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nèi)漆黑一片。
幀摸索著打開床頭柜上面的臺燈,轉(zhuǎn)眼一看,兵已經(jīng)在另一床被子里側(cè)身而臥。
她攤開自己的這床被子,極不情愿地睡下。此刻,她感覺暖和的被子仿佛是一個深藏在地底下的地窖,凍得她瑟瑟發(fā)抖,她本能地將一只腳掌心放到另一只腳的小腿上取暖,整個身子萎縮成一團。“這該死的空氣,真是窒息得像要人的命!”幀悶得喘不過氣來,心里堵得慌,不由暗暗罵道,隨即拽了拽被角。
她看不見兵的臉,也看不到他的眼,她知道他一定沒睡著,但是他在想些什么呢?她多么想一下子鉆到兵的被子里,共享他的溫暖與愛撫,但這一刻,可能嗎?
記不清有多少次,她三更半夜回家,兵不厭其煩地給她溫暖的被窩,給她寬闊的胸膛,給她柔情地擁抱……
“咱們離婚吧!”良久,兵冷冷地、淡淡地說。
這句話像是從遙遠的山谷里飄來的,熟悉而又陌生。也如一聲悶雷,還沒有來得及讓你抬頭去望,傾盆大雨就劈臉而下。
盡管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但是她還是覺得這一天來得太快,她還沒有準備好。
淚,如潮水。瞬間,打濕了散落的頭發(fā)和枕巾。哭,卻已經(jīng)無聲!
沒有解釋,沒有吵鬧,沒有如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就這樣各人懷著心事,輾轉(zhuǎn)反側(cè)中度過了這十五年來最難熬的夜晚。
三年了。三年來,她利用節(jié)假日,利用自己當會計的職務(wù)之便,隨著好友去打麻將,開始輸贏不大,只是玩玩而已。但隨著認識的牌友的增多,隨著膽子的增大,小牌已經(jīng)滿足不了她內(nèi)心的需求。
一摞摞紅色的鈔票,一張張詭異的臉,一圈圈迷人的煙霧,成為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風景。那種在旁人眼里烏煙瘴氣的氛圍,在她眼里卻成了一種賴以生存的養(yǎng)料。
雖然每次回到家,她總覺得愧對待自己如親生女兒的公婆,愧對聰明好學的兒子,愧對帥氣精干的老公……可是,一經(jīng)牌友電話那頭的呼喚,她心里就如蟲蟻在爬,癢的難受。于是,就會使出十八般功夫,在家開始還能盡量做好各種家務(wù),然后再撒著謊從家中迅速撤離,像是去趕一場別開生面的表演。
細心的婆婆看出了端倪,問她到底在干嘛?她不是說老同學從外地回來了要去接待,就是同事家有喜事要去送禮,順便玩玩。彌天大謊一個接一個的圓,瞞天過海一天一天的過。
兵因為工作的原因,偶爾出差。回來,除了檢查可愛的兒子的功課,跟兒子談?wù)勑模褪窃儐査ぷ魃厦娴氖虑椋谒褑挝坏膸ぷ龊茫灰鋈魏尾铄e。
一天晚上,兵從外地出差回來,正好她那天晚上跟兒子開過家長會,就沒出去了。跟老公極盡溫存過后,幀摟住兵的脖子說:“親愛的,今天老師表揚咱兒子了,說兒子這次八年級期中考試全班第二,年級第三,比上次月考進了六名呢”兵一聽,把她摟得更緊:“我偶爾不在家,你要上班還要照顧孩子,辛苦了老婆!”“不過,我沒事時,就與幾個同事玩點小牌,打點麻將,混混時間。沒關(guān)系的吧?好老公?”一個嬌嗔,引得兵像懷抱一只小羊羔似的不住點頭。
一個周末的晚上,兵從單位回來,一家人吃完飯,婆婆收拾碗筷,爹爹就在客廳看新聞。兵想隨兒子去了書房陪兒子小坐,婆婆一把拉住了兵的手,示意他過來有話要講,并關(guān)好兒子的書房門。
“兵兒,你看,幀吃飯也沒在家。不是媽多事,我觀察了很長時間,她回家來做事也是心神不定的,前天我中午我做飯時,你姨媽打來長途電話,就讓她來做。她怎么把鹽當成糖放到蓮米耳子湯里面去了,你說說看,這是什么事呢?外面好像總有事等著她的。還經(jīng)常不在家吃飯,到三更半夜回來。莫不是掉進傳銷的陷阱里了吧?”婆婆不由擔心地提醒著兵。
“我的媽媽,你別想多了啊。幀說了的,只是有時閑的無聊,反正家里也沒什么大事她做的,就讓她出去玩玩小牌吧。”兵笑著,雙手摟住了母親的肩膀。
母親嗔怪地望著兒子,拍了拍兒子的雙手,“不擔心是假的,你要管著她一點,別太大意了。”看兒子一臉的真誠,似信非信。
“她這樣下去不行!三更半夜,半夜三更,這樣像什么過日子的樣子?”教師退休的父親“嚯地”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說完拿起水壺去給陽臺上面的花澆水。
是的,三年來,兵對她的溺愛與過分的理解,成為了放縱她的藉口。慢慢地,她不僅在單位的賬戶上挪用了十五萬的公款,還輸光了他們十幾年來四十多萬的積蓄。兵工資存折在她這里,因為信任也從來不查她的帳面余額。她總想再繼續(xù)**,將這些缺口補上去,誰知洞越來越深,口子也越來越大。
像是掉進了一塊沼澤地,那里有墳?zāi)梗绪俭t,有神秘的人影。她想過要拔出來,全身而退,可是,她沒有一絲絲力氣,猶如一個死人,貪睡在冰天雪地里,沒有一點回天之力。
她知道她自己不再是一個好母親、好妻子、好媳婦。她知道她在好友的影響下已經(jīng)從一個嫻熟文靜、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人,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鬼。這魔鬼已經(jīng)在一滴一滴地允吸著自己的血液,一點一點地吞噬著自己的靈魂,她只剩下一個被抽走內(nèi)臟器官的空殼。
第二天早晨,她拖著沉重的雙腿,用一雙紅腫的眼睛哀求兵帶她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