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婆子其實不是瘋子。
瘋婆子的綽號是她的兒媳婦取的。
瘋婆子年輕的時候就死了男人,一直沒再嫁。瘋婆子沒工作,春夏秋冬都在街上那棵大榕樹下擺小攤子,賣點瓜子,花生,涼水,甘蔗,火柴,香煙等等什么的。
瘋婆子是個熱心腸人,又樂善好施,小鎮上百多戶人家,誰也不敢說大話,哪個沒得到過瘋婆子或多或少的幫助呢。
兒子結了媳婦,瘋婆子還是依然故我地把東西往外拿,叫花子討口子都喜歡到他們家門口叫嚷。媳婦攔著瘋婆子,說,他們比你還吃得好!
瘋婆子說,哪個愿意當叫花子嘛。
瘋婆子天天中午都去菜市場揀扔下的菜葉子,把錢節省來到處支援。
兒媳婦就開始叫她瘋婆子,這綽號就像秋天大榕樹的葉子漫天飄舞,很快就響徹了街頭巷尾。小娃娃們就叫瘋婆婆,她答應得脆聲聲響。沒人見過瘋婆子發過氣,罵過人。
瘋婆子家的房子很寬,原來這家人丁很興旺,在三年困難時期都餓死了,就剩下瘋婆子。
兒子媳婦把房子賣了去了縣城,只留兩間給瘋婆子。兒媳婦賭咒發誓說,再也不管她了。
歲月無情,瘋婆子額頭的皺紋已是重重疊疊,白花花的頭發也沒一根黑的了,可她還是精神抖擻,到處幫忙。
前幾年公路改道從街后面經過,瘋婆子的房子正好在路邊。左鄰右舍都把房子改成鋪子,開館子,賣副食,修車等等,只有瘋婆子的還是原樣。很多長途客車停下來吃中午,冷清的鎮子一下就熱鬧非凡。
瘋婆子沒擺小攤子了,靠政府的最低生活補貼過日子。她經常笑呵呵說,比以前好!
一天中午,客車上下來個抱孩子的女人,痛哭流涕的見人就要錢,說是孩子病得厲害,沒錢去醫院。很多人就不相信,即使相信也不愿管,又不是自己的孩子!
瘋婆子正好看見,她用手一摸孩子滾燙的頭,說,走,我帶你去醫院。
孩子的病很嚴重,鎮醫院叫轉到縣醫院去。瘋婆子帶著女人孩子又到縣醫院,檢查后說要住院,先交8000元。女人一聽就暈倒在地,醫院沒錢不救人。
瘋婆子風風火火回到鎮上,找到秋娃,說,借我一萬。
秋娃說,瘋婆婆,你真瘋了是不。
瘋婆子說,我孫子住院。
秋娃說,你孫子病了有你兒子啊。
瘋婆子急得團團轉,說,不是我兒子的孫子。
秋娃是開茶館的,街上都曉得他在放高利貸。她纏著秋娃借錢,用自己的房子抵押。
秋娃說,我這是水錢。
瘋婆子說,不管,救人要緊。我還不起,你把房子拿去。
秋娃動心了,瘋婆子的房子可價值好幾萬呢。
秋娃說,最多借你一個月。
瘋婆子拿上錢就往縣醫院跑,街上的人很快就知道了這事。都說,瘋婆子這次瘋出了格。
醫院里,女人還以為瘋婆子是神仙下凡了呢。孩子得救了,女人走的那天專門到瘋婆子家里來吃中午,很多人都來看。女人得知瘋婆子的壯舉后,咚的聲就跪在了地上,給瘋婆子磕了三個響頭,說,我們一家做牛做馬都要報答你。
一月很快就過去了,走了的女人沒消息。秋娃找到瘋婆子,說,錢喃?!
瘋婆子說,沒有。
秋娃說,我給你兒子打了電話,他說不管你。
瘋婆子說,那你就把房子拿去好了。
街鄰得知秋娃真的要瘋婆子的房子,都站出來指責秋娃。說,秋娃,你太過分了,瘋婆子對你家的恩你都忘啦!
居委會的主任也來了,說,秋娃你不能這樣做。
秋娃說,那我的錢呢?!
居委會主任看著大部分街坊都在,說,我有個提議,大家都為瘋婆子自愿捐點錢,怎么樣?
人群沉默了好一陣,忽然,鬧哄哄嚷起來,說,對頭,我們給瘋婆子捐錢。
居委會主任問秋娃,你呢?
秋娃做夢都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他已經把瘋婆子的房子做了番規劃,準備裝成門市,施工隊伍都找好了。
大伙都叫,秋娃,你是我們街上的富翁,你要帶頭表態啊。
秋娃哭笑不得,臉漲得通紅。看著一起長大的街鄰們,他不想丟失面子,就大聲說,好嘛,我捐一千。
人群報以熱烈的掌聲。
居委會主任說,秋娃好樣的!
秋娃嘿嘿笑兩聲,把瘋婆子拉到身邊,說,瘋婆婆把我們一街的人都整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