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空灰濛濛的，一片混沌，不時飄下一點點的小雪。已是午飯時分，因為基地的工作性質(zhì)，不能按時集合吃飯，戰(zhàn)士們都是三三兩兩自去。梅顏由于長期喂豬，總是等豬吃飽之后再去吃飯，因此得了嚴重的胃病，一餓就犯胃疼。這兩天，胃疼病又犯了，加上打夜班留下的腿傷也發(fā)作了，她便特意提前一點向飯?zhí)泌s去，想早一點吃飯。
食堂門口，早已聚集了一堆人，原來又有幾張新的大字報貼出來了。知青排的女戰(zhàn)士們都聚在那里觀看。只見梅顏忙忙乎乎地走來，一副豬食桶還擔在她的肩上。她的大眼睛里洋溢著青春的熱情與幸福。春風把她的臉吹得紅樸樸地，皮膚也變得有些粗糙了。只有從皮帽下“出溜”到額前的一絡栗黃色的秀發(fā)，還殘留著南方姑娘的一絲秀婉。幾個女知青一見是她，便都相互瞟了兩眼，悄悄走掉了。有人還用同情的眼光望了她一望，在心里悄悄嘆氣。只有徐鳳娟、杜寶鳳倆沒有走開，她們哭喪著臉，不知所措地望著她們的排長。
張麗英瞥見排長來了，趕忙迎上去，接過她肩上的豬食桶，又替她摘下白色的勞動布棉手套，并用手套拍打了一下沾在她身上的豬食，說：“快去吃飯吧，今天冷，一會兒飯該涼了。”
梅顏說：“你幫我把桶挑到產(chǎn)房去，告訴她們注意觀察那頭快下崽的哈白豬。”
張麗英答應著，把豬食桶移到一邊，卻沒有馬上走。她心里有些放不下。
梅顏見食堂門口聚了許多人，氣氛也有些異樣，便想擠進去看一下。卻被張麗英三推兩推推進飯?zhí)谩Ｃ奉伿⒘艘煌爰t紅的高粱米飯，打了一份菜蓋在上頭，隔著大玻璃窗，她見到大專欄前的人比往常圍得更多，大家嘰嘰喳喳地不知議論什么。終于忍不住，端起飯碗走出食堂。
待她剛剛擠進人群時，幾張新貼出的墨跡未干的大字便跳入眼簾：“斗則進，不斗則修，不斗則垮！”接下來便是一行大標題：“保持黨組織純潔，堅決阻止資產(chǎn)階級狗崽子混入黨內(nèi)……”，還有一條“看XX執(zhí)行什么樣的階級路線？”梅顏的心頓時“毛”了一下，仿佛血管都在緊縮，頓時血往上涌，似乎周圍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匆匆瀏覽了一下大字報，只看到幾個片斷的字句，什么“抱某人的大腿”，“選妃……”等等，就再沒勇氣看下去。因此她根本沒有看到與宋隊長有關(guān)的“什么罪惡不罪惡”和“德都之行”的內(nèi)容。
她把一只手從掛在胸前的軍綠色氈絨手套里抽了出來，怔怔地站了有兩分鐘，痛苦地扭了一下臉，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就鉆出了人群。待她剛剛鉆出人群，一眼就見到了金明、楊獸醫(yī)、衛(wèi)生員等幾個人惡毒而得意的眼光。這眼光像錐子一樣，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梅顏緊緊咬住下嘴唇，低下頭，急急離開了食堂。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沒有回宿舍，只是茫然地端著飯碗，沿著那條每天擔豬潲的山路向前走去。
走著走著，飯就成了冰砣。她只好把它們?nèi)舆M路邊的雪堆里。又冷又餓，瘸著腿的她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一直走到了蛇山腳下，她來到熟悉的豬圈旁，手扶著白樺樹桿扎成的圍欄，剛剛喘了口氣，豬們哼哼嗷嗷地嘈雜著，拱著大嘴大聲叫喚起來。梅顏只好離開豬舍，茫然地繞著蛇山往前走，走過冰凍的小路，她的腳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沉悶聲響，春風呼叫著，發(fā)出尖嘯，刮起漫天的灰砂和雪渣。天變得更加迷蒙、混沌，一片灰暗。
