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局長在醫院深度昏迷已經有兩個多周的時間了,據目擊者說孔局是在街上踩到了西瓜皮摔的,入院后院方按照上級的指示提供了最好的條件進行搶救和護理,前三天探視的人絡繹不絕,可是這種情況早已趨于平靜,醫生說是腦傷,術后患者何時蘇醒誰也料不準,最佳治療時間是術后兩個周的時間,超過這個時間如果沒有醒來,恐怕就成為植物人了,雖然有患者幾年后醒過來的,但那是極其特殊的個案。醫生提醒家屬,一定要在術后兩周就進行催醒治療,通俗的講就是運用親情療法,植物人雖然無意識、有認知功能障礙,但往往對聽覺刺激有反應。所以家屬要像對正常人那樣和他聊聊天、講講故事。如果有他記憶最深刻最撩動他靈魂的某一件事情來觸動的話,醒轉來是完全可能的。
孔局的家屬十分焦急,當晚就進行了親情療法。
老母親在兒子身邊娓娓道來:兒啊,從小你就是個懂事的孩子,記得你在娘肚子里的時候,就表現出與眾不同,那時你經常踢娘的肚皮,每次我輕輕撫摸著肚子提醒你讓娘休息一會吧,你就乖乖的一動不動了。記得你一個月的時候,爸爸天天給你講故事,他就會講三個和尚抬水喝,有一天當講到兩個和尚抬著水上坡,二人只顧爭著抬輕的那半頭,結果水桶從扁擔上滑下來,這時只見你從紅紅的小嘴唇里嘣出了一個“轟”字,我們都會心的笑了。你懂事后,每當講到這段你幼時的故事,你總是開心地朗朗大笑……。鄰居們都夸你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八歲的時候,有一天我感冒高燒,昏睡了一個下午,你就守在我的床前哭啊,哭啊,搖著我要我醒來,說如果媽媽死了,你也不活了……,兒子你醒來吧,媽媽離不開你啊﹗老母親聲淚俱下,但兒子一點反應都沒有。
第二天老父親在兒子床邊說:兒子,記得你高考前兩個月,我和你娘都為你擔心,你一、二摸考試總在專科線和本科線之間徘徊,我們都作好準備了,如果高考失利,就再復讀一年,每次問你,你總會說那一句:你們焦什么焦嘛,本科是要讀的。果然高考成績一下來,你的成績高出本科線五十多分。錄取通知書到家,你居然上了一個有名氣的重點大學,只見你將通知書一甩,抱著我轉了兩轉,全家那個高興勁啊,至今都還歷歷在目……。兒啊,醒來吧,我們一天天老了,越老越不中用了,我和**一切都要靠你啊……。老父親擦著眼睛說,但兒子的表情木然。
孔局讀高三的兒子紅著眼對父親說:爸也,你咋個在我就要高考的關鍵時刻,變成這個樣子呢?你為我的前途設想的三步走,第一步都還沒有邁開啊,你對我的期望,兒子都銘記在心啊,你常說一個人要有發展,個人發奮努力只是前提條件,關鍵要有人出主意,要善于處理好人際關系,要有社會資源可用,更要有人提攜……,你不醒來,我人生的每一步咋個實現呢?爸,你說兒子是你生命的延續,是你的希望,為了我你醒來吧。嗚嗚……。兒子梗咽著,孔局仍然一動不動。
第四天妻子愁腸百結地對丈夫說:孔冬明,你太不耿直了,你說你一輩子都是家中的頂梁柱,你就是這樣子頂的嗎?你這樣子就睡下去了嗎?你到灑脫哈,你把家里那么一攤子甩給我,老的,小的都夠我整了,還要服侍你這個癱子,你想過沒有,我個婦道人家有這個能力嗎?跟著你我這一輩子也是不松活的,為了支持你事業上有成就,你說下鄉我就跟著你下鄉,你說要考研,節衣縮食就讓你讀研,你說要我放棄追求發展,專心打理家務,我就放棄個人的追求……。我容易嗎?你和我結婚的時候,我是頂著家里的反對嫁給你的,就是看準你有上進心,當然結婚后有很多年你一直對我百依百順,處處都在關心我體貼我,可是最近這些年你長了脾氣,逐漸取消了我在家中的話語權,盡管有些怨言,但是我總是說服自己,體諒你那是工作逼的,人些抬的,可能每個當領導的都是這樣過來的,你知道一個有能力的女人逐漸被邊緣化的感覺嗎?……。所有這些我都默默地承受,就是盼著你人生有一個大的發展,全家老少好跟著你揚眉吐氣,你太讓人傷心了,嗚嗚,……,說句不好聽的話,你這個樣子一年兩年我還能咬著牙關忍受,多整幾年,恐怕你的婆娘就是別人的婆娘了,你的娃兒也是別人的娃兒了,看你家那兩個老的咋個辦﹗……。妻子捶著被蓋流著鼻涕痛哭著說,可是孔局仍然無動于衷。
