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氣說涼就涼了,十月的天時不時來一場秋雨,樹葉熬黃了,風一吹滿地都是。京城里商鋪門前的伙計已把手放進袖管里,懶懶得吆喝著。高大的皇宮里冷清多了,樹上僅掛著少許的葉子,草也在慢慢枯黃,那些鮮艷的花早已成了枯枝敗葉。一陣風把慈寧宮的門吹開,驚醒了正在高榻上打盹的老佛爺。
“小李子,快去把門關上!”
“喳!”李蓮英匆忙把門關上。
“老祖宗,這天兒咋說變就變了,這才幾月份呢,咋就這般涼了!”
李蓮英站到慈禧身邊,用手輕輕捏起她的肩膀來。
“小李子”慈禧瞇著眼,小指金護甲輕輕敲著身旁的小桌。
“你說,這人老了咋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前些天我還到宮里走走,今兒可動不了了。”
“我的老祖宗,咱們都上了歲數了也該老了。”
“瞧,您頭上的白發又多出幾根了。”李蓮英一邊說著話,一邊用手悻悻得揩了一下眼。
“老佛爺,天兒涼了,也不知道皇上那兒。。。。。”話還沒說完李蓮英就住了口,他猛然想起這話是不能提的啊!
“不要跟我提這孽障,他死了才好呢!”慈禧厲聲喝道,四周的空氣都停滯了。老佛爺的脾氣說來就來,尤其是這段時間,什么都看不過眼。
“老祖宗,甭動氣,怕傷了您的身子。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該死,該死!”說著,李蓮英就用手對著自己的臉抽了起來。
慈禧聽著李蓮英一串“該死聲”和他那啪啪的打臉聲,心里不禁酸楚起來。
該死,該死,我才該死呢,為什么我沒死,我為什么還不死呢?我的丈夫咸豐帝三十一歲就死了,我唯一的兒子載淳十九歲也死了。男人的生命怎么這么脆弱?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放著皇位不要,放著嬪妃不要,偏偏要去尋花問柳,得了什么梅毒,我那老臉都要臊死了。不成器的畜生!別人都指責我,詆毀我,說我是害死兒子的兇手。天殺的!我怎忍心害死自己的親骨肉?家丑不可外揚,何況是天朝的皇帝?我說我兒子得的是天花,就用治天花的方法來治,結果。。。。。哎,糊涂啊,糊涂。我的夫君啊,皇兒啊!我為何不死?我為何還要在這世上活啊?罷了罷了!這年月家事不斷,外患頻繁,真不知道怎么辦?我那侄兒載湉,因為甲午戰爭失敗要搞什么變法,搞就搞吧,可你為啥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什么分權,什么議會,你不是在挖咱大清的根嗎?湉兒啊,不要怪我太狠心,我也是看著你長大,親手把你扶上皇位的啊!
一陣風又把宮門吹開,冷冷的刮在臉上,老佛爺身子顫了一下,或許天兒真的涼了。
光緒帝因為戊戌變法遭到皇室極力反對,被慈禧關進中南海瀛臺。瀛臺座落在中南海西面,是湖中的的一座孤島,冷冷清清,幾個侍候的太監,幾間狹窄的木房,曾經的天子風光不再。冷冷的秋風從破窗子邊吹進來,簡單的幾樣擺設,隨時都會被風卷走。天子的命運比百姓還不如。這倒霉的皇帝,現在還算是皇帝嗎?其實,親王大臣們從不把當皇帝看,他算什么呢?他只是個兒皇帝罷了。老佛爺打個噴嚏,放個屁都會讓他噤若寒蟬,渾身打顫。如今他又落到了這般田地。同他一起變法的,擁護他的,逃的逃,死的死。這樣的皇帝真窩囊,可有什么法子,他只是個兒皇帝而已。
慈禧太后在慈寧宮歇著,可心里卻在盤算,國不可一日無主。自從光緒被幽禁起來,朝廷就亂了套,還得找個人代替光緒處理政事,發布誥命。可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法子來。光緒無子嗣,其他宗室也不合適。她妹夫醇親王家也還有幾個兒子,可光緒不是他的兒子嗎?這個孽障已把我搞得焦頭爛額,還要造我的反,這是萬萬不行的。想起來了,端王載漪不是有一個七八歲的兒子嗎?干脆就他吧!
