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奶奶是一個人進來拴上門,還加一條長凳抵住門,今晚就可以安心睡了;如果爸爸同奶奶一道進來的,我心就碰碰直跳,要聽到奶奶吼爸爸,我心才放得下。
“娃兒睡了,打他啥子?那個娃兒不弄點掏蛋的事出來是男娃娃嘛?你小時候比他更搗蛋,我打過你沒有?回你屋去,我累啦, 我要睡了。”奶奶一個勁地催我爸爸出去。
爸爸走后,奶奶走到我床前,輕輕揭開被子,揪揪我的小臉說:“娃兒呢,以后不要淘氣了,爭口氣嘛,乖,睡吧!”
奶奶給我捂緊被子,用一條長木凳壓在床邊上,防止我熟睡后滾下來,才慢慢走向自己的床。
我望著奶奶的闊背,使勁點點頭,由心底發誓一定聽話,一會兒便睡得忘乎所以了。
平常心軟的奶奶,有次也非常狠心。
六叔的兒子小我一歲,常來我家玩。我倆個頭差不多,長得胖乎乎,好多都認為我倆是雙胞胎, 聽到叫“官小胖”,都是齊聲回答。我倆都有男子漢氣派,有時真不愿同嗲聲嗲氣的女娃子玩耍,在大院里全同小男子漢玩。
官兵捉強盜、逮藏藏貓,單腿斗雞、打蛇炮蛋、滾鐵環、賭紙方塊,凡是找樂趣的游戲,我倆肯定在一伙。不玩得滿頭大汗,臟兮兮一身,肚子餓得咕咕叫,是絕不回家的。
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我倆回到家,奶奶早已放好滿大木盆熱水,我倆爭先恐后跳進去,嘻嘻哈哈水仗一陣,才伏到飯桌上狠吞虎咽。奶奶不時摸摸這個,撫撫那個,笑瞇瞇地開心極了。
晚上,我倆看著最心愛的小人書,盡最大地想象童話世界一切美好的丑惡的東西,時時為一個神奇故事結尾和喜愛人物命運爭得面紅赤耳, 從床上吵到床下, 然后又從床下鬧到床上, 誰都不服誰。
“要是有本《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多帶勁,也氣氣王猴猴。”小弟每晚都向我說這話。
王猴猴是前院碧婆婆的外孫,常拿本破舊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在我們院里小伙伴中晃來晃去,美得就象孫悟空樹起齊天大圣旗一樣高興,把我們當成了跟著起哄的小猴兒。
我心底又是羨慕又是忌妒,發誓一定要有本同樣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狠狠氣氣王猴猴。
“上床睡了,你看小弟瞌睡蟲鉆出來啦。”奶奶不拍我頭,我真沒發覺小弟閉眼枕在桌上嘴角流口水了。
“要一角錢。”我伸出小手。
“干啥用 ?”奶奶十分過細,從不亂用一分錢,也不準我們亂花一分錢, 常經給我們講要勤儉的事理, 什么家有萬斗糧也要勤勤儉儉, 家有萬貫財也要細水長流, 有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
奶奶講的有些我聽不懂, 但為了要錢, 我裝著開明白的沖奶奶直點頭, 我理由實足地向奶奶伸出手:“小弟要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小弟猛抬起頭,瞌睡蟲一下沒了,抹去口水,兩眼企盼地望著奶奶,“就是嘛就是嘛!”
奶奶從蘭布褂子衣服口袋掏出裹錢的手帕,一層一層地展開, 給我一角錢,說:“好好, 我看這幾天你倆個想孫猴子都想瘋了。”
小弟串到奶奶身邊抱著奶奶手膀, 一個勁地哀求:“奶奶奶奶, 還給一角!還給一角!”
“好啦好啦, 別鬧了, 不要得寸進尺, 我明天買肉吃打牙祭。” 奶奶又慢慢把錢裹好, 對我特別叮囑道:“帶好小弟,看完就回家,不要誤了吃飯。”
我同小弟高興得直點頭,搶著上床,在被窩里用小腳丫輪番搔奶奶的大腳板,奶奶癢癢的咯咯咯笑;奶奶大足母子搔我倆的小肚肚,弄得我倆笑得抱成一團打滾,有時閉眼了也緊緊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