此后,縣里的主要領導白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了一次孔局,但孔局還是一幅麻木不仁的樣子。
有一天,局辦公室的小婭來看孔局,她安慰孔夫人說:嫂子,孔局是個意志力非常堅強的男人,他一定會挺過來的。正當小婭陪著孔夫人流淚的時候,兩人發現孔局的手動了一下,于是連忙去叫醫生,醫生趕過來翻開眼皮看了看說有進展,醫生提醒要繼續說話,要努力找打動病人心靈深處的語言內容。
一天晚上,孔夫人一邊在說話一邊在給丈夫**大腿部,門開了,牛副局長提著東西進來了,他說:大姐,我來看看孔局,這兩天工作忙,孔局把局里那一攤子留給我,我還有點支打不過來,兩天沒來了,很抱歉。怎么樣,孔局有點轉機嗎?孔夫人介紹了這兩天的情況。牛副局長很有分寸的說:大姐不要太擔心,孔局命大福大,吉人自會有天象的,記得我當辦公室主任時有一次陪局長出差,在街上碰到一個算八字的,他硬要拉著局長算個命,局長推辭不過,只好聽他講,八字先生給局長稱了命說局長前途無量,要做到省一級呢。孔局的手動說明病情已有一定轉機,相信局長一定會蘇醒的,僅是時間問題,我們還等著他來領導我們呢,……。牛副局長一席話讓局長夫人心情十分暢快。這時孔夫人的手機響了,孩子帶著哭聲告訴媽自己從重點班滑到了普通班,要媽回家去耽擱一會,幫他想想辦法。牛局長說:大姐你去吧,孩子的事情要緊,這里交給我啦,正好我想對局長說說話。
孔夫人走了后,牛副局長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孔夫人爬上樓梯,拐進過道,一眼看到丈夫的病房門前有醫生和護士出出進進,心里感到詫異,忙三步并著兩步走,拉著一個剛出來的護士哭喪著臉慌慌張張地問:老孔怎么啦,老孔走了啊?護士表情木訥地說:不要慌,局長大人已經蘇醒過來了。說完護士急忙走進了辦公室。孔夫人定定神,急忙走進病房,眼前的孔局被牛副局長扶住正睜著眼背靠在床頭在接受醫生檢查,看見孔夫人進來,一個醫生示意她不忙講話。醫生檢查完畢后摘開口罩,孔夫人才認出他是醫院的院長,院長把孔夫人叫到了走廊上對她說:大姐,孔局沒有大礙了,五天后他的意識就會慢慢恢復,半個月后就可以出院了。孔夫人拉住院長的手說:謝謝你們啦﹗院長微笑說:客啥子氣啊,這是我們的職責所為,這與你們家屬與我們醫生的密切配合分不開的,不過你要感謝牛副局長今天晚上的努力喲,我不知道他與局長講了什么故事,講了什么內容,不過內容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孔局醒了。以后這些天,仍然要繼續給孔局說話,他能說就說一點,不能說你們家屬切忌不可勉強喲。……
聽說牛副局長一席話就讓死去了的局長活了轉來,局里的人私下議論紛紛,有的說牛局不想搬正甘當副手,怕是吃錯藥了。有的說牛局不是等閑之輩,這當中有他的道理。有的遺憾沒有經常去探望孔局,有的失悔這段時間與牛局套近乎有點過頭,……
孔局半個月后出院了,在家修養期間,探視的人與住院期間前三天的情況一個樣,每個人來,孔局都報以開心的微笑。
一個月后孔局大權在握,行使權利仍然是那樣有力度,局里的工作仍然進行得風風火火,經常得到上級的表彰。
