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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姓駱,人胖,有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壯”,因此綽號駱駝。 “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駱駝這個湖北佬卻不是九頭鳥。他沒文化,為人實誠,不奸不刁,看問題樸實,但也認死理,不易為他人所左右。他總把日字說成“二”字,把母豬肉說成“猛居漏”,說魚、渠、雨等總是卷舌而且還帶兒化韻。聽他講話仿佛能聞出江漢平原的魚米香,聽見滔滔滾滾的大江東流。當然,因為沒有文化,駱駝思考問題的方法就有些與眾不同,而且也容易鬧出一些笑話。當時大家學老三篇,篇中有兩句名句,意思是為人民利益而死比泰山還重,為敵人而死就比鴻毛還輕。駱駝知道山都很重,更何況泰山了。但“恒毛”(鴻毛)又是什么東西呢?為什么毛主席他老人家不說比雞毛、比鴨毛還輕呢?于是他便自言自語的問自己,比“恒毛”還輕,比“恒毛”還輕,這“恒毛”到底是什么東西呢?想來想去他終于想明白了,“根雞”(公雞)脖子上的毛是“恒毛”(紅毛)。比“恒毛”還輕就說比“根雞”(公雞)脖子上的“恒毛”(紅毛)還輕。盡管鴻毛和紅毛不是一種毛,但二者畢竟都是很輕的東西,你只要為敵人而死,你就死得很輕。駱駝就是用這種質樸的方式去領悟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教導。 由于駱駝辦事認真,領導交辦的事情總是說一不二,后來他被調到煤礦去當了警衛。領導沒發給他熱兵器,那是怕他不會使傷了人。于是讓鐵匠給他打了把長劍,劍長三尺而無刃。領導沒叫給他開刃,不是怕傷了別人而是怕傷了他自己。駱駝夜夜執長劍以巡邏,盡職盡責,平平安安,不曾出一點差錯。 與駱駝同住一室的礦工叫黑子。黑子面黑,也沒文化,智商也不低,只是對數字的反映略為遲頓一些。你問他5加5等于幾,他可以馬上答應你等于10,但你問他55加55等于幾時,他就要費一番盤算了。可是你也不要以為可以隨便占他的便宜。你借他十元還他九元他絕對不干,他要是拿兩個饅頭票你給他三個饅頭,他也絕對不會退你一個。駱駝和黑子兩人,一個白班一個夜班,作業休息互不干擾。兩人平時不煩不惱不親不疏,雖同居一室,他們近不談時勢新聞,遠不說朝代興衰,但兩人有開不完的玩笑,逗不完的樂子。 一日,黑子從外面買回兩斤大肉(豬肉),黑子說,駱駝,今天咱倆打平伙,肉我都買回來了。 駱駝說,哥哥,這兩月的錢我都寄給我老娘了,我冇(讀冒,兩湖方言,沒有的意思)錢,這漏(肉)我不吃了。 黑子說,才多少錢,看把你小氣的,不過,我可是告訴你駱駝,剛才我買肉時可是把你也計劃進去了的啊! 駱駝說,耶耶耶,才兩斤半鳥漏(肉),還計劃進去了哩,你哄鬼去吧! 黑子說,驢踏哈(下)的,你不吃就不吃,老子一個人吃。 本來他們兩人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也是常事,黑子今天窩火就窩火在駱駝把他的好心腸當成了驢肝肺。等黑子的肉下了鍋,駱駝從伙房拿了兩個蘿卜切成了塊放在鍋里。黑子以為駱駝想通了,因此并不在意。誰知等肉燉好了,駱駝提出他只吃蘿卜不吃肉,同時也不給錢。黑子想這駱駝今天咋欺人這甚,便說,駱駝,今天你要欺我不成?駱駝要舀蘿卜,黑子就是不讓他舀。一個說我出了蘿卜就要吃蘿卜,一個說你出了蘿卜照樣不能吃蘿卜,說我肉里的營養肉里的香味肉里的油水全都吸到你蘿卜里面去了,這便宜你絕對占不成。說你駱駝不這樣做我請你吃肉,說你今天這樣做了我就是不請。駱駝說,誰要你請,今天我就要吃我的蘿卜。倆人一個說我出了蘿卜就要吃蘿卜,一個說你出了蘿卜照樣不能吃蘿卜。這“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的繞口令繞了半天,繞不清楚倆人就推推搡搡起來。