北風把她推到堅冰覆蓋的尼秋河。泥秋河結(jié)著厚厚的凍冰層，周圍的低矮的灌木叢壓著層層白雪，全部掩埋在冰雪之中。白茫茫的大地，冰凍的河流，大字報就像一把無形的刀子，在梅顏心靈深處戳下一道深深的長長的刀口，永遠無法愈合。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然而，大滴大滴的淚珠，仍然透過凍得發(fā)僵的手指滾落下來。
這時，北風嗚嗚地怒號著，肆無忌憚地拍打著附近豬舍群的屋頂，好像要把屋頂掀過個。天空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暗，不斷地向大地壓下來，壓下來，這是下大雪前的征兆。不一會，狂風挾著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地卷來，整個基地淹沒在皚皚白雪之中。
卻說二排長田文敬一直懷著矛盾的心情在等待著大字報事件的發(fā)生與發(fā)展。一方面他希望梅顏在重重壓力之下能夠向他屈服求援，另一方面卻又更害怕梅顏會承受不住壓力，真的出什么事。所以他這幾天的神經(jīng)真是格外緊張。連一心計劃要學的普希金詩集也扔到了一邊，哪里還有半點心思去看？
就在大家聚在飯?zhí)瞄T口議論紛紛的時候，他早已悄悄跟在梅顏身后，不知她會跑到哪里。但他又不敢跟得太近，怕被發(fā)覺。所以當他聽到山上的豬群大聲叫喚、拱圈時，便又向前走了二三十米。這一刻梅顏正好離開豬舍，瘸著腿繞過了蛇山，二排長便又悄悄跟了過去。此時北風呼呼地刮著，大片大片的雪花撲落到二排長的皮帽、身上。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也霧起一團。他卻渾然不覺，心里開始焦灼起來。梅顏這是要往哪里去呢？他向四周看了看，白茫茫的曠野，一片白雪，看不見一個人影。基地的人正在山下吃午飯和午間休息。
二排長繞過蛇山，遠遠望見梅顏站在冰凍的尼秋河上，一個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她的皮帽、肩頭，她卻像個呆木頭似地杵在那里一動不動。田文敬這會兒真急得恨不得大聲喊出來：“趕快把身上的雪打一打啊！你會凍壞的！”其實他自己早已蓋了一身厚雪，卻沒有半點察覺。梅顏一直立在那兒不動，像個暴風雪中的雕像，任雪片往她身上跌落。
二排長卻是再不能往前走了，但又不敢離開。他覺得山上這么冷，這么大的雪，萬一梅顏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哪？此時田文敬開始后悔了。他明白自己是有能力阻止這件事的，但他卻聽任它發(fā)生了。如果梅顏真的有個好歹，豈不是還要背上一輩子的心債嗎？想來想去，他便決定繼續(xù)守在這里，等下午人們上工時再走。到那時豬圈周圍就該有人走動了。
梅顏勞累了一個上午，沒有吃上午飯，又凍又餓，胃子疼得直鉆心。望著白雪覆蓋的河面，仰臉迎著漫天飛雪，她不由得想到了她的父親，她的有著紅紅的酒糟鼻，那么疼她愛她的父親啊！在這空寂無人，這地老天荒般冰冷的世界里，在皚皚的白雪中，梅顏眼前漸漸幻化出一個有著大大眼睛的洋娃娃。洋娃梳著兩條金色的發(fā)辮，辮梢上結(jié)著紅底白色小圓點的碩大蝴蝶結(jié)。她穿著一條粉紅色的連衣裙，舉起胖胖的小手向梅顏走來。
五十年代的一個國際兒童節(jié)，梅顏大約五、六歲的樣子。父母親都不在家，一向調(diào)皮搗蛋慣了的梅顏，一不小心就把尿桶給勾翻了。臭哄哄的屎啊尿啊立時傾倒在地上，漫延在屋子里，保姆趕忙跑來收拾。那時沒有衛(wèi)生間，沒有濕拖把，只能把炭灰渣子倒在地上摻干，保姆忙碌了半天，地面上仍然是臭哄哄地。
