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黃昏,微風微涼,散發著白露的清新。
兩岸青木叢里,灑下一絮一絮的蒲公英。它們自由自在地飛啊飛,一轉瞬便飄逝在微光迷蒙的車燈前。曾一度我誤認為成,這是不舍人間繁夢的螢火蟲群。
頭頂是無星的晚空,眼前是凄清的街道,肩邊是孤伶的街燈,仿似漫漫無盡的虛空。只有游人那無病呻吟的哀歌,才吹散了我凌亂的思緒。
尋覓著你游絲般的足音,走到你曾躑躅的地方,望著徇爛的煙花,卻是記憶里將我遺忘的角落。
河面蕩著點點弱光,曲折著我的面龐。我蹲下身來,拂了拂冰涼的秋水,竟莫名想起了舞陽河兩岸流光曳彩的夜景。去年那夜也是無盡漆黑,我提著一壺糯米酒,沿著繁華如夢的河岸,漫無目的地走著。望著龍燈翻騰而過,才驚覺是鬧春,但那時的心是無限的荒蕪。
(一)紅似炎火的唐刀
這是一把鞘如炎紅火的唐刀,首尾纏著細膩的金銀絲。拔出刀的那一剎那,仿佛火山口噴發一般,紅透了漆黑的夜晚。赤紅的刀柄上穿著九圈雕刻著精美虎飾的圓月環,相擊聲清脆如佩環。遠遠望去,此刀隱隱有股王者威嚴之氣,如一頭仰天嘯月的猛虎。
一壺美酒穿腸,醉里四顧茫然,光影翩然起舞。一只白如玉的蝴蝶,悠然輕立在刀尖上,似是故人來。
唐刀掛在腰間,身輕如燕。我走在街燈底,不一會便沾滿了四散流離的蒲公英。
印著“夜遇黃荊”的布幡,在疾風中獵獵作響,仿佛還沉浸在那晚的狂歡里。
被淹沒在嘈雜的人海中,我反而更加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影子,在迷離的五彩射燈下,無處躲閃。喧嘩的人群,喧嘩的歌聲,喧嘩的煙火,沒有安靜的角落。那一夜,仿佛星空的深處,有一絲很痛的呼吸,古皆有之。
我被擁擠的人流,狠狠地推了出去。沿著星光所向的遠方,我穿過一片霧茫茫的深林,來到一條有著金魚倦歸的小溪。
水畔鋪著一張簡陋的涼席,放置著兩壺酒。溪水中有一個戴著大紅鴨舌帽,蒙著紅蝴蝶狀面具的人,雙手正揮舞著一把激烈如炎紅火的唐刀,一身亦是紅火。唐刀猛地往溪流插去,竟然將水硬生生地斷開,浪花飛濺。那人微微一笑,遞給我一壺酒,然后自顧自的猛灌另一壺酒。我接了過來,只想著有酒不可辜負,也咕嚕咕嚕地猛灌著。
卻沒想到不勝酒力,我昏沉沉地躺在涼席上睡去。直到聲聲清脆的蟲鳴,將我從天涯的夢內拉回到咫尺的夢外。睜開眼的時候,只見一束耀眼的紅光映來。原來是那把唐刀,竟鮮紅似火,照亮了漆黑的小溪流。水不分晝夜,不停流逝,刀再鋒利也無法將其斷開。
然后,我腰掛著那把美艷不可方物的唐刀,在闌珊的星輝底,沿路返回。
以前,崎嶇山路里有個少年,可笑他伶仃,執著要去尋找登天路。他想從滿天繁星里,摘下一顆屬于自己的夢幻。十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在漫漫長路里,抬頭仰望著深邃的銀河,卻記不起最初的模樣。
(二)走不出的巷弄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一條飽經風雨吹打的獨木橋,來到了一條雜草叢生的三岔路。來時分明只有兩路,此刻卻平白無故地多出了左邊的路。
好奇心使下,我朝霧蒙蒙的左路走去。路口有三座亂石堆成的無碑荒墳,這就是人死后的塵歸塵、土歸土,與溟茫世間再無瓜葛。我也不知呆立了多久,幾年后,十幾年后,幾十年后,我也在花雨煙云的人間灰飛煙滅,莫問錯對。
走了不久,我來到一座望似時光遙遠的村落。水畔小橋口,佇立著一塊上書“金魚溪”的巨石。沿岸一溜排的青片兒瓦房,已是黎明時分,雄雞正“喔喔喔”報曉,村民陸續走出家門。
有位一襲紅妝的姑娘,留住了我的眼光。她抖著一頂大紅色的鴨舌帽,鼻梁上夾著一副黑框眼鏡,兩眼會笑,笑得很甜蜜。
我走向她,雙手平整地攤出那把紅紅的唐刀。她左手捻了捻齊眉的空氣劉海,笑了一笑,右手很隨意地接過唐刀。
