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接到電話后很快趕了過來。師姐一見她那副望著滔滔江水失神發(fā)愣的樣子，就知道手機丟失事件對她造成了多大的打擊和傷害。她將胡萍從大橋上拉下來，帶著她來到了江邊的綠化地上。她望著胡萍愁苦悲傷的臉孔，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實在不行，你就去紅磚樓吧。總之離開學還有十幾天，辛苦一點，說不定還能掙到學費的。

于是師姐就給她講起了紅磚樓。師姐說，離學校不遠的城郊結合部，有一片老街區(qū)，街區(qū)里有一座用紅磚砌成的老房子，那里有人專門給女大學生介紹男朋友，還提供住的地方，又隱秘又安全。“現(xiàn)在社會上有些男人，就是喜歡女大學生，舍得在她們身上大把大把地花錢！”師姐說，并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她的表情。

胡萍怔怔地望著師姐，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由驚駭?shù)卣f，這……這……這不是賣淫么？師姐仿佛被人戳到痛處似的皺起眉頭，瞪她一眼，說啥賣淫呀？這叫自力更生，自我拯救！胡萍驚愕地看著師姐，不知道說什么好，悶了半天，她才咕噥道，不管你怎么說，總之我不想去那樣的地方。我連男朋友都沒談過。師姐說，就是沒有談過男朋友，才有人要呀。不然，誰在你身上花錢呀？胡萍羞得滿臉通紅，趕緊將頭低了下去，仿佛她真做了什么丑事一樣。師姐有些不忍心了，拉著她的手安慰說，腿腳長在你身上，你不想去就不去吧。然后兩人就沉默著，肩挨肩地坐在江邊的石凳子上，望著城市的燈火發(fā)呆。夜晚的城市到處都流光溢彩，霓虹閃爍，汨汨流淌的江對岸，更是聳立著一座五星級的大酒店，正被桔紅色的泛光燈自下而上地照射著，通體透亮，金光燦爛，皇宮府邸般地顯示出一種富麗堂皇的高貴氣魄。胡萍不知道那酒店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在過著怎樣的生活，但她卻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她一年來所有關于學費的努力都在頃刻之間化作了泡影！她再也找不到地方去掙學費了！她也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能籌到學費了！這種山窮水盡的境遇使她感到非常悲傷，她沒有想到，自己讀了十幾年書，最后竟讀到了這般凄涼悲苦的地步！

四周的樹葉颯颯作響。江風徐徐吹來，不僅送來了夜晚的潮氣和涼爽，同時也將對岸大酒店的笙簧歌舞之聲送了過來。胡萍禁不住在那風聲和歌聲中哽咽起來。

師姐嘆口氣，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胡萍抬起頭，像個尋求幫助的孩子似的可憐兮兮地問師姐，你……你去過紅磚樓嗎？師姐沒有正面回答她，師姐只是望著遠處閃閃爍爍的江面，淡淡地說，其實學校里有不少女生都去過，只不過她們不像她這樣，是被學費所迫。她們大多是手頭緊了，或者看見別人買了什么新東西好東西，心里羨慕了，也想買了，才去那里臨時找點錢用。

胡萍抓住師姐的手：“我……我怕……”

“怕啥？”師姐問。

“怕……怕懷……懷孕……”話未出口，胡萍已羞得滿臉通紅。

師姐嗤地笑了起來，說你剛進校時沒有參加新生的健康教育課？胡萍說參加了。師姐說既然參加了，怎么還說這樣的傻話？胡萍就臊熱著臉，將頭低了下去。

為了應對在校大學生不可遏制的戀愛熱情，學校每年秋季開學時，都要把新生集中起來，進行健康教育。所謂健康教育，其實就是從醫(yī)院請來一些婦產科醫(yī)生，給新生們講生理衛(wèi)生知識。其中講得最多的就是怎樣避孕，萬一發(fā)生了意外，又怎樣采取應急處理措施。由于職業(yè)習慣，那些婦產科醫(yī)生把懷孕、避孕、刮宮、引產等技術問題，全都講得赤裸裸的沒有一點遮飾，聽得男生們在下面一愣一愣的，而女生們則全都臊紅了臉，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能容納兩三千人的大禮堂上，只見男生粗紅的脖頸和女生烏黑的頭頂。胡萍只聽了一半就聽不下去了，便假裝解手，跑到外面的走道上去溜達了。她想，這哪是在對學生進行健康教育噢，這分明是在把學生往壞里教嘛！后來很長一段時間，胡萍都認為，他們學校的學生之所以那般肆無忌憚地談戀愛，甚至毫無顧忌地在外面租房同居，就是因為現(xiàn)在大學的這種所謂的開放！一切敬畏和禁忌都被打破了，他們能不胡作非為嗎？這使她不由得想起了流傳在他們學校的一個笑談，說是現(xiàn)在的老師、學校對學生難以遏制的戀愛現(xiàn)象非常悲觀，他們無法制止，也制止不了，他們只希望保住一個底線：只要女學生不把孩子生在學校就行了！

“只要不把孩子生在學校就行了。”過去胡萍一想到這句話就感到害怕，就頭皮發(fā)麻渾身起雞皮疙瘩。可在那個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夜晚，這句話卻像一桶威力巨大的腐蝕劑，最終還是將她一直嚴防謹守的底線融掉了，她變成了一道潰散的堤，癱軟在了污濁的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