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七月流火
杜錄林
一
【鄭風】與【秦風】粗略的描述了關中的西府與東府七月的風景,秦風的天水與寶雞就像蘇州與杭州一樣,秦人雖然來自于天水,但與寶雞就像復制的一個地方一樣,中間一條渭河,南面是秦嶺,北面是黃土高原。陜甘到了民國才分制,打開幾千年前的【秦風】,其實也就是陜甘兩省人的共同風俗,七月流火,是西北的一種天文奇觀,天上流星與火星活動頻繁,地上就進入了三伏天氣,在廣大的渭河流域,一種小小的動物,把人引入了夏天的流火歲月。基本上是晝伏夜出的小蟲子,如果沒有蚊帳,夏天就睡不好覺,醒來的時候,蚊子已經進行了皮膚騷擾了,這一種自然界的小動物,個體生命頑強的呀,以至于洗妹早早的買了風油精,咬去吧,咬完了也就安然了,世間的萬物,總要有個依賴吧,無非是給人提醒夏天來了嗎。洗妹也在辣子地里面摘了半伴籠的綠辣子,幾個洋柿子,幾個紫藍色的茄子,一大把豆角菜,一把綠芹菜,也買了一些麥李子,準備好好給在東莞打工回家收麥的老公周娃做一碗岐山的臊子面,也涼調上幾個素菜,愛也罷不愛也罷,周娃這幾天也確實忙的日踏了,從下鐮割麥,到打麥,楊麥,曬麥,雖然沒有吹哥那么可愛,但畢竟是自己的靠山呀,那時節,洗妹恨不得把周娃抱在懷里吃了呢。
一場周原人的夏季晚餐,周娃高興的呀,不停的大口吃煎餅,吃一口完了,還偷偷的笑著望洗妹,洗妹也是不停的給周娃卷煎餅,周娃也調皮的給洗妹喂一口豆角菜,洗妹才是有了收完麥的輕松,不領情的罵周娃,好好吃飯呀,看把你騷輕的呀,溝子里面是鉆了長蟲了呀,到東莞看上了那個你妹子了呀。
周娃才低頭說,不會的,在外打工比叫花子稍微強一些,生活比坐監獄只差一步之遙呢,人家南方人那些老板,就把我們當防賊一樣,能有那么個機會呀,你老漢我雖然不識幾個大字,岐山人在外面的人多了,也很正常的了,錢都給你了,我能拿啥花呀。
那就好,洗妹把涼粉給周娃吃,一只手為他擦去臉上的汗水,苦命人不落天堂,有福之人不落凡間,就是這么個生活,吃好,安然,就行了,我也不叫你掙多少錢,出門在外,你自己管好自己,我也沒有啥大的理想,活好就可以了,錢難掙的跟啥一樣。
家里就這個樣子了,你也沒有吹哥的好命,在南山教書呢,輕松的和留壩縣令一樣,命苦,就在外好好的打工,家里面也不要太多操心,我只能會做面皮涼粉臊子面這些家常飯,你吃好就可以了,不要太多心了。我也知道你在外面打工受氣,也沒法,我也已經不是年輕時候的楊柳村西施,人家鄰村的月月跟了臺灣老板走了,我已經老了。
那一夜,洗妹在院子里抱著周娃,說了好多話,鄰家的狗不停的叫,兩個人上炕的時候,洗妹用盡了渾身的愛欲讓周娃都哭了。
望鄉,記住鄉愁,洗妹把周娃送到楊柳村的大柳樹下的時候,村里幾個老婆子老漢不覺嘆息,哎呀,娃命苦呀,跑那么遠呀掙錢,也不知道造了啥罪呀。
洗妹低頭眼淚流了下來,望著周娃遠去的身影,遠游人,心上淚,記住鄉愁,走吧,夏日的大澇池旁邊,我的淚已流干,看著周原黃土小路,洗妹也低下了頭。
二
大柳樹下,周娃遠去南方打工了。幾個夜里,洗妹老是失眠,轉輾反側,孤燈難眠,斯人已去,下午除過地里雜草,抬頭望見南山,那一個高高頂立青山,洗妹想起了吹哥的離別,遠遠的望去,洗妹的汗水草帽下面,一滴淚水落了下來,索性用手擦了起來,一人南走,一人在南,坐在辣子地旁邊,摘了一個綠辣子吃了起來,身旁的蒲公英隨風而起,打碗花的季節,思緒像曼陀羅【打碗花】一樣,想起了春雨里的吹哥【風雨】,我在七月流火的日頭下吃綠辣子,吹哥呀,你是否該放暑假了,想起來了周公廟中學的那一段往事。
洗妹那時候的兄弟考上了農學院,眼看著弟弟要去東北上大學了,洗妹家里已經沒有一分錢了,沒有一點辦法了,洗妹的父親到鄰村幾個親親朋友那里為兒子借上大學的盤纏,跑了好多路,啥也沒有,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社會就是那么個樣子,在這將近20天里,洗妹的老爹頭發也白了,洗妹也知道老爹的心思,就說起了周娃的家里人也等著周娃成家哩,父女兩個就在月夜的土墻下面定了那一場婚約,洗妹那,時候臉上是一道喜悅,一道悲傷,一道關中七月熾熱下的希望,一道辣子夾饃的悲涼。
