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三月和往年比,似乎冷些,幸好連續(xù)出了好多天的太陽,使得田園般的原野又郁郁蔥蔥起來。
星期日,令歸背著他的相機和畫夾,到天仙風(fēng)景區(qū)去攝影和寫生。
順著一條蜿蜒而陡峭的山路,令歸走到了臥龍嶺,那是一塊巨大的巖石形成的山體,站在臥龍嶺上,可以鳥瞰整個天仙風(fēng)景區(qū)的全貌。那濃密而青翠的竹林如海洋一般在你的腳下翻騰,一個個圓形的山頭被綠色的植物緊裹著,像充滿活力的精巧而又靈秀的盆景。白云在天空中慢悠悠的飄著,偶爾一只強健的老鷹像箭一般無聲無息的飛進(jìn)叢林中。一切都那么清新那么的舒適和安逸。
令歸聽到了木魚聲和誦經(jīng)的聲音。
在音樂聲中出現(xiàn)木魚,那就一定有它的特別的韻味,令歸一向喜歡音樂中的木魚聲。那誦經(jīng)的聲音也是,它帶給人的是一種莊重、神秘而又古老的感覺。不自覺地,令歸向著木魚和誦經(jīng)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個寺廟,稱為天全寺,十多個戴發(fā)修行的居士正圍坐在大殿上。香煙縈繞,一人在音樂和誦經(jīng)聲中敲打著木魚,其他居士虔誠地看著經(jīng)書,輕聲地誦著。
令歸站在門口,突然看見一個美得讓人驚奇的女子。她側(cè)面坐著,批一件質(zhì)地很好的網(wǎng)狀的黑色披肩,黑色的頭發(fā)和黑色的披肩連在一起,像黑色的晶亮的有著波浪的瑪瑙。她的端莊的鼻梁和精致的嘴唇以及濃密的睫毛使得她看起來像希臘女神。她端坐著,目不斜視,聚精會神地誦讀著經(jīng)文。
令歸想給她畫張速寫,他知道寺廟是不允許拍照的。但站在門口畫也有失禮貌。令歸便退到了離大殿不遠(yuǎn)約七、八米距離的花園內(nèi)。這里正對著大殿,而且有石桌和石凳。令歸坐在石凳上,開始畫起來。
大約20多分鐘,一張素描畫成了。
一個20歲左右的女郎的側(cè)面:黑色的頭發(fā),黑色的披肩,長長的睫毛,端莊的鼻梁,精致的嘴唇,明亮的大而黑的眼睛。這是一張讓人驚嘆的畫像,高超的技藝和美麗的畫面組合在一起,顯得那么的高貴和神奇。
令歸坐在石凳上,看著這張素描,他自己都驚奇這張素描為什么那么的吸引人。是因為這個女郎的美麗還是因為這女郎和畫面共同組合出來的韻味?令歸覺得這女子似乎有著自己熟悉的東西,他覺得熟悉,但想不起是哪里熟悉,他看著素描努力的思索著。
一個柔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聲音聽了讓人就不會忘記,它像銀鈴般動聽。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先生,能給我看看你的畫嗎?”令歸抬頭,看見那美麗的女郎正站在自己前面。令歸笑了笑,禮貌地把那速寫遞給了女郎。
女郎認(rèn)真地看著,臉上露出微笑。
寺廟前的花園,石桌、石凳、一個頭發(fā)略為卷曲的,穿著一件藍(lán)色風(fēng)衣的頗有藝術(shù)家氣質(zhì)的畫家坐在石凳上,凝視著他面前的美得讓人驚嘆的女郎。她站著,像一尊有著動感的雕像。三月的桃花、李花在花園四周盛開,明媚的春光灑在大地和群山上。
女郎甜蜜地微笑著,對著令歸說:“能送給我嗎?”令歸笑了,問她:“喜歡這幅畫?”女郎“嗯”了一聲,說:“十分喜歡。”令歸點了點頭:“給你吧。”女郎高興得揚起拿畫的那只手,歡呼了一聲,飛快的轉(zhuǎn)過身向大殿跑去。沒跑幾步,她回過身來,快步走向令歸。
站在令歸面前,女郎微笑著,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黑色的掛件,她把掛件遞給令歸說:“能說說看這是什么嗎?”令歸看著掛件,說:“這是一個黑色的瑪瑙石,像個企鵝,腳的地方是鉑金,很精致很可愛的掛件。”女郎笑了:“說得很準(zhǔn),是我爸設(shè)計的,就是取名叫企鵝,我爸也是畫家。”“畫家?”令歸好奇地問:“他叫什么名字啊?”“女郎依然笑著說:“張博。”令歸張大了眼:“張博?美院的張博教授?”女郎點了點頭:令歸激動起來:“啊!我的老師呢。”女郎也張大了眼睛:“啊!真的呀?”令歸高興得不知說什么好,問:“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呀?你怎么來這里當(dāng)居士呀?”女郎不笑了,她微微的嘟起了嘴。令歸發(fā)現(xiàn)自己問得唐突,說:“哦,對不起對不起,不該我問的呢。”女郎把嘟著的嘴松開,咬著嘴唇,眼睛往斜上方望著,慢慢的說:“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歸”。 這看似文不對題的話其實很有深意,這是源自佛教故事,說的是長沙禪師