“原本以為,你不會走這條路。因為本就沒那條路。”她略有所思,接著說:“這把唐刀本就是你的。不過,有一天你迷了路,為了走出去,你選擇將它遺棄。”她埋低了頭,將那頂鮮紅的鴨舌帽戴上,又說:“但你真的走出去了嗎。還是你越走越遠,越走越沒有方向,越走越迷茫。”
“所以我不感到奇怪,我直接拿起就走。”我不敢直視她凌厲的眼神,側望著遠山的炊煙,說:“不過,我還能怎樣。”紫煙越吹越遠,似乎吹到了路的盡頭。
“你還記得,你拔出它時,你的模樣嗎?也就是你最初的模樣!”她有點苦笑著說。
她的眼光越來越明亮,而我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她宛如一燭黑暗中的火,熔化了秋風中的每一絲冷空氣。
我最初的模樣,不就是一張稚嫩,不諳世事的臉而已,或者是一直在改變,又或者是一直沒改變。
我看著她笑盈盈的臉蛋,驚訝地說:“原來是你!”她扭過頭去,挺得意地說:“你可還沒找到我。現在的我,不過是你夢中,一張看不清楚的人影罷了。”說著,她把唐刀遞還給我,就雀躍般溜進了一條巷弄。但好像世間本沒有,那條彎彎曲曲,獨自風雨飄搖的街巷。
我知道那是條,我無法走出去的巷弄。一不小心,我將永遠地被困住。哪兒的風景,是我曾站在橋上見過的煙雨。人兒,不再是熟悉的,哪位姑娘也僅是第二次遇見。因為,我也只是在古老的夢里,見過她杳無的身影。
也就是如此,我還是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即使人生苦短,年華散去,夢不再繁華,我還是走在滿是苔蘚的青石板上。我記得起最初的模樣,我也坦然如今的鬢白。心里依舊是一片荒蕪,無垠的雜草叢生。
(三)紅雨
“我一襲紅妝似一樓紅夢,
逝不盡;
我一揚醉酒似一場醉雨,
飄不遠;
我一眼萬年似一世萬緒,
揮不去。
我兩手拉著故事里的風琴,
凝視著風中木馬,
旋轉不停。
一去我多年噩夢,
是這輕快的協奏曲。
摘下眼鏡后的朦朧天,
細聲中悠然側臥,
輕撫午后陽光。
你若離去,
或許有一天忘掉我,
而我會鑲嵌在濃紅邊的相框里,
拉著深沉惆悵的風琴,
仰望著清輝漸淡的月牙兒,
等待著你的悄然歸來。
推窗憑闌,
我一夜難眠似一月難圓,
驀然卻是萋萋青草薰人淚。”
空蕩的街巷,只有哪位姑娘的歌聲,如一場四散飄亂的紅雨,一節一節地敲打在青石板上。
她右手撐著一把梅艷凄清的油紙傘,左手緊緊地握著的,也是一把油紙傘。她一步一止,緩緩地行走在瓢潑的冷秋雨中。她時不時回望,時不時仰望,時不時低望,一對嘆花落去的蹙眉。
她一個踉蹌,踏進了一處被雨水埋沒的坑洼,周遭的落紅紛紛朝她卷來。她的眼前,有一張被冰雨不停沖刷的舊桌,還有一把搖晃的舊椅。也許,她聽見有人在呼喚她,卻不見蹤影。
我跟了上去,被她如畫般的輕愁,驚呆了。她仿佛置身于一潭被落花鋪滿的清水里,舒展地張開蒼白的雙手,悠悠地舞動著油紙傘。她秀長的飄發,既沾濕了白露,也惹來紛亂的紅花。她的身后,浮現出一座古樸的紅樓。
“有人說,我沉溺孤獨。”她微微地埋低了頭,笑著說:“這條小巷,美則美矣,但畢竟只存于我腦海里。你也知道,它從未在這溟茫世間。”
我環視了一圈,但覺過于寂靜難耐,令人透不過氣來。我拉著她的右手,她遞給我她左手中的油紙傘。我撐展開傘來,然后我們一起在寒冷的巷弄里奔跑。雖然我毫無把握,但我心中所念,就是要帶她逃離這兒。
“我跑的好累,我不想動了。”
望著她曾相似的臉龐,我就算捏痛了她,也絕不放手,雖然我們多次又跑回了原地。
大概我們笑著,哭著,大聲吶喊著九個時辰,終于看到了一束紅紅的曦光。竟是我不小心碰落的那把唐刀,它正好照亮了巷口的前路。
(四)長長的天邊
我們竟來到一面被裸露巨巖包圍的懸崖上,眼底是一條濃霧涌動的幽谷,白茫茫一片。
她伸展雙手,小心翼翼地走向崖邊,長發被秋風拂向天際。
“還未曾問你的名字。我姓邱,名壯,你咧!”