這時父親回來了。梅顏望著父親，自己犯了這么大一個錯誤，不知道該挨什么樣的批評。但父親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還給她換上了一條漂亮的蘇聯(lián)碎花布的連衣裙，連衣裙的領(lǐng)子是用白色的府綢做的，剪裁成荷葉邊，一飛一飛的，非常漂亮。父親牽著她的小手一直走到了城里最大的百貨商店，給她買了一個特別時髦的洋娃娃。這個洋娃娃的價格非常昂貴，因為她躺下來的時候，又大又藍的眼睛會自動閉上，待把她抱起來時，眼睛就會睜開。梅顏真是愛不釋手，一路上，她抱著這個洋娃娃一會兒立起來，一會兒睡下去，引來許多小朋友羨慕得不得了的眼光。她就跟著父親，懷抱著心愛的洋娃娃回到了家。小孩子是不懂得感激的——也許是父親早就看好了這個洋娃娃，要在“兒童節(jié)”這天買給她，也許是想用獎勵來代替懲罰，這些，梅顏都已經(jīng)不得而知了。
然而，正是這個極其漂亮的洋娃娃，給了梅顏一生做人的尊嚴與感恩世界的心。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梅顏憶起了家的溫暖，父母的疼愛。她對父親實在沒有半點怨恨，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去參加那個該死的國民黨，而要讓她來承受那么多的磨難與坎坷。她也不明白那些人為什么要這樣對她。從她爭取入黨的那一天起，她就懷著虔誠的心情，刻苦改造自己，努力向工農(nóng)兵群眾靠攏。難道她爭取入黨的路走錯了嗎？鐵軍的身影浮現(xiàn)在眼前，她多么想見到他，向他訴說心中的委屈啊！梅顏就這樣在風雪中足足站了三個小時，才拖著瘸腿慢慢回到連隊。
那幾天，整個基地烏云密布，黨支部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是否會犯階級路線、組織路線錯誤，是擺在每一個黨支部成員面前的大是大非問題。宋隊長更是陰沉著臉，眉頭緊緊鎖著，見了梅顏也不像以往那樣老遠就打招呼。大字報中所指“某人大腿”正是說的他。事后梅顏得知，關(guān)于她的“大字報”正是獸醫(yī)起草，班長金明親手抄寫，以二排的名義張貼出來的。
幾天過去了。
已是晚上九點多種，全隊都已熄燈。屋里沉睡的女知青們發(fā)出香甜的鼾聲。梅顏默默地坐在窗前，披著棉衣，望著窗外的飛雪出神。正是“風一更，雪一更”，冷鋒透過大門，透過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縫，直往屋子里鉆。她感到心里發(fā)冷。于是，點燃了一支蠟燭，燭光映照著她那沒有表情的臉，想到近來發(fā)生的事，不由得心里隱隱作痛。
有關(guān)大字報上日記的內(nèi)容，卻是全排都已知曉，唯獨她一人不知。直到十多天后，快嘴徐鳳娟才小心翼翼地漏了一點給她。她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過了幾天，才琢磨過來：是不是劉力軍老毛病又犯了，私下偷拿了我的日記去抄呢！對！看來就這么回事。除了這一個途徑?jīng)]有別的可能。這下可害苦我了。宋隊長一定會誤解我的。難怪他一見我就陰沉著臉，轉(zhuǎn)身走掉。我還以為是怕人家說我抱他的大腿呢。
這次的大字報事件，在整個農(nóng)場也是絕無僅有。盡管當時周圍的地方農(nóng)場大字報正在滿天飛，但這畢竟是在部隊，是不允許出現(xiàn)這種狀況的。所以后勤部黨委極其重視，立即派出工作組前來解決問題，已調(diào)后勤部工作的鐵軍作為工作組組長，來到了基地。
