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季節(jié)在祖母的念叨聲中說變暖就變暖了。一夜之間,春天的氣息壓過北風的撕咬,緩緩地梳遍板板橋的山山水水。這個時候,我喜歡走出老屋,到諾水河畔去摩娑那些正在枯枝上拼命破綻欲出的花苞。太陽一個勁用它溫暖的光芒為仍在半夢半醒間的潮濕土地加溫。
整個大地像沉菏多年的病人,開始涌現(xiàn)出絲絲縷縷的生機和活力,小雞小鴨們也不甘示地拱動酥軟的嘴殼,吮吸著大自然滋生的靈氣,期盼自己變得成熟和堅強起來。路上的行人早已開始敞胸露懷把衣單了。遠遠望去,板板橋就像一個大大的花草場,處處洋溢著植物和花草的通體清香。
在這滿眼青翠的日子,我最關(guān)注的還是那塊祖母當作命根子的韭菜園。祖母用藍布圍裙系了長衫的衣角,手持一把奇特而小巧的毛鋤,將一畦畦黑土翻得軟軟的,酥酥的,她翻地時仔細而認真,就像母親為孩子清掃身上的塵土。
祖母做活兒時的心情是極其虔誠的,她用欣賞的目光將那些同韭菜一樣急急破土的雜草輕輕拔去。陽光映照下,我看見祖母那滿頭銀絲在春光明媚中散發(fā)出亮亮的光彩。她那因冬日冷冰而僵硬的臉頰開始有了滋潤和輕快。好多年過去了,我倆忘不了祖母在韭菜園里鋤草的情景,她身上的那種鄉(xiāng)村婦女特有的氣質(zhì)成了我最初解讀塵世的藍本。
撒滿陽春氣息的播種,讓祖母興奮不已,更讓板板橋的山百田土充滿勃勃生機。從人春的第一枝花蕾的綻開,到最后一朵花蕊的凋零,板板橋被此伏彼起的花香草露濃濃的覆蓋著。
在綠的藍的韭菜園里,那些破土而起的毫不打眼的韭菜,讓我在欲罷不能中感覺到全身溢滿濃郁的韭菜清香。后來的日子里,只要看見韭菜,我的心中便充滿著泥土的芳香,因俗務(wù)纏身而煩亂的心態(tài)便很快寧馨,即使坐臥不安的日子也會變得泥土般踏實起來。
"韭菜很賤,但命旺。"祖母一邊為韭菜澆水一邊對我說。雖然被攔腰掐斷,一夜間它便會又生長起來的。第二天清晨,我迫不急待地來到韭菜園,那些昨天剛剛被祖母掐斷了的韭菜,果真奇跡般又亭亭生長如初起來。我驚異于韭菜頑強的生命力了。那個時刻,關(guān)于韭菜生命力的好奇,顛覆著我心靈的震撼。
在游離故土,漂泊異鄉(xiāng)的日子,我終于明白了韭菜的頑強恰似我們這些浪跡天涯的游子。只要有土壤,便有生命的生長;只要有生命,便會有希望的存在。我在對韭菜的一遍又一遍懷想申,向往并追逐著自己盡可能完美而充實的樸素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