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已經有三千六百余天法律允許的搭配“工齡”了,還不算他倆從相識到鐘情到相知到相許之前的那幾天。但是,他倆的關系卻不怎么好,總是若即若離——雖然經過談情說愛,而且頗顯卿卿我我的漫長體驗。那段日子真的很甜蜜,讓他們至今難忘:見面之后足足有兩秒鐘他才感到怦然心動,激動也有一整天,才終于確定了戀愛關系……
記得在探討愛情真諦的那些天,她說的話加起來大約有四十個字。那臉蛋總是羞紅著,一看就是泛著兩朵紅云。他天天盼著太陽早點落山以便于他倆在一起的影子被夜色涂抹,但是“再見”以后躺在床上又盼望明天的太陽早點升起——到了第五天,愛的旅程終于走完了,他感到幸福,原來,愛就是盡量減少和異性的距離;也體會了愛的艱辛,真的是度日如年啊——因為愛了五天算來就是五年!終于到來登記那天,他才長噓一口氣,那高興勁就甭說了。他們都知道仿佛有了五年的戀愛史,而且很可能是初戀——這幾天,他們都沒有發現,對方還有第三者。
“小麗,我是有老婆的。”
小麗有些吃驚,為什么原來沒有聽說呢?她露出了探尋的眼神:“誰是你老婆?不害臊!還好意思說給我聽!”她那點綴秋水般眸子的臉蛋上泛起了紅云。
“這位老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終于成功了!我的老婆,而且是正式的,已經記錄在案了。”
“騙我!你這鬼頭刀把的家伙!”他嘗到了她一陣年輕的老拳。
因為她臉蛋上的紅云在他眼前總是飄渺,他很喜歡,經常說:“老婆,你很美,遇見你,我很幸福,你就像七仙女一樣美。”
他倆是經過自由戀愛才結婚的。那天的儀式上,單位領導親自認可,雖然他揀了便宜,但是,大家還是說,他倆是天生的一對。
但是婚后不久,情形變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臉上的紅云飄走了,他經常說的那句“老婆,你很美……”也漸漸沒有掛在嘴邊的勁頭了。他們漸漸的顯得疏遠了,回來就是默默地吃飯、睡覺,如此周而復始。理由很簡單:小兩口沒有共同語言。
又漸漸的,她的話多起來了。每當下班跨進家門,迎面而來的,是經過錘煉并且經過“發藍”而硬邦邦的鐵青的臉;而且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又到哪家窯子鬼混了?總不回家。”然后就是進行樣板教育,“你看人家隔壁狗三,跟你一個單位,已經回來兩個鐘頭了……”
“單位有點事,耽誤了。”
“就你有事,活都給你攬完了……真是假積極,磨洋工沒有你這個磨法,哪個單位就你一個人忙……”
一個勁的絮叨,真的讓人應接不暇。幸好,他脾氣好,是忍字當頭,讓她去“口袋里頭裝茄子,嘰哩咕嚕”一陣子了是。
老實說,也不能怪她。她自己下班回來,就是忙不完的家務事。大人的、小孩的,里里外外全靠她,真的難為她了,她心里煩,可以理解。回到家里,他也想幫她一把,可是——
可是她那“知心話兒”總是沒有說完的時候,實在難得聽,還是晚點回家的好。單位的事情也夠忙乎的,也需要晚點回家才好。有些時候確實從早到晚也沒有歇一下,想早點回家也不容易辦到。
這段時間確實累得不行,而且胸部有些隱隱作痛,總是提不起精神。想跟她說,又找不到插嘴的機會;有時候,老婆甚至懷疑,他也許有了小三;想去檢查一下,下班后醫院又關門了——反正不是什么大病,捱一下吧,他想。
老是很晚回家,她終于起了疑心:“真的不知道到哪家窯子逛去了,”
她開始四處奔波,打探一下那匹小三是誰,但是卻打聽不出什么名堂來。恍恍惚惚聽說他很好,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這些年多虧了他,我們廠子才扭虧為盈,才干得紅紅火火……”
但是,她心里還是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又但是,夸他的人有不少和她是同一品種,也許其中有小三。
一天很晚了,他還沒有回家。
她終于忍無可忍,徑直到廠里找他。
可是廠里黑洞洞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下班了。
她只好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道回府。
沒有想到,屁股剛一放下,電話鈴聲響了。她迫不及待的拿起話筒,一個女人秀氣的聲音急匆匆的飄然而至:“小麗嗎?你趕快來,你的老公在廠里暈倒了,工人們已經把他抬到了醫院。你怎么一點也不關心他?我們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
“情況怎樣?”
“情況不好,你快來!”
她急匆匆地趕到醫院,打電話的那枚女人也在,她也是急匆匆地趕到醫院。不過她的歲數比自己老公的只大十多歲,她放心了;然后,又聽廠長介紹說,那枚女人是“我家的老虎同志,現在擔任工業局局長,我的頂頭上司,經常騎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她更放心了。
“但是,”她的聲音怎么那么秀氣呢,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她已經是徐娘半老了啊!”她怎么也想不通。
丈夫的病很重,雖然還沒有出結果。
那些工人們都在竊竊私語,把令人吃驚的懷疑以她剛好能夠聽到的方式傳到她的耳朵里,使她感到有些心驚肉跳,“該不是什么不治之癥吧?不會的,我丈夫身體向來很好……”但是她還是心里有些不祥之兆,“但愿他沒有什么……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丈夫從檢查室里被推出來了。看見丈夫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她既害怕又擔心而且很后悔,“是我錯怪他了”。平常很注意埋怨他,握住丈夫的手,淚水一個勁的下流,可今天還得埋怨:“你呀,怎么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