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怕窮,就怕病。
糖尿病把我折磨得皮包骨頭了,闌尾炎又將我送到醫院挨一刀。雖然我60多歲都退休了,但我依然對這個世界戀戀不舍。這身病是怎么附上體內的,醫生說不清楚,我更迷惑。平生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性格也開朗。
我到處尋求良醫,結果都是被騙,世上還沒人能把糖尿病降伏,只得每天注射胰島素。這是富貴病,可我一個退休工人,并不富也不貴。
我得了病,地球照樣在轉。親戚朋友的子女考上了大學,老表舅子喬遷新居等等,還是一樣送請貼,他們并沒因為我病將我遺忘。
宴席上,老伴總是勸我少吃點。我吃得夠少的了,還沒吃到禮錢的一個角角。連續吃了幾天,我身體不適了。老伴說,吃多了哇。
肚子氣脹,沒了胃口,便秘。老伴慌了,我也緊張。糖尿病會引發多種綜合病癥,稍不留神就會要了老命。
我們趕緊去縣人民醫院,我的病不敢隨便到小診所去。我坐在醫院過道的椅子上,老伴去掛號。接待我的醫生是副院長,胖胖的,看樣子很有水平。他耐心檢查完我的肚子,說,得住院。
我們交了一千元的住院費上住院部。老伴嘮叨,說,看嘛,叫你少吃點不聽,一千元要買好多吃的了呢。
我們把住院的單子交給護士,護士一身全是白的,聲音很粗很硬,說,等一下。現在一切都在變,連溫柔的天使都變成孫二娘了。
等一下就來了個戴眼鏡的醫生,三十多歲,沒戴口罩,胸前掛個牌,寫著李正道。他很小聲地問了我的情況,也檢查了我的肚皮,說,沒啥大問題,我開點藥你回去吃了看看。
我說,不住院啦。
他說,沒必要住院。
我半信半疑地去退了錢,再拿著李醫生的處方去抓藥,劃價處說,三元。
我再問,玻璃窗里的女人說,就是三元,他的處方都沒超過十元的。
老伴說,不會被這個嫩小子耍了吧。
我說,回去吃了藥再說,一下還死不了的嘛。
真是,藥不投方,哪怕你用船裝。李醫生三元錢的藥,我吃了居然好啦。
老伴說,得去感謝感謝,以后不舒服了就直接去找他。
過了幾天,我跟老伴又去醫院。找到李醫生,他卻輕描淡寫,說,腸炎,小毛病。用不著感謝。
我們送的蘋果他怎么都不收,感動得我們老兩口就差點流淚了。
身體舒服了,日子就好過。轉眼臨近了春節,空氣都變得油膩膩的了。人一高興就忘了病,大吃了幾嘴,肚子又不爭氣了。
老伴說,走,找李醫生。
我們直接到住院部,問護士,李醫生在不?
護士說,走了。
我問,走了是什么意思?
護士說,開除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說,他,他醫死人了?
護士不耐煩,說,比醫死人還嚴重。他經常把住院病人打發回去,損害了醫院的利益。
我問,他去了哪喃?
護士說,我怎么知道呢。
從醫院出來,我們傻眼了。要醫病呢,得花大錢,不醫呢,生命又比錢還可貴。真是黃金有價藥無價啊!!
老伴建議,到中醫院去。試試嘛。
去中醫院要穿過好多條街,我們走到康復藥店,老伴驚訝地說,咦,有點像李醫生。藥店門口,一個醫生裹著大衣正在給人看病,我們向前辨認,真是蒼天有眼啊。李醫生沒穿白大褂,模樣好象都變了,也沒了在醫院的那種高貴神情,看上去就是個江湖郎中。我激動地上前招呼,李醫生,我到醫院去找你來呢,我還是肚子不舒服。
李醫生指了一下凳子,說,坐下排隊。
老伴說,你看,醫生手藝好,又有醫德,到哪里都有人找。
我說,就是就是。
像李醫生這樣的人現在還真難遇到呢。
輪到我了,李醫生也不檢查,我想都是熟人了,當然用不著再脫了衣服摸來摸去了,況且,天又這么冷。
李醫生就在處方上奮筆疾書,把處方箋寫得滿滿的。
我去門市取藥,一大包,二百三十元。
我出來問李醫生,是不是搞錯了,以前不是三元就能治好的么。
李醫生回答我也不含糊,說,三元能治好你的病,我就病了。
一股寒風驟然在街面旋起,我打了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