想到這里,慈禧不禁露出了微笑,心情也開朗了。李蓮英站在旁邊,他知道老佛爺正在想事情,不敢去打擾。
今天天氣有點暖和,外面出起了暖暖的太陽。慈禧心里想到了皇位繼承人很高興,就帶著宮女太監護衛到皇陵游玩。今天真暖和啊,走在皇陵的路上,微風徐來,真是愜意十分。走著走著,慈禧頭上已冒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李蓮英正忙著給她擦。慈禧一行沒有到咸豐帝和同治帝陵前,她怕見了又要傷感。是啊,每當想起自己的丈夫,兒子,她都會淚流滿面。這一路人馬浩浩蕩蕩來到醇親王奕繯的墓園旁,墓園中別是一番景象,四周的樹木正長得蔥蘢,青草還覆在墓上,慈禧看得有點目眩了,她不明白這個墓園為何跟其他的不一樣。她召來帶兵都統英年,問這是何故。這位都統曾學過陰陽風水之術,看相占卜頗有一手。英年見慈禧問話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英年走進墓園,用他那慣有的風水眼睛仔細觀察起來,東邊臥虎,西邊藏龍,左邊青龍,右邊白虎,如此如此。。。。觀察了一番,慈禧著急的問他,英年想了一會指著墓園驚訝的說道:“下一代當皇帝的,還會出在親王家。”慈禧大驚,忙問:“天下已有所歸,不要胡說。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應當用什么辦法來破?”英年故作懸疑,圍著墓園轉了一圈。
“老佛爺,你隨我看!”慈禧順著英年的手指望到一棵巨大的白果樹。
“何解?”慈禧詫異的問道。
“老佛爺,這白果樹中有一白字,墓園主是王,這加起來不就是一皇字嗎?”英年故意大聲的說道,他為自己的聰明感到一絲竊笑。
“砍掉這棵樹,皇氣必破,天下安穩!”
慈禧一聽,馬上找來十幾個粗壯的漢子開始砍樹。且說這白果樹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銀杏樹。這棵樹高七丈,兩人合圍才能把它抱住,郁郁蔥蔥,枝繁葉茂。那十幾個漢子圍著大樹就是一陣猛砍,可刀斧怎么也砍不進去,反而把手震得個個發麻。慈禧反而更加堅信其中必有蹊蹺。她命人再找來一批得力木匠準備好斧鋸,并且親自監工。只聽刀斧聲,鋸木聲,號子聲響成一片,說也奇怪,這樹如有神助,斧鋸難入,眾人忙了一天也只進了一寸。當匠人們抽出鋸子來時,一股殷紅的鮮血從溢口迸出來,奇臭難忍。匠人們驚呆了,慈禧也驚呆了。這白果樹果然有蹊蹺。
匠人們接連砍了幾天,終于把樹砍到,人們忙圍過去看,只見樹中躺著一條大蛇,瓷盤一樣粗,大蛇的身子已被鋸成兩段,烏黑的血沾滿了樹樁。大蛇的身邊還盤著無數條漆黑的小蛇,個個睜著呆滯的雙眼。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此樹果然有神氣。慈禧命人找來木柴,堆碼在蛇旁邊。火光升起,騰起了一股黑煙。大火接連燒了一天一夜,啪啪的燃柴聲,嗞嗞的油脂聲,空氣里彌漫著蛇腥的臭味。
自從慈禧砍到了醇親王王墓的白果樹,晚上做夢老想起那條大蛇,它們像夢魘一般纏在她的身上,鮮血淋淋。她常常被驚醒,頭上,背心全是一層冷汗。慈禧病了,這個精明強硬的女人,雙眼再沒有曾經的光彩,像蛇眼一樣呆滯了,她常自言自語,搞得李蓮英手足無措。
這年的冬天來臨了,寒風刮著大地,屋外早已見不到幾個人。房屋頂,樹丫上,都堆滿了厚厚一層雪。慈寧宮外掛起了白雪樣的經幡,宮女,太監都穿上了白色的孝衣在雪地上默默的走著。慈禧死了,就在今早的晨光里死了,光緒昨天也去世了。這個可憐的老人,接連送走了自己的親人后,獨自一人離開了人世。慈禧死的時候,她看見丈夫和兒子乘蛇而來,把她從寂寞冷清的皇宮中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