游山回來首座問他:“和尚,什么去處來?”長沙禪師說:“游山來。”首座又問:“到何處去?”長沙禪師說:“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歸”。意思是說這些人把功名利祿看得很淡,隨遇而安,成敗得失從不放心頭。
這段故事令歸是知道的,然而她卻是為何來到這里,為何要做居士,在話中沒有回答。令歸說:“哦,你要學(xué)長沙禪師呢。”女郎笑了:“你也知道這個故事?”令歸點了點頭,把那企鵝掛件遞給女郎。女郎把手背在后面不伸出來接,說:“送給你,好嗎?”令歸有點不好意思。女郎說:“收下吧,你送我畫,我送你這個小掛件,很公平呢。“令歸笑了,說:“謝謝!”
女郎轉(zhuǎn)身向大殿走去,令歸在后面叫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女郎轉(zhuǎn)身,揮了揮手:“沒名字啦,我叫下智。”
女郎進(jìn)了大殿,誦經(jīng)的聲音和木魚聲再次響起。令歸心事重重地坐在石凳上,聽著誦經(jīng)的聲音,分辨著那女郎在其中的聲音。
已近中午,誦經(jīng)的聲音沒有了。沒有人從大殿出來,一切都?xì)w于沉寂。那女郎是不會出來的了,令歸也不可能再次去到大殿,那樣不是很冒失嗎?
令歸把那可愛的企鵝黑瑪瑙掛件掛在了自己脖子上,回到了瀘州。
女郎的美麗的模樣和銀鈴般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令歸心里縈繞,他很想再見到這位叫“下智”的女郎。
第二個周末,沒等到星期天,也就是星期六,令歸便迫不及待地去到了天仙的天全寺。
明媚的春光,連綿的竹海,白色的云朵,盛開的桃花和李花,誦經(jīng)的聲音,一切都沒變,可是那女郎卻沒有了身影。
令歸坐在那花園的石凳上,一直等著。已近中午,誦經(jīng)聲沒有了,出來了個姑娘,也是個居士。她徑直向令歸走來,到了令歸面前,她從衣袋里摸出一張折得很規(guī)整的白色的紙條,遞給令歸,說:“下智姐姐叫我給你,她說知道你還要來。”姑娘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
令歸打開紙條,那紙條上寫著十分漂亮的鋼筆字:“謝謝你,謝謝你給我的畫像,那是多么美的畫像啊!我父親雖然是畫家,卻從沒給我畫過像。你給我的畫像,使我知道了自己好美。
可是你出現(xiàn)得太遲,假如你早點出現(xiàn),假如你早點使我知道自己的美麗,我就不至于那么的自卑和傷感。
我有過一段感情經(jīng)歷,是男朋友背叛了我。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沒有吸引力,所以才會受到拋棄。我已經(jīng)發(fā)誓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已經(jīng)發(fā)誓不再戀愛,所以我到了天全寺,這也就回答了你我為什么要當(dāng)居士的原因。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一個男人說過話了。
遇見你,看到你給我的畫像,我覺得那是心靈的愛的傾瀉,但是我不能再愛,所以我離開了這個地方。
記住我給你的黑色瑪瑙石,記住有個叫下智的女郎,
喜歡你!”
令歸把紙條折好,放在了自己的衣袋里,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想:“這一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這位女郎,這一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使他那么心動的美麗的女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