她笑了一下,一個回旋拔出我腰間的唐刀,緩緩地在青木叢間舞動。
“名字不重要,更何況你還未找到我。我在你的腦海里,只是曾有的感覺而已。你就叫我,冰冰吧。”
我懶得理她,雙腿掛在崖邊,摘下眼鏡,獨自危坐,直直地望向遠方。
她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懷抱著一架漆紅的風琴盤膝而坐。她歡躍如一只野兔,左手大大咧咧地拉動著風箱,右手隨意而至地撥弄著琴鍵。凄冷的秋山,落寞的人兒,深沉的琴音,還有她那首如醇酒濃郁的歌謠。我闔上眼睛,仰躺下來,側耳傾聽她的琴歌——那是她不愿意述說的故事。
我仿佛見到她,曾在這危崖頂,摘下一株紅花,衣袂一甩,便墜向云海翻騰的峽谷。忽而,一只仙氣飄飄的丹頂鶴升空,乘著一臉淚痕的她,飛向星河的深處。那把唐刀,在天邊劃下一道映紅眼簾的光芒。
從前,她想過隨風而逝,那時她正讀著一則道不清年代的舊故事。
某一時刻,她拾到那把被我丟棄的唐刀。凝視著它被雨水沖刷的痕跡,她仿佛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一場晨曦的細雨,淋濕了她的雙眼。她頭上的大紅鴨舌帽,宛如一株即將乘風歸去的落花。
“為了我,也是為了你,我會找回真正屬于我自己的那把刀,來找你論武。我跟你一樣,很想知道明天是否依然有陽光。七天后,我們在三連灘見。”
我睜開雙眼時,空靈的琴聲和清雅的歌聲戛然而止,只有那把唐刀掛在我腰間。
蒼天有多遼闊,有沒有盡頭,有沒有所謂的飛仙?哪位姑娘是誰?我轉念一想,這不過是聚散匆匆里的一次擦身而已。路過的旅人忘了我,我也忘了這無數陌生的面孔。風雨里雖曾攜起彼此的影子,但還是要流向“分別”之海。
我沒有回首尋哪位姑娘的蹤跡,因為會惘然。或許溟茫世間本無她的存在,或許已經到了離別的秋季。
長長的天邊,長長的云海,長長的峽谷,我朝長長的山下走去。
(五)心里是花園
這條秋雨凌亂的山野荒徑,滿是泥漿,滿是青苔,滿是枯葉。我不斷想起我人生一段難以忘卻,無法割舍的回憶。
恍惚間,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的笑容,觸動著我心靈最柔軟的一部分。我怔怔地望著一重又一重的秋山,其中白煙涌動,仿佛云落,又仿佛帆起。
站在溜滑的青石板階梯上,我回頭一望,好像看到了一片雪花飄過。我又看到了她可愛的臉龐,讓我癡迷的微笑,如花爛漫。她似夢幻般飄近,在凄迷的煙雨中。她齜咧著潔白的牙齒,捂著肚子,眉眼間又流露出一絲讓我心痛的苦痛。
“你又肚子痛啊!”我心里被痛楚所絞,但我無法感受到她所承受的苦痛。我摔了一個筋斗,往她撲去,卻是撞得到了一節纖細的清竹。我右手捂了捂酸痛的鼻子,左手抓著這節清竹,為自己的失魂落魄而笑。但是我撫摸到了她柔順的長發,余香飄飄。她的眼睛,永遠在微笑。
我拄著一節粗壯的竹棒,繼續蹣跚而行,腦海里盡是她的模樣。我走得困了,索性躲進一間荒屋,靠墻昏昏睡去。
忽然,她戳了戳破舊木門上一只大紅色的蝴蝶。撲哧一聲,蝴蝶掠上我頭頂,緩緩地在她周身翩舞。我揉了揉雙眼,用食指尖輕輕地戳了戳她的額頭。瞬地,落了一地的紅葉騰飛了起來,淹沒了她的影子,然后卷成一束冷艷的玫瑰花,向遙遠的南方飄去。她乘著這朵花葉做成的云,擺弄著那把紅似晚霞的唐刀。我好想對她說,走是我不得已,但我很想再看到你黃金般燦爛的笑。
