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苔蔓綴滿了春雨后的斷墻,枝葉婆娑著修竹,一只鳥躲在瓦檐下快樂地啾啾著。
“綠希。”一個弱弱的聲音從里屋傳出。叫綠希的女孩子,立馬把視線從小鳥的身上順著聲音轉去,清脆脆地應著:“呃,姐姐,椿樹發芽了。”
“姐姐,我上學了。”
每天,空曠的田野,倆姐妹都會這樣一喊一答的 。
一個快樂地跳躍奔跑在天地間,一個沉郁而愛憐地透過窗口望著遠逝的影子。
“姐姐,我放學采些蒿子回家,叫娘煎了吃。”
“蒿子長在墳地邊,綠希,一個人別去,怕有蛇。”
綠希調皮地扮個鬼臉,如一只花蝴蝶般穿梭在薺菜花地里。她放學時施了一個詭計,用一張小紙條柔中帶剛地小小威脅了那個借住嬸娘家叫祖榮的男孩子,一同走在亂山墳崗里。
“柳綠希。你怕的嗎?為什么不叫大人來采呀?”祖榮一臉興奮卻又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怕的呀,你看那里葬著我姥爺爺他們的呢。”
祖榮也懶得再去撮穿她,緊緊跟在她身后,路過碗豆田時掐了一朵不知名的紫花花悄悄別在綠希的左邊發上,不露痕跡地靜賞了一會。
采了許多許多青翠的蒿子回家,綠希第二天自然捎了幾張圓圓的餅,小小賞了一下聽話的小子。
祖榮害羞地捏著衣角,偷偷瞄了一下四周,見沒人便狼吞虎咽下去。
“綠希。嬸娘說要我不靠近你,你姐姐病了,可我沒信她的。你每天都與她生活在一起,可你紅潤潤的,看起來多健康呀。”
“誰說我姐姐病了,你們家才病了呢。她只是累了。”綠希嘟起小嘴,伸手想把他嘴上正吃的餅搶過來。
“我說了呀,才不信的,你甭生氣好不好?”祖榮的性情只會在綠希面前好,他頂呱呱的成績是足以傲人。他也說不明白,為何會在成績平平的綠希面前這樣唯唯諾諾。
綠希卻因為這句話幾天一直不理他,內心很郁悶,一半為姐一半莫名地為他。晚上,她郁郁的表情被正在看書的姐姐紫寒捕捉到了,柔柔問了句:“小希有了心思嗎?”
她微羞了下臉,彎腰把姐的被子捂了下,順便從姐姐手中拿下那本《傲慢與偏見》。無言地翻著,無意間看到有一頁被細細地折了一個角,是第四章,里面有簡和伊麗莎白的一場對白。
“一個年輕男子就該是他那個樣子。”簡說,“通情達理,活潑風趣;我以前還從沒有見過這么惹人喜愛的舉止儀態。----那么平易隨和,而且又是十全十美的教養。”
“他長得也很英俊,”伊麗莎白說,“只要可能,這也是一個青年男子應該具備的。所以他的性格是完美無疵的。”
怔怔的,綠希偷望了一下臺燈下弱弱蒼白臉的紫寒。一個念頭悄然爬上心。
(二)
“姐姐,外面油菜花漫天開了,今天星期天,我們出去玩會吧。”
一場雨后,早春風寒還峭,但遠去的油菜花已妍顏了。
“傻丫頭,自己去吧。春風蝕人,娘會罵人的。”
“娘,可不可以呀?”綠希纏著在廚房里忙碌的母親,嬌憨地把手環抱著娘的腰。
“不行的呀,小希自己去吧,你姐是不能吹風的。天還暖些再讓她曬曬太陽。”
娘沒理她,原則上她是不讓步的。綠希沒撤了,傻傻地等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
“姐,太陽出來了呀。”
終于有這么一個大早,太陽露著紅紅的臉,她爬在姐的耳邊輕說了一聲。然后,吃完早飯,她在祖榮的家門前轉悠了一陣,眼盯著他嬸娘出門,才壯著膽喊了幾聲:“黃祖榮,黃祖榮。”
“綠希。”祖榮意外地欣然聽到了叫喚,從院里趕忙出來,手中拿著一個熱乎乎的紅蓍慌忙塞給了她。
“想不想見我姐?”綠希見面就這么一說,弄得祖榮倒一頭霧水,他不好意思說不想見,一句話沒說好又得罪了,只得連連點頭。
“中午太陽最大的時候,去垸堤壩上那顆合歡樹旁吧。記得,要裝著不認識我的呀。”
“為什么呀?我們是同學,大家都知曉的呢。”
“可我姐是第一次見你呀,反正就這么說定了,不許反悔的。”
祖榮聽話地點點頭,目送綠希走遠,開心地跳了一下,樂乎乎地溜進屋里,慌急慌忙地把早已買回來的糊紙風箏的工具拿出來,一上午笨手笨腳地擺弄著。
吃完中飯,他特意穿上外地母親給他寄的新品牌運動裝,對著鏡子用梳子梳了幾下頭,舔了下有點干涸的唇,讓自己渾身充滿力量似地抖擻了一下,拎著風箏出了門。
三月的太陽暖暖地照在彌滿小草的香徑上,小池西畔,亂花叢中,小姐妹相攙著,游意于空曠的田野處。
“姐,歇會兒吧。”好不容易,爬上了栽有那顆合歡樹的廢堤上。綠希偷著四下張望了一下,祖榮好象還沒來,便找了個柳樹兜讓氣踹著的紫寒坐下。
“姐,我渴了,忘了帶水,你先坐坐,我回去了馬上就來。”等了一會,終于見著祖榮的影子從小樹叢林那邊鉆出來,她急忙與姐說了一聲,不管姐同不同意,一路小跑著離去了她的視野。
紫寒憐愛地搖了搖頭,心底漫過一絲溫柔,這個只比自己小3歲的妹妹,雖頑皮但心細,倆人象倒過來似的,很多時候都是她在照顧著她。
紫寒沒有過多的想,很開心地仰著微透著紫青色血管的小臉,著一身淺粉藍色的小襖襖,瘦弱的身子微微倦在雙肘里,靜靜地張著眸子,盯著前面一地恕放的油菜花,似笑非笑,似說非說似的,純美地就這樣坐在陽光下。只有時光靜靜地流去,只有時光才知曉下一秒,命運將做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