鐵軍真的來了，梅顏卻害怕見到他。她不知道鐵軍會怎樣看待這件事。她的入黨，竟然掀起了這么大的風暴，在“大字報事件”中，居然成了一個重要內(nèi)容。她盡量繞圈子躲著他。
晚點名時，全隊秩序井然，大家肅立在操場上，鐵軍代表工作組發(fā)表了簡短有力的講話。講話對四排沒有跟著瞎起哄，給黨支部貼大字報的做法給予了肯定。一聲解散之后，各排紛紛回班討論。梅顏正想趕緊溜走，沒想到鐵軍徑直走到她跟前，低低叫了一聲：“四排長！”“到！”梅顏立馬站住了。屏聲靜氣地兩腳并攏，兩手垂立，小聲地立即回答。操場昏暗的燈光拉出了她長長的、垂頭喪氣的身影。
鐵軍隨即發(fā)現(xiàn)了正在挪動步子的百靈，便向她揮了一下手：“小章，你過來一下。”百靈萬般不情愿地“嗯”了一聲。她的腿好像有千鈞重，怎么也動不了，整個人直直地僵在那里，兩顆大大的淚珠無聲地順著她的臉頰滾落下來。看到百靈始終沒有動彈，鐵軍便和梅顏走了幾步，來到她身邊。百靈始終低著頭，竭力克制著自己，不讓鼻孔、喉嚨里發(fā)出任何聲響。
此時的鐵軍，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與兩位姑娘“喜相逢”的，他的腦海里，飛快地閃過無數(shù)畫面：梅顏抬頭見他時如花的容顏，百靈端盆進屋的麻俐勁兒，倆人爭搶倒洗腳水時互不相讓的情景；他對梅顏宣講政策時，她那充滿希冀的眼神，大大的純凈如水的眼睛；在加工廠分別時，百靈邊做鬼臉邊大笑著念“問余何日喜相逢”時的場景……。那時的百靈，是多么驕傲、淘氣、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啊，她的遭遇，令人痛惜！而梅顏又是何等的豪情萬丈，一心要離開自己，到“下面連隊”去磨煉，去實現(xiàn)她“崇高的理想”……而眼前的梅顏，躡手躡腳地站在自己面前，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叫鐵軍心里格外地“疼”。她還那么年輕、單純，就遭受了大字報風暴的襲擊，這將給她未來的人生、給她的心靈造成什么樣的傷害，鐵軍很難估計。他還來不及去細細思辯。他只是意識到，處理好梅顏的問題，不僅僅是對于梅顏個人而是涉及到黨的政策。“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這是萬萬不可粗心大意的。而梅顏正是在他的再三鼓勵之下，才選擇了追求進步，爭取入黨的這一條艱難曲折之路。
想到這里，鐵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責任。一個軍人的責任，一個黨的優(yōu)秀政治工作者的責任。
他下決心要幫助這兩個女孩子渡過人生的難關(guān)。
鐵軍問：“小章住在哪個班？”
“十三班，跟我住在一個班里。”梅顏小心翼翼地回答，仍然不敢看鐵軍的眼睛。
“你們倆現(xiàn)在又在一起了，一定要互相關(guān)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梅顏點了點頭，百靈把頭低得更厲害了，她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鐵軍揮了一下手：“走吧，上你們排去。”百靈便跟在最后一起向四排走去。
鐵軍走進了四排十三班。
班里內(nèi)務非常整潔，空氣中飄灑著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皂的氣味，透露著青春女性的雅致爽潔。六十多平米的房間，兩排又長又寬的通鋪對面而就，鋪上墊著乳白色的防潮羊毛氈，被子拍得方方正正，如同豆腐塊。雪白的墻壁上方，釘有兩排結(jié)實的木椽，上面存放著軍大衣，每一件軍用皮大衣都疊得極其漂亮有形，像長方形的磚頭塊，棱角特別分明－－這正是鐵軍在加工廠時傳授給梅顏排的。因為鐵軍的特別訓練，梅顏排在總場內(nèi)務衛(wèi)生大檢查中，五個知青排里總分名列第一，而全場政治學習測試，仍排第一，論戰(zhàn)斗力，在總場首長眼里，最強的知青排非梅顏排莫屬。
