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剛一開學,胡萍就向學校遞交了勤工儉學申請。
早在進入大學的第一年,胡萍就知道學校設立了許多勤工儉學崗位,諸如宿舍樓的清潔衛生、電腦房的值日、圖書館的輔助管理、廚房的幫工、洗衣房的值守等等,一個崗位一個月補貼一百二十元錢,專為家境貧寒的學生提供幫助。她當時也想申請一個勤工儉學崗位減輕家里的負擔,可她寫信回去給父親商量時,父親卻在回信中大發雷霆。父親說,我是讓你去讀書的,不是讓你去打工的!你集中精力好好給我讀書就是了,其他的你別管!于是每到月底,父親就按時給她寄來四百元錢,用作她的生活費用。她也就像其他家境寬裕的學生那樣,無憂無慮地過起了大學校園生活:抱著課本去教室聽課,拿著飯盒去廚房打飯,有時嫌大鍋菜不好吃了,還來個單鍋小炒,嘴里讒了,還去學校的小超市買點麻辣牛肉干、五香沙丁魚之類的零食嚼嚼。偶爾在校園里碰上那些滿頭大汗地做著清潔衛生的勤工儉學的同學,她心里還會涌起一絲憐憫和同情,同時也為自己有個體貼關愛的父親而驕傲不已。直到放暑假回家,她知道了父親和家里的遭遇后,才明白她過去的那份小小的逍遙和快樂,是建立在父母怎樣心力交瘁艱難撐持的基礎上!她不禁羞愧和痛苦萬分,她感到自己就像老家舊時傳說中的那些令人鄙棄的不孝子一樣,父母在家受苦受窮,他們卻在外面吃喝玩樂!所以秋季開學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地向學校遞交了勤工儉學申請。別人都做一份工,可她卻申請了兩份工,一份是早上負責女生宿舍樓梯的清潔衛生,一份是晚上去圖書館,做些借閱登記、圖書整理方面的工作。一個月后,當她將兩份勤工儉學的補貼領到手時,不覺激動得熱淚盈眶。她終于可以不讓父母操心了,終于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解決她在學校的生活問題了!過去父親每月給她寄四百元錢來時,她也沒有感到多,可現在她手捧著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二百四十塊錢,卻感到特別的豐厚沉實,感到那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仿佛是從她心里長出來的花朵似的,特別的鮮艷可愛。她把那幾張半新不舊的鈔票小心翼翼地理直,小心翼翼地放進皮夾子,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貼身的衣兜里。
可不久,胡萍就氣餒了。她把伙食標準定得最低,早上別人都吃牛奶、雞蛋,她只吃一碗稀飯兩個饅頭,中午和晚上別人都買肉或熗葷菜吃,她卻只吃兩元錢的素飯素菜,至于其他開支,除了買牙膏和衛生紙等必須品外,她決不亂用一分錢。可就是這樣節衣縮食克勤克儉,她一個月也得花消一百六十元,她只能從那二百四十元中節余八十塊錢。她粗略算了一下,她就是一學年十個月不停地勤工儉學,到最后也僅僅只能積存八百元錢,這離她當初打算依靠自己的努力來解決明年學雜費的目標,可是差得太遠太遠了!
經過再三思考,胡萍又咬著牙向學校打了第三份勤工儉學申請報告。她想,再做一份工,再加上今年寒假和明年暑假都不回家,到社會上去做做家教或者打點別的工,湊齊明年的學雜費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可讓胡萍意外的是,學校卻沒有批準她的要求。原因是學校有規定,一個學生只能做一份工,當初給她兩個勤工儉學崗位,已是學校看在她的實際困難上破例了。如果再給她一份工做,不僅違反了學校的規定,還會影響到她的學習,對她的身體健康也會產生諸多不利,這就不是學校設立勤工儉學崗位的初衷了。最后,學工辦那位負責勤工儉學的老師,還用批評的目光盯著她說,學校給學生提供勤工儉學崗位,是幫助學生解決生活上的困難,可不是讓學生掙錢的!
碰了壁的胡萍思前想后,最后只得給老家的跛腳阿姨又去了一封信,請她背著父親,幫她在村里和鄉上開個家庭困難的證明寄來,她好向學校申請助學金。她想,父親雖然一輩子好強,打死都不愿向國家伸手,不愿欠國家的債,可她家現在破落成了這樣子,她違背父親的意愿,也是實出無奈噢!她相信父親知道此事后,也會諒解她的。
然而,當她拿著跛腳阿姨給她開來的家庭困難證明,跑上跑下地去向學校申請助學金時,她才發現,國家和省助學金的名額加起來,一個班也不過才七八個指標,競爭相當激烈,并不是你家庭困難,就可以得到助學金的。這中間有不少貓膩。這種在大學校里公然存在的貓膩,讓胡萍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