望著圓圓的明月,我思量著一首凄婉的歌曲。“沒有一盞燈,沒有一個等待的人,只有夜色依舊如從前”。不過,看著她迷人醉的臉龐,我再也唱不出從前的滄桑。
她搖頭晃腦,歡快地唱著從漢唐穿越而來的古風歌曲。每當聽到她的歌聲,我就會愜意地閉上眼, 靜靜地側耳傾聽。且請時間任風兒雨兒講著他們的童話故事——就是現今,南山上有一座美麗的空中花園,有位美人在紅花的幽香里,在明月的幽輝里,輕快地唱著歌。唱著并不遙遠,并不模糊的回憶,我的心里是花園。
請秋風,將你淚輕拭去。請溟茫世間山水,留下我美夢。愿相攜,悠悠歌里覓曙光。愿那夢與歌將你我牽一線。清風明月入我心,簇簇幽香月桂飄忽近。此番夢回歌依舊,還有滿室銀鈴笑。
(六)古老的神話
此刻明月喚醒了雙眼朦朧的我,一束清輝拂我面。遠遠望去,月亮上有對兩耳不斷抖動的玉兔,在一棵微微飄蕩的桂花樹底追逐嬉戲。
“武約”已至,勝敗于我而言,從來無所謂,因為我一直沒有贏過,更何況棄武多年。
我一襲紅妝似一樓紅夢,提著那把激烈如炎紅火的唐刀,朝三連灘瀑布緩緩而行。以前非黑即白,沒有一抹華麗色彩,冷冰冰的。
在黑龍潭流瀑前,我看到一個苗家小伙蹲下身,用手蕩著冰冷的流水,他兩眼似乎含著千愁淚。猛地,不斷漂流的水面躍出一條肥碩的金魚,似乎圓鼓鼓的大眼睛也包含著千愁淚。在明亮的月光底,他們竟隔著這一線水地,忘情地相對而舞,歡快地背向而歌。我想起了,流傳此處的一個古老神話,也許那并不是一個奈何。
那條金魚的尾巴左右一甩,它竟然幻化成一個面帶梨雨的姑娘。這令人難以置信的神奇一幕,可能是我看花了眼。姑娘擦拭著淚痕,笑吟吟地挽著那個小伙子,一起跑到孤獨的情人橋上。在皎潔的明月底,他們來來回回地熱烈共舞。秋風到人間月滿樓,桂花十里相擁,幽溢暖人心。
當我走到橋中時,他們忽而躍進了水里。但見一條黑龍和一條金魚,圍著青綠的浮萍,悠然自得。游蕩在清澈見底的河中,忘卻了人間。也許,這從未是悲傷的故事。
這條金魚絢麗多彩,身姿婀娜,兩眼靈性十足,仿佛看穿了千百年后的歷史。
此時柔光漣漣的河面,浮來一葉竹筏,坐著那對可愛的人兒。竹筏飄飄蕩蕩,在悠悠揚揚的民謠里,浮向了天那一邊的明月。
(七)遼闊如海靛藍
揮了一陣汗,我健步如飛,來到了巨浪飛擊的三連灘瀑布。
一雙藍鞋如帆般飛揚在浪花四濺的急流中,那把如海般深藍的唐刀切斷了股股滔天水浪,一襲藍衣的冰冰格外英姿颯爽。在清秋明月中,那對鏡框下的眼睛是如此的堅定,長發飄飄的她宛如天外飛仙。一波接一波的湍流,瀉成了一節又一節的水簾。一團白霧涌動,再復一節。但她如魚得水一般逍遙,身輕如燕穿梭在浪花里,卻是荷葉一身滴水不沾。
我端起她擱在地席上的一壺酒,忽然腦海里閃現出一張俏模樣,頭微揚便一飲而盡。得嘗此美酒,我寫下一首詩。
月桂酒
一線天隔兩岸水,凄清煙雨月朦朧。
依稀黃桂沁香送,寂冷交錯玉輝夜。
夜空圓月明亮,浮云依舊,一只蝴蝶撲哧飛向,朝水岸而來的冰冰。
我忽然感觸:溟茫世間充滿著不確定,許多的偶然,唯其自然而順也。太多的時候,我真的分不清夢里夢外。風塵彌漫的前路,或許我是主,又或許我只是客。何謂真假,自然而生,自然而依,自然而意,此謂莊周夢蝶。