鐵軍由此想到了梅顏心中的委屈。雖然“林賊”的抓“活思想”理論已然受到批判，但他明白，目前首先要肯定的，就是梅顏選擇的道路沒有錯，這一點至關(guān)重要。
這時，十一班、十二班的女知青們都帶著小馬扎進來了。十三班的女孩們就直接上了炕頭，她們有條不紊地端坐在地上、炕上，秩序井然而情緒低落。排長受到了大字報的攻擊，孰是孰非，她們希望有個說法。
全排大會開始了。鐵軍首先肯定了梅顏在大字報事件中，沒有撂挑子、影響工作是正確的。接下來他強調(diào)說，梅顏同志雖然出身不好，但她追求進步、追求光明、不怕困難、挫折，積極爭取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精神是值得每一個同志學習的。“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嘛！
這時，大家的情緒開始好轉(zhuǎn)，低著頭的，慢慢抬起來了，瞇著眼的，也睜大了有神了。紅云又開始流轉(zhuǎn)在一群青春女性的臉上。這可是韋組長說的，是全總場響當當?shù)摹按蚧鹩⑿邸闭f的，是享有“優(yōu)秀政治工作者”榮譽稱號，上了北京天安門受到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親切接見的模范人物嘴里說出來的。這個份量，嘖嘖，這個份量就太不一般了。多重的份量啊！咱排長受的氣，也就算“出”了！
鐵軍明顯地感受到了大家伙情緒的變化，他便趁勢提出希望，希望梅顏同志經(jīng)得起黨的一切考驗，長期考驗，希望大家仍像以前那樣積極支持排長。鐵軍的講話，贏得了全排熱烈的掌聲。整個講話過程，百靈一直蜷縮在火墻邊上，一動不動。她始終沒有摘下扣在頭上的大皮帽。
鐵軍帶領(lǐng)的工作組迅速而認真細致地做了大量的調(diào)查研究工作。針對基地的實際情況，對參與大字報事件的人員，提出批評、處理意見。
在對待梅顏的入黨問題上，鐵軍建議，因為時機還不成熟，暫時不發(fā)展梅顏入黨。鐵軍這一建議得到了黨支部成員的支持，大家都充分發(fā)表了意見，認為這也是對四排長政治生命負責任的態(tài)度，有待將來時機成熟時再發(fā)展。唯有一直不同意發(fā)展梅顏的二排長，堅持自己的觀點，說這是執(zhí)行什么樣階級路線的大是大非問題，我們不能犯方向路線錯誤。最后大家一致決定收回梅顏填寫的黨表。由協(xié)理員代表黨支部做好梅顏的思想工作。
對于這一結(jié)果，梅顏很坦然地接受了。她沒有感到意外，從鐵軍到排里講話的那一刻起，她就接受了這一現(xiàn)實。同時她也絕不愿意在條件不成熟的時候，扯皮子似地扯進黨內(nèi)，她覺得那是對自己崇高理想的褻瀆。她對協(xié)理員表示，接受黨的一切考驗，認真做好排里所有的工作。協(xié)理員沒想到梅顏這么快就“通”了，便立即向鐵軍作了匯報。對暫不發(fā)展梅顏入黨的意見中，鐵軍私下里還認為，梅顏確實對自己的家庭問題認識不深，還有待進一步提高。但怎樣才能找到打開梅顏心鎖的鑰匙，鐵軍一時半會也沒有想出來，他把這件事記在心里，一直用心地慢慢尋找。鐵軍就是這樣，他對與之親近的人，要求更嚴，而對自己深愛的梅顏，更是如此。
一個星期之后，基地又恢復了平靜，四排的工作也照常運行。然而剛剛安定沒有幾天，波瀾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