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是在二十多天后突然接到唐玲的求救電話的。那時陳良剛被廣東老板解雇。解雇的原因是廠里有幾個女工悄悄在外面的居民小區租房,下班后就到附近的家庭妓院上班,與客人混熟后,就將客人直接往出租屋里帶,結果在9月20號深夜全市聲勢浩大的打擊城市犯罪行動中被踹了老窩。
在西陽,每逢元旦、五一、國慶和春節這樣重大的節慶,都要提前開展大規模的治安行動,其目的是清掃社會,維護城市形象,給市民一個安定、清凈的過節環境。過去主要是打擊帶有黑社會性質的街面犯罪活動,自從大量的農民進城出現了諸多社會問題后,清查和打擊的矛頭便轉向了流落城市的“三無人員”,其行動區域也主要集中在“三無人員”聚居在城郊集合部。由于近幾年西陽賣淫嫖娼現象泛濫,成了城市的一大弊害,現在打擊的主要方向又轉向了色情業和賣淫嫖娼人員。
但讓陳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擔憂的田芳和唐玲音訊杳無,卻在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時候,突然接到了派出所老王的電話,說他們廠里有六個賣淫的女工在昨晚的掃黃行動中被抓了,要他立刻到派出所交錢領人!陳良聽完電話眼前一黑,差點癱倒在椅子上。這次陳良沒敢再擅自到派出所領人了,而是去向老板作了匯報。老板一聽就跳了起來,說一把就抓了六個,一人罰五千,六人就是三萬呀,廠里哪有這么多錢給你們折騰?然后就大罵陳良沒有把工人管理好,沒有盡到人事部主任的責任,我一個月給你發兩三千塊錢的餉,你都做什么去啦?吃屎去啦?!陳良始終沒有說話,直到老板罵完發泄完了,才冷冷地說,我辭職。老板驚愕地睜大眼睛瞪他。陳良很沉著泰然地看著老板,一點也沒有賭氣的意思。老板閉著眼睛想了想,皺著眉頭對他揮了揮手,說那你走吧,走吧!陳良回到辦公室,收拾起自己的私人用品,就離開了工廠。
陳良剛走到廠門口,手機就響了起來。由于心情不佳,陳良沒看屏幕上的號碼就直接按下了接聽鍵,兇聲惡氣地吼道,哪個?電話里響起一個女子怯生生的聲音,只低低地叫了一聲陳哥,就嚶嚶地哭泣起來。陳良聽出是唐玲在哭,心里驟地一緊,趕忙問,咋?你們……你們也出事了?唐玲唏唏呼呼地說,我姐她……她……她撞墻了!陳良一驚,手機差點失手掉落在地上:按田芳的性格,如果再次賣淫被抓,她不撞墻才怪呢!于是趕急問唐玲,她在哪里?唐玲抽泣著說,在四零五醫院。你別慌,我馬上來,馬上就來!陳良對著手機大聲說,然后飛快跑到路邊去攔了一輛出租車,急匆匆地趕往四零五醫院。
陳良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病房,人還沒站穩就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田芳頭上纏著繃帶,鼻孔里插著氧氣管,面如死灰地躺在病床上,而且在她的左邊臉頰上還貼著一塊紗布。陳良回頭看唐玲,唐玲的左邊臉頰上也同樣貼著一塊紗布。這……這是咋啦?陳良驚愕地問。唐玲什么也沒說,捂著臉痛哭起來。
原來她們并沒有在昨晚的掃黃行動中被抓,而是被人害了。事情起因于唐玲。唐玲在百樂門歌舞廳認識了一個搞房地產的老板,那老板很喜歡她,經常去百樂門看她,還給她買衣服、首飾等貴重禮物。后來唐玲又將田芳介紹給他,他一下就被田芳那純樸恬靜的鄉土之美迷住了,興奮之余竟在安謐的領館路租了一套房子給姐妹倆居住,并隔三岔五的去那里夜宿。不料沒過多久,這事就被他老婆知道了,他老婆一氣之下竟指使她弟弟花錢去找黑社會的人來收拾她們。
田芳就是在這時候冷不妨撞墻的。
在被那伙窮兇極惡的歹徒毆打和輪奸時,唐玲嚇得驚恐萬狀,不停地哭泣著向那伙人哀求,引得他們大笑不止,說,到現在你才知道害怕了,你早做什么去啦?但田芳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也沒作任何反抗,就那么閉著眼流著淚,任由他們施暴。就是往她身上和嘴里撒尿時,她也像一個任人宰割的羔羊似的默默忍受著,只是臉上一片死灰,渾身上下顫抖不停。可當那女人的弟弟在唐玲臉上劃了十字后,走過去捏起她的下巴時,她卻在沉默中突然爆發了。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那眼睛里積蓄的所有的絕望、悲憤和仇恨像一道寒冷的劍光似的在晦暗的屋中驟然一閃,她埋下頭去在那男人的手臂上猛咬一口,跳起來憤然地撞向了旁邊的墻壁。那伙人沒防著她有這一手,望著頭破血流躺在墻根下的田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的你望我,我望你。那女人的弟弟卻不以為意,捂著血淋淋的手臂走上去狠踢田芳,氣咻咻地罵道,日**,你這個爛婊子,竟敢咬老子,老子弄死你!便依舊用水果刀在她臉上劃了個大大的十字,待要進一步整治田芳時,卻被旁邊的同伙攔住了,說弄出人命不好,干脆把她們拉出去丟到路邊算了……
陳良望了望頭纏繃帶的田芳,又望了望唐玲臉上的紗布,只感到背溝里掠過一股股的寒氣。他不由自主地掏出了手機,但唐玲卻走過去按住他的手,問陳哥你做啥?陳良氣憤地說,我報警!唐玲不無凄哀地搖搖頭,說這種事,報警對我們沒有什么好處。陳良想,是呀,眼下正在嚴厲打擊賣淫嫖娼活動,整個城市都將進城的賣淫女看作了毒瘤,看成了敵人,你去報警,不是自找麻煩,自討沒趣嗎?陳良皺著眉頭嘆了口氣,不覺站起來走到窗邊去,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由鋼筋水泥壘砌的強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