“我忍不住想笑,好像拍武俠劇一樣。”她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接著又說:“我想起了古龍的《名劍風流》此書。”
何為名劍,劍在仁者手中即可天下揚名;何謂風流,永遠抿酒微笑即是人生灑脫。就好比是獨孤九劍的精髓,不在于劍的外在物質,而在于劍的內在精神,所謂無形勝有形。一節青竹,在仁者手中,即可成為斬斷烏云的守護之劍。名劍風流,就是仁者灑脫,我們彼此手中的唐刀亦如此。人生勝敗輸贏真的不是第一,也不是唯一。
她抱拳一拱,然后長發一甩,往后退了幾步。她站如松,不怒自威,一雙犀利無比的眼睛直視著我,宛如盤旋萬丈青空的雄鷹。她已作好了勢如凌云的拔刀起手,左手五指環扣刀鞘,右手食指微微推出刀柄。只需電光火閃的一瞬間,她就能將溟茫世間的所有烏云撥開。她身后的巨浪依舊猛烈地拍擊著石岸,聲震如虎。
我想起了浩瀚無垠的滾滾長江—— 長江夜,長江水,長江船,長江幾多過客,長江幾多故事,幾多讓人醉,幾多讓人愁。無情月光,無情街燈,無情落葉,流浪的歌聲和風醉,和風愁。不應該的年代,不應該的地方,不應該的人物,錯付了多少不應該的塵事。長江橋上,長江橋下,長江橋上下,一片落寞,一片迷茫。
浪花里飛出的一束遼闊如海靛藍的刀光,與月光中灑下的一束激烈如炎紅火的刀光,山崩地裂般交加在一起,如雷電般照亮了整片山水。
“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唐刀回鞘時,我頓覺流水逝去的太快。無謂傷逝萬物凋零的秋深時節,明亮的人生,不在于四季變幻。每季皆是不能越過的旅程,每季皆是很有意義的旅程。亦不忘過往時光,亦不忘如今時光,更不棄來日時光。 悠悠黃葉兩地散,側耳傾聽河風聲,忘卻天際風與云。仰首抿酒,哈哈大笑,方為塵世一粒。清酒香暗飄,獨影意欲醉。山水歷遍,難堪破生與死,無常世間,但得生時順天意,不懼旅程漫長;死時無愧心,不留遺憾悲嘆。故在世一天,何苦水中撈月,而是珍惜眼前。
“冰冰姑娘的刀法真是出神入化,在下十分佩服。”
“又不是拍武俠劇,干嘛文縐縐的。希望你斬斷了你心中的烏云!”冰冰緩緩地將那把遼闊如海靛藍的唐刀抽回鞘,說:“你現在想去哪里?”
“我想去那座南山的最遠處,去見一個我朝思暮想的人兒。”
我微微向她揮手道別,擦拭了一下鏡片上的霧氣。在圓圓的明月底,我好像看到了一片雪花飄過。
(八)淺笑
我想象著冷風遠去,來年雪化后的春花,應是如斯美好——
習習的薰風里,
我安靜地淺笑著,
長抱膝在碧綠色的山坡上。
扶正太陽鏡,
仰望著火紅的云霞;
微揚起腦袋,
眺望著遙遠的他山。
哀和愁,盡散去,
如夢、似幻,
嘴角泛起一絲絲淺笑,
渡步在紅花綠水堤。
隨風撫著依依不舍的柳絲,
摟起一汪綠水潑在臉頰上,
清爽、愜意,
好似一雙拈著一株紅花的細手,
那溫馨的感覺猶如細雨中的小巷。
太匆匆,聚散不定,
回手、旋足,
我微揚著一抹抹淺笑,
朝向爛漫的山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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