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接到了《大觀園報》的調查問卷，很簡單。題目是，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嗎？請把答案寫出來，寄給我們，你就有中獎的機會，港澳五日游呢。

襲人很忙，當然是以寶二爺為中心，團團轉。一天到晚洗衣疊被呀，端茶倒水呀，還要縫肚兜呀，做鞋襪呀，忙得跟頭流水，連看新聞聯播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有時間弄這勞什子呀。但是，港澳五日游呀，不花一分錢，萬一要是中了獎呢？

襲人把問卷交給了小丫頭惠香，叫她幫忙答一答。襲人是寶二爺身邊的人，相當于秘書，也算二層主子，除了晴雯敢和她叫一叫板，底下的廣大丫頭都服從襲人的領導，所以襲人叫惠香答卷，她就答。

什么是幸福呢，惠香可說不準，也不敢胡亂代表，她滿臉笑問襲人，花姐姐，啥是幸福呀？

襲人說，這話也來問，看看電視里人是咋說的。吃穿和主子一樣，不挨打也不挨罵，風刮不著，雨淋不上，這還不幸福嗎？

惠香連聲說好，正要往答卷上寫時，又被襲人叫住了，她問惠香，你說啥叫幸福呀？惠香頭也不抬就說，花姐姐幸福了，俺就幸福了。襲人笑道，你這蹄子，說話和鄉干部一樣中聽，嘴里象是抹了蜜。憑啥俺幸福了，你就幸福了，難道你是俺肚里的蛔蟲。惠香說，當蛔蟲也幸福。在怡紅院里，除了寶二爺就是花姐奶，那個晴雯小蹄子，比姐姐差遠了，就會說話尖酸刻薄，還擰人的嘴，姐姐就不擺架子，也不亂擰人，所以姐姐幸福了，俺也幸福了。

襲人笑道，你是在電視里學的吧，算你會說話。但是這些話怎么往答卷上寫呢？萬一叫寶二爺知道了會怎么想，就是叫晴雯那小蹄子知道了，也會乍呼得滿園子都知道。

襲人對惠者說，先別往上寫，等我想一想再答。惠香叫她快點想，別耽誤了中獎，去澳港逛一逛。

襲人心想，惠香這小丫頭，都知道光揀好聽的說，看來首先就是叫主子高興才對。那就寫上在寶二爺的正確領導下，怡紅院廣大丫環緊密團結在寶二爺周圍，團結一心，奮力拼搏，怡紅院天高云淡，樹綠水清，生活在這里就是幸福。

想好了，還是吃不準。襲人把秋紋拉在屋角問，你說，啥叫幸福，秋紋丈二和尚摸不住頭腦，楞了半天才說，好姐姐，干嘛問這話，是寶二爺叫問的么？襲人說，我問的。秋紋說赤眉白眼問這干啥？是不是要找事。襲人說，放屁，誰的事也不找，就問問。

秋紋近來心情很不好，只因一不小心，說了一句，寶二爺很奇怪，喜歡吃丫環嘴上的胭脂，難道那胭脂里摻了密？有好事的，把這話傳到了鳳奶奶耳朵里，一下子就上綱上線，說秋紋有反社會情緒，破壞大觀園的安定團結，無端攻擊領導，必須嚴打。所以就把秋紋找去痛斥一頓，還讓寫了檢查，保證以后要和領導保持一致，不該說的話，不能說。不然的話就叫她下崗再就業。你說秋紋煩不煩？

襲人不依不饒，追在屁股后問，快說，啥叫幸福呀。秋紋沒好氣說，啥叫幸福，幸福就是每個人都能說真話，自主地表達個人意愿，有言論自由。不要因為說了一句實話，就跨省，就嚴打。這幸福那幸福，叫人講真話，才是最大的幸福。

襲人聽了暗暗吃驚，這個丫頭片子，平日里提水洗衣，澆花喂雀兒，還會說出這種話來。園子里的丫頭們張口就是吃的好哇，穿的好哇，幸福的不得了哇，就是不說講真話的事，難道言論自由，真的和幸福有關聯嗎？

襲人拿不準，也不敢去問寶二爺，因為寶二爺也是民生不離口，就是沒聽他說過民主兩個字，千萬別惹他不高興。

瞅個空兒，襲人跑議事廳一趟，把平兒拉在一旁，悄悄問，好姐姐，快說，什么叫幸福？

平兒說，看你風風火火的，就問這話？你又不是記者。襲人說，總也吃不準，所以問姐姐，答卷呢，有獎呢。

平兒說，老爺有老爺的幸福，下人有下人的幸福，不一碼子事吶。咱當下人的，吃飽、穿暖，不挨打受罵就是幸福。老爺、太太就不一樣了，他們希望咱當下人的聽話順從，叫干啥就干啥，思想上和老爺保持一致，那就是幸福。

襲人恍然大悟道，阿彌佗佛，俺知道了，謝謝姐姐。

襲人對惠香說，幸福就是對欲望的滿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欲望，咱當下人的有啥欲望呢，吃飽穿暖，不挨打受氣就是幸福。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