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門被推開的剎那，胡萍像被利箭射中似的突然哆嗦起來。她緊低著頭坐在床邊上，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客人。她垂落的視線里，只有客人灰色的褲腿和黑亮的大皮鞋。她從那雙堅實的大皮鞋上覺察出對方是個強壯的男人，她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了，她只聽見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地狂跳。那一瞬間，她曾產生了逃離的念頭，并開始后悔和痛恨自己的輕率行為了?？刹坏人龀鋈魏蝿幼?，房間門就被客人“咔嗒”一聲反鎖上了，客人已經走過來，像堵墻一樣地屹立在她面前。那近在咫尺的男人軀體散發出咄咄逼人的力量，仿佛一道沉重的山脈死死地壓著她，讓她僵滯在屋中動彈不得。她雙手緊緊地抓住胸前的辮子，宛若要抓住一塊避免自己沉沒的飄木似的。但柔軟無骨的發辮無法承載她心中的那一份希望，她絕望得雙手都顫抖起來，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關進老虎籠里無處可逃的小兔子，心里霎時充滿了那么多的無助和悲哀。房間的窗簾緊緊地拉著，屋里一團昏暗，只有放在墻角的破舊的電風扇垮嗒垮嗒地轉著，但吹出來的風卻是熱的。緊張和驚懼不堪的胡萍不覺在這片幽暗與暑熱中冷汗涔涔起來。

“把你的學生證給我看一下?！被薨抵?，客人居高臨下地說。

她驚慌地抓過旁邊的書包，伸手去里面探摸。她摸到了她的學生證，但她的心卻在這時劇烈地疼痛起來。她的手攥著塑膠封面的學生證，在書包里不動了。

“不是大學生我不要。我要看一下你的學生證?！笨腿擞衷谒^頂上說，聲音嗡嗡嗡的有種金屬般的鳴響，與電風扇的旋轉聲攪和在一起，就像一架馬力巨大的轟炸機，在她頭頂上盤旋縈繞。

她遲疑一瞬，咬牙掏出了學生證。她低著頭把學生證舉過頭頂，讓客人查驗。客人俯過身來查看她的學生證時，她羞得無地自容，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煽腿藚s要求她把臉抬起來，他要與學生證上的相片對照。她垂著頭沒動?？腿藦街鄙爝^手來鉤她的下巴。她驚恐地往后一縮，身上像被毛蟲蟄著似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腿嗣ゃさ氖直蹖擂蔚亟┰诳罩?。客人說，你不拿臉給我看，我咋曉得你就是學生證上的人呢？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仰起了臉。屋內一片陰郁黑暗，但她卻能感覺到客人的目光電光火石般地在她臉上掃來掃去的，如同鋒利的刀子似的割著她。她的眼皮跳了起來，臉上的肌肉也不覺一陣痙攣。小時候，她曾跟著父親去老家的騾馬市場上看過別人買牲口。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老家騾馬市場上的一條牲口，正被買家拽住鼻孔，冷酷地審視著身形，戲謔地探摸著牙口。她的心痛縮成一團。她握在手中的辮子已如一條凍僵的小蛇，冰冷地死去。她把眼睛閉得更緊了，蒼白的臉上布滿了一種死亡般的灰燼之色。

可那個客人在看了她的學生證后又說：“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頭，不是處女，我是不付錢的！”

胡萍內心里呻吟一聲，只得掏出一張潔白的手帕，默默地放在了身后的床單上。

客人也摸出八百塊錢來，放到了那手帕旁邊。

當客人悉悉簌簌地脫掉衣褲，如同一塊堅硬的磐石沉重地壓到她身上時，她感到她的肋骨和胸腔都要被他壓斷了，她的心像碎落的花瓣似的飄零一地。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她哭喊著猛地推了那男人一把，淚飛頓作傾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