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從連綿起伏的山嶺后慢慢升起,皎潔的輝光灑向王八已經熟悉了的這片土地。他駕駛著公交車準備收班,山上閃爍著的堆堆鬼火讓他想起了今天是鬼節。是啊,今天是農歷七月十四,按民間習俗,人們都在這天前給亡故的親人燒些紙錢。幾年了,盡管王八偶爾也回家看看,卻從來沒有到父母墳前燒過紙錢。想著想著他加快了車速。窗外吹來的風略有一絲涼意,偶有幾聲蛙鳴傳進耳鼓。一路上星星點點的鬼火若隱若現,王八的神情有些恍惚。兩只手機械似地駕駛著公交車。霎時,迎面一個老太牽著小孩,祖孫兩急匆匆的要穿過馬路,王八驚出一身冷汗,慌亂地一打方向,對直朝路邊的一排桉樹撞去……!
王八進城打工已經好多年了,他把年幼的兒子小栓和年邁的雙親丟給了妻子秀芬。早些時還經常回去看看,每月按時把錢寄些回去。天長日久,城里的花花世界擄去了他的心,慢慢的家也難得回了,錢也寄得少了。好在農村的政策比城里還開放。腦筋活絡點的人,做點小買賣,搞點副業。就算王八不拿錢回來,日子也能過得去。一大家人全靠秀芬一個人撐持著。秀芬曾多次懇求王八不要出去打工了,年邁的父母好言相勸時而又惱怒斥之。王八也不是沒有動過心。但他已經過慣了城里的舒服日子,而且和吳瑰的關系也水乳交融,秀芬的話和父母的話他那里還聽得進去。
王八想找一份有技術又比較穩定的工作,雖說做雜活也能掙錢,但畢竟聽人使喚且不穩定。自從他跟吳瑰同居后就沒再出去打工,整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他想,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再說,一個大男人手頭沒幾個自己掙來的錢心里面發慌。幾經和吳瑰軟磨硬纏,吳瑰找了一個朋友幫忙,王八終于如愿以償去公交公司當了一名司機。
吳瑰比王八長兩歲,也是從農村進城打工的。做的是既輕松又來錢快的那種工作。剛進城不久,王八常常與工友晚飯后上街閑逛。城市里的繁華和琳瑯滿目的櫥窗讓王八們眼花繚亂,可干癟的荷包卻讓他們踟躕不前。有一次,當他們在轉回棲身的工棚時,一條霓虹閃爍的偏街吸引了他們,終于,按捺不住的躁動讓他們亦步亦趨。從此,王八和吳瑰就這樣相識了。
吳瑰咋看都有幾分姿色,二十出頭,一米六零的個子,體重九十來斤,就女人來說基本上算長得標準。一張瘦削的瓜子臉略顯病態,但那雙盈滿秋水的眼睛卻能勾住男人的魂。而恰恰是那副忸怩的病態和那雙勾魂的眼睛讓多少男人心旌搖蕩,同時也掏空了男人們的錢包。王八自從那次和吳瑰相識后,隔三差五就往那里跑,可謂是一往情深,把打工掙來的錢幾乎都花在了吳瑰身上。吳瑰對王八也頗有好感。日久生情,她看好王八的樸實憨厚,更看好王八那一副強壯的身板。
幾年下來,吳瑰掙下了一筆豐厚的家資,她買了一個門面出租和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一個人住著。她懂得人要適可而止且見好就收。她想洗手從良,找個終身的依靠。她把所有的相好反復地在腦海中精心地梳理了一遍,其中不乏有權有勢的謙謙君子和萬貫家資的公子哥兒。但她的心里非常清楚,但凡喜歡她的人都是看中她的青春和美艷,有哪一個不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呢?唯有從王八身上才能看到一點點真情和一個農民身上才有的那種樸實憨厚。吳瑰經過深思熟慮,終于把自己的想法向王八和盤托出。王八一聽感到詫異,爾后是受寵若驚,細想是求之不得,然而再仔細推敲又有些猶豫不決。自己畢竟是有婦之夫,而且上有老下有小。但經過短暫的思索后,他提出了可否不與秀芬離婚的唯一條件。吳瑰思之再三,勉強答應了王八。從此王八當了優厚物質的俘虜,與吳瑰開始了無名有實的夫妻生活。吳瑰把租出去的門面收回來開了家經營日雜的商店,自己親自打理,每個月的收入不菲。
這一晃就七八年了,王八很少回秀芬的家,雖然沒辦離婚,但婚姻也名存實亡。王八的父母在前兩年相繼去世。他回家也是草草料理完后事即匆匆離去。秀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她很無奈。也想過一走了之,可身邊還有個年幼的兒子。說實話,王八的心里也很糾結,他非常明白,秀芬自從進了他王家的門,盡管那時窮,但兩口子勤巴苦做夫唱婦隨卻很恩愛。秀芬雖然沒有吳瑰漂亮,但絕不可以說她長得丑。一張紅撲撲的盤子臉,眼睛稍微小了些,但那雙小眼睛卻透著一股精明和一般男人才有的強悍。她為人爽直剛烈,孝順老人,也很愛自己的丈夫,她做事善用心機而且干凈利落。完全是一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媳婦。王八的父母這樣認為,連親戚朋友也是這樣認為的。
王八對不起秀芬和孩子,更對不起走了的父母。他心里明白二老是被他氣死的,當他們即將落下最后一口氣時都在賭咒這他這個不肖之子孫。是他辜負了秀芬對不起孩子,更對不起這個家。每當王八想起這些就非常內疚。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八的負疚感也越來越強烈。由于心情不好,開始酗酒,常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吳瑰開吵,近來在工作中也常出些狀況。
王八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他覺得肚子好餓。秀芬給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他嗅了嗅,啊!好香!剛想送進嘴里,卻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直沖腦門。一會吳瑰又端來一盤燒雞,他伸手去拿,呵呵,這分明是一盤吃剩了的雞骨頭。他看不見為他忙碌的的醫生和護士,那一滴滴流進他血管的藥液也沒有感覺。他猛一翻身下床,來到曾經和秀芬一起看月亮數星星的院壩——他——年邁的父親正憂郁地坐在槐樹下叼著旱煙,小栓依偎著奶奶,小家伙長高了。祖孫倆倚靠著槐樹,癡癡地眺望著門前那條長長的青石板路。還有秀芬和吳瑰在給故去的先人們燒紙錢,熊熊的火光映紅了她倆的臉龐,她們倆相視而笑,可一會又怒目圓睜,揮拳相向。而那堆閃爍的鬼火卻隨著慘淡的月光隨風散去,一股裊裊升騰的輕煙慢慢融入那廣褒而深邃的蒼穹。
王八對著桉樹這一撞,雖傷得不輕,但沒有傷筋動骨,也無大礙。三天后,王八終于蘇醒過來,朦朧中他聽見兩個女人在說話,可是他不敢也不想睜開眼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