論個子論力氣黑子都比駱駝略勝一籌,但也強不到那里去。推搡之間駱駝一轉身依床抽出了長劍,此時黑子一躍而上奪下長劍,倆人便廝打起來。當時礦工們沒有什么文化生活,樣板戲也看夠了,更沒有武打功夫片可以看,無聊之極礦工們就愛看這種“兵演兵”的真正武打格斗。大家只有圍觀的而無勸架的,看到精彩處還要 “啊——啊——”的喝彩。整個打斗驚心動魄,礦工們叫好之聲不絕于耳。驚呼聲驚動了礦長,等他趕來時,黑子正騎在駱駝身上。 礦長一看,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說,都是一個礦上的階級弟兄,人家打成了這個樣子,咋就沒一個人出來拉拉架呢?這哪來什么階級感情。再說,人家駱駝是響當當硬梆梆的貧下中農,而黑子卻是個教育不好的可以教育好子女。今天資產階級騎在無產階級的頭上拉屎尿尿,這么多人咋就看得下去呢?這真是咄咄怪事。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孤立起來看,這就是階級斗爭新動向。想到這里,礦長忍無可忍,決定敲鐘召開全礦職工大會。礦長在會上語重心長地說,同志們啦,毛主席教導我們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階級斗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時時講才行啦!你看今天這事不就是個好的例子嗎?礦長在上面講了一通,下面的職工們聽得就有點不舒服,因為這個礦上的職工,絕大部分是家庭出身不好的或刑滿人員子女,他們不就是讓階級斗爭給斗到這里來挖煤了嗎?礦長說,今天的會就是開黑子的批判大會。 對于礦長的話,駱駝根本就不賣帳。駱駝認為礦長對黑子的批判不公正。另外,礦長還抬高了黑子,打擊了他駱駝,是長了黑子的威風,滅了他駱駝的志氣。駱駝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說,你礦長開會不就是批評我和黑子打架嗎,現在咋開成了對黑子的批斗大會了呢?要說今天打架黑子打傷了我的嘴不假,但他也沒能占上什么便宜,不信你們看看他的手,我也給他咬出血了。打架的事,你一拳我一腳,他打我,我就不能打他?黑子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說他騎在我脖子上拉屎尿尿,你問問他黑子拉得出來?他有這個狗膽?再說今天的事就是我們兩人鬧著玩弄起來的,劍也是我先抽出來的。打架就是打架,還什么階級斗爭不階級斗爭的。他黑子就一個窮挖煤的煤黑子,窮得他*的叮當響,斤把兩斤漏(肉)都斤斤計較,他是地主資本家?你礦長啥事都往階級斗爭上扯,太離譜了。 駱駝的話,把下面的職工們聽得哈哈大笑,同時也把礦長聽糊涂了。礦長把桌子一拍,說,駱駝,你好糊涂啊! 駱駝并沒有把礦長的話放在心上,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思維往下講。他說,礦長,今天這批斗會,你就把咱倆一起批斗吧! 會開成這個樣子,自然就開不下去了,大家是走的走散的散,也就不了了之了。 回到屋里,駱駝和黑子說哭不想哭,說笑不想笑,兩人灰溜溜的覺得這架打得實在沒有味。于是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駱駝說,黑子,今天這事是我不對,咱們把肉熱熱吃了吧,我們還是打平伙。 黑子說,行了,今天我請你,咱啥也別說了。 駱駝說,不行,打平伙。 黑子說,不行,我請你。 駱駝說,咱們是不是還要爭得再打起來?打平伙就打平伙,啥也別說了。 他們一人一碗。吃的時候,駱駝覺得嘴疼,說,黑子你狗二(日)的那驢蹄子不輕,一蹄子把我嘴都踢腫了。 黑子說,說你是狗你就是狗,你打不贏就咬,你那狗嘴一嘴下去咬得我的手都拿不住筷子了。 說著說著,兩人嘿嘿的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