牛局回歸原位盡心盡職地把自己分管的工作搞好,自然牛局下面的處室會常常得到孔局的表揚。
牛局的床上,夫人和牛局在閑聊:你真的把孔老大喚醒的嗎?就像人們說的你心甘情愿在老大的陰影下屈就嗎?牛局表情復雜地說:老大想什么,別人想不到未必我就想不到,哪個副手不想當一把手呢? 除非他是憨包﹗官場如商場啊,復雜呢,媒體常報道有副手將一把手搞了,結果把自己也搭進去了,有的采用作風問題用匿名信的方法整老大,老大沒整倒,倒把自己搞倒了,反而成為他人作嫁衣裳,孔局在位時常對中層干部講:不想上級別的干部不是好干部,想上級別的人有上進心,自然就有能力,就有可能得到提拔,想要邁一步的同志切記要記得六個字:守紀律、懂規矩 、會辦事。其實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孔局昏迷那段時間,我代行局長權利,心中的確得意了幾天,也希望老大永遠在床上修養……。那天我陪縣的主要領導看望老大,領導無意間的話引起了我的思考。妻子問:什么話啊?牛局接著說:他們說老大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能力,有魄力,要能恢復健康的話……。領導說到這里就打住了。你知道其中的含義嗎?管工業的金副縣長剛剛上調不久。“你是說孔老大有可能上副處?”妻子問,“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牛局回答。“他上不上對你有啥子相干呢?”妻子又問,牛局說:這你就不懂了。幾天前,我得到可靠消息,我僅是代理,孔老大醒不來,我們局的一把手可能由嚴胡子來干。妻子坐起來說:聽嚴胡子那個局的人說,這個人霸道的很,他來你們就慘了,肯定上不起他的岔岔。牛局端起床頭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說:是啊,于是我想到孔老大能醒轉來最好,一來他上副處,二來他在上頭說得斗話,上面考慮我們局的人事安排,肯定要聽他的建議的。救他轉來,他不可能不記我的恩撒。妻子不明白的問:你怎么會有把握讓老大醒來呢?牛副局長說:醫生都沒把握,我咋個會有把握,世上的事只要有一分希望,你就該去努力,你不努力,什么希望都不會有。我查過深度昏迷病人的資料,弄清楚一些催醒治療的方法,你想他的家屬說了啷多話,都沒有起色,小婭那個小姑娘一攏去,手會動了,但沒有醒,會是什么呢?我在副科那么多年,最想什么呢?妻子說:搬正撒。牛副局長說:呵呵,其實那天我只給老大說了兩句話,我說:孔局啊,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不要放棄啊﹗這時老大眼角流出了兩滴眼淚。我又說:孔局啊,你上級別了,恭喜你主管縣里的工業。聽到‘上級別’老大就睜開了雙眼。現在老大上不上還是未知數,我這些做法有無道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聽天由命吧……。
半年后,孔局擔任分管工業的副縣長。牛副局長第二次主持局里的工作。
孔局卸任前的一個月提升小婭為人事股長。
在為孔副縣長餞行的晚宴上,孔副縣長端著酒杯說:感謝大家多年的支持,相信在牛局的帶領下,我局的工作會取得更大的成績…….
孔副縣長單獨與牛代局長在一起時,意味深長地拍拍牛代局長的肩頭說:還有一段路要走,大家努力吧……
望著孔副縣長的小車絕塵而去,牛代局長陷入深深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