只要我兄弟能上學,爸呀,女兒我啥都好說,你就不要多心,跟誰過也就是那么個樣子了,都是吃飯穿衣拉扯娃,也沒有啥,我愿意,你也不要到處借錢了,人家沒有人愿意把錢借給咱家的呀,周娃也是好人,也等著成家呀。
洗妹的老爹也知道周娃家的基本情況,老人對于婚姻是有經驗的,也知道洗妹與周娃也不般配,但是,眼下,一分錢難倒大丈夫,秋雨已經下的呀,大學快要開學了,娃的出門費用,偷呀嘛,搶呀嗎,就這樣一場婚事換來洗妹兄弟的大學夢,洗妹出嫁的那年冬天,村里的老人都陪送時候,偷偷的哭了,洗妹的舅舅也老淚直湯下來,低頭說 ,你舅我沒有給你找一個心上人,我聽著婚慶的樂聲,難受呀,冬天的寒風之中,黃土高原上的嗩吶聲,一陣風吹來,洗妹的老舅鼻涕與眼淚落了下來。
結婚的第一年,看著發黃的炕席,淡淡的紅塵染窗,紅燭,窗花,洗妹那一年回娘家的時候,在黑夜里,抱著楊柳村的大柳樹,在澇池邊上哭了一夜,風聲,枯柳暗夜的風動,洗妹那一夜,靜坐在午夜的澇池邊上,眼前是一片發黑的池水,只有無聲的眼淚。
周原的風雨呀,
把我的心洗刷,
一池春水,一綹長發,
輕輕的三月月牙,
夜里是生活的天涯,
回首時,夢里呀,
身邊是黃土里的周娃。
三
過去的就讓過去吧,周娃已經去了南方,洗妹也還是放心不下吹哥,自從伊甸園五月的周公河,洗妹每當天黑了,總是睡不著,偶爾也打開吹哥的山中來信,看著看著,不覺進入了夢境,常常夢見一個柳樹林,綠的呀,像三月春雨剛淋過,夢醒以后,發現自己淚痕在臉頰上已經凝固,洗完了,不停的望著南山 在沉思,想著呀,當年與吹哥在周公廟中學蘋果園集體勞動的場景,還一邊交流【第二次握手】的心得體會,說著說著洗妹就臉紅了,不自覺的在學校的農場樹上蕩猴子,布鞋上面的紐扣,那么的吸引吹哥的目光,吹哥不好意思的引開話題,說一些陳景潤1加1等于2之類的閑話,或者問一下洗妹的菜票夠不夠吃,避開那些少男少女的敏感話題,回憶過去,有時候是幸福的,有時候,不是幸福的,也難受,洗妹干麥上樓了,地里的辣子也鋤過了,家里的抹布瓜也結了不少,黃黃的花,紅紅的洋柿子,心里也開朗了,想起了吹哥,估計也該放暑假了吧。
回家吧,放假了,吹哥一路吹起笛子,鳥槍換炮了,工資發了以后,給家里買了一些洋貨,也給自己買了一把南方造的笛子,也忘不了給洗妹買了一件紅花襯衣,一個十幾塊錢的裙子,黑色的,算是給洗妹還愿吧。
安頓完家里的事,就順著小路到洗妹那里去了。在七月的關中玉米地小路,走過了幾個棗樹,在一個清朝人立的大碑子后面,在走過一條小渠,洗妹家的廈子房的青瓦已經隱約能看見了,洗妹這幾天都是不關門,一天一天的算時間,也知道吹哥該回家了。聽著吹哥吹起的【洪湖水浪打浪】,洗妹出門了,吹哥也不吹了,兩個人呀,恨不得抱在一起呢。
昏暗的燈光下,洗妹把家里面最貴的茉莉花茶拿出來,給他的吹哥泡了一壺茶,還偷偷的放了糖,笑著看了一下吹哥,問他吃了沒有,吹哥也說一句,吃了,想死了吃面,就愛吃咱們周原的麥面,哪一種油香呀,一輩子都記住呢,就在洗妹的縫紉機上把買的衣服曬了一下,洗妹卻不高興了,你花那么多錢,現在錢難掙的和啥一樣,我在人家磚廠干一月,也都買不起呢,以后別買了好吧。
吹哥才也吹起來了,也花不了多少錢,也像給學生上課一樣給洗妹說,錢嗎,掙來了就要花呀。你難掙,你哥我只不過是多加幾次課,也沒啥。說完還扎勢的點燃了一根
3過濾嘴的香煙,洗妹含羞的給吹哥點了煙,吹哥那么一種輕狂勁呀,讓洗妹的臉都紅了,只是說,花錢要細想著花,讓你花錢,我難受,想想咱們在周公廟中學的那些日子,就這一次了。
喜歡這個黑色的裙子,我會穿著讓你看,好嗎,低頭那一種溫柔,吹哥那時候,心醉了,讓哥給你換衣服吧,洗妹抱住了吹哥笑著敏禁嘴角,只是說,好呀,哥是書文人,我也就在咱們村子里了,我把長褲子先脫了,你可別偷看呀。
在廚房里面,洗妹脫了長褲子,換上了吹哥的黑裙子,紅襯衣,綠色的小涼鞋,細白的小腿,活脫脫一朵出水蓮花,好像蔡家坡工廠里面那些吃商品糧的美女,吹哥看的都心動了。洗妹拿出來洗凈的洋柿子給吹哥吃,故意低下頭漏出來了胸前的白凈皮膚,走進給吹哥添了一杯茶水,吹哥也是順勢而為,抱緊了洗妹的腰,洗妹那時候,才忘了關門。怕人家萬一有人來,多不好呀,那種太陽能式的簡易浴室,洗妹只是說,哥呀,我洗的時候,你不許偷看。
那一夜,兩個人說了好多話。
第二天,洗妹脖子上都留下了一個小紅印。氣的呀,洗妹都幾天不敢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