住了筱兒:“筱兒,你愿意去北京學戲嗎?”
筱兒也呆住,望著媽媽,終于點了一下頭。
銀城夜晚寧靜幽美,只聽見暗起的漣漪聲和船槳劃動的聲音,這聲音,在水鄉的夜晚普普通通,可在筱兒眼中,現在可是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它有了生命,因為有了聲音……
筱兒坐在石板橋上,又撐起自己的下巴,好像所有的愁緒都沉淀到下巴,那重量快讓她支撐不起,讓她覺得迷茫。
“城啊,你說,我離開你會怎么樣呢?阿婆會不會傷心呢?你會不會想我?”
在黑夜突來的笛聲都有了讓人悚然的冰涼感覺。
這是《臨江驛》!
筱兒立即站起來,朝四周環視卻不見一個人,她側著耳朵聽,感覺笛聲離自己好近好近。
撲哧一聲!筱兒笑了起來:“橋下的人,出來吧!”
少年從橋下的烏篷船中探了身子出來,打了個招呼:“嘿,晚上一個人出來,不怕么?”
“這是我家門口。”
“哦?!?/span>
白凌筱聽得這少年聲音好聽,再加上聽他吹得一手好笛,便又多問:“你怎會《臨江驛》一曲的?”
“今天我聽你在船里哼,就默住了曲調!你唱得真好聽!”
“嗯,謝謝?!?/span>
筱兒應著,心里卻想著今天在山間發生的一切。那乘霧的笛聲,那用心的演奏,原來都是他。
而現在又與他撞見,又聽一曲。這眼前的翩翩少年,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她的影,她心里印下了他的容。
過來了一艘烏篷船,白凌筱回過神來,急忙說:“我要回去了,天色太暗了?!本痛颐ε荛_……
恐怕只是給少年一個匆匆的背影可想望。
第二日,昨晚那艘烏篷船還靜靜地停在她家門口。白凌筱還是要去北京,離開水鄉和阿婆,去那個陌生的城市學習戲曲,傳承她家一輩一輩唱下來的戲曲,好生生地做一個旦角、她希望得到的旦角。
幸運的她,進入中國戲曲學校學戲曲。
十二年間時光如白駒過隙。
至1964
白凌筱在練功房里練眼神兒。
“嗒!”眼神朝由左拉至正前方。
“嗒!”眼神兒定住。
纖細的雙手一如母親,指間見一朵白凈的蘭花盛開。
“還是你演翠鸞演的好啊!”顏心走進練功房。
“哪里,林老師不是B
“凌筱,你是A
“嗯……”
如今,白凌筱是中央戲劇院戲曲團的閨門旦演員,從小被重點培養,她的天賦被學校挖掘。她獨特的唱腔音樂整理,使唱戲是韻味更加一脈貫通。她飾張翠鸞,一顰一笑,一嗔一喜,清晰地勾勒出翠鸞命運的線條,一個眼神就是一個情緒!
比當年的白眉還演的好!
所以人們都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呢!
林老師極想飾演翠鸞。年齡沒有白凌筱合適、唱腔沒有白凌筱有特色,只是一句話每天掛在嘴邊:“哼哼,想不到南方人也能唱好京戲呢!”
顏心為白凌筱打抱不平,說那個林老師如此嘴上不饒人,就看演出時白凌筱怎樣打垮她,怎樣做到演翠鸞演得極好!
白凌筱僅是微笑不語。
《臨江驛》分四幕。
一幕一幕演完,A
而這一角色,就是一塊大肥肉,油光光的肉總引得別人的注意。
第四幕化妝時間是下午4
她推開門,看到了這一幕。
沖上去?逮住那個B
可是,她是白凌筱,她不會這樣做。
她靜靜地走出劇場,坐在臺階上,暗自好笑自己的遭遇,只是,沒人知道一場完整的《臨江驛》于她自己是什么意義。
舊時的一場戲?舊時停駐的一段光陰?
第四幕已開始,最后的音樂她默默記住,到化妝間換好戲服,描濃眉,畫眼彩,貼花黃。
劇院里的戲結束,可走出劇場的人們都很靜很靜。都停下腳步,看白凌筱最后的戲,第四幕的戲。她就是翠鸞,命運多舛的翠鸞。
沒有一個人出聲,只是看白凌筱的淚順著臉頰、順著傾頭之間滑落。
……
這是真的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自己唱完了《臨江驛》。
白凌筱笑了。
“白凌筱,你家那邊的消息,你阿婆病重,希望你回一趟家!”
阿婆!阿婆!
白凌筱就像失了魂一樣叫著阿婆!
阿婆撫養到她十二歲,從此離開了她,又是一個十二年,其間再也沒有見過。阿婆最需要她時,自己卻離開了銀城,離開了浙江。去了遙遠的北方。
白凌筱在火車上一直攥著手中的劇照——《臨江驛》劇照。要讓阿婆看到自己是演了翠鸞,從小阿婆親自教她演的翠鸞啊!
踏上銀城的烏篷船,船家劃著船槳到自家門口,想著自己晃晃悠悠就這樣長大了,銀城給了自己多少,而不求她回報,水鄉就是這樣養育著每一個人的?。?/span>
剛踏進老屋。
“筱兒,你是筱兒???
“嗯,阿婆……!”
“我看看,筱兒長大了,怎么不回家呢?
“阿婆你看,我在北京演了翠鸞呢!”說著,白凌筱拿出黑白照片,放到阿婆枕邊。
“好好好!筱兒真好!”
白凌筱在一旁苦笑著,望著年過七旬的阿婆,被病痛折磨的來這般黑瘦模樣。
白凌筱走出老屋,抹掉淚。她要阿婆健康活著,不許病樹遮住了阿婆生命中的陽光。
或許,是她的離開,阿婆心中的雨點無人遮擋,泉水無人汲,曲調無人唱。
時光老去遠了年少的她,她又哼著《臨江驛》,還是當時的不變的《臨江驛》。
真的沒變?
笛聲傳來。悠揚入耳。
白凌筱尋聲走去,在水巷轉角處發現了他。
一位眉目清秀少年。
她盯著他,少年便害羞起來了:“阿姨,我吹的好聽啊?”
“嗯,好聽!”
白凌筱說,她要搭草臺,辦今年的社戲,唱《臨江驛》給鄉親們聽,給阿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