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城廣記
新疆/張三醉
一
黃荊大山之中,麻城這個地方,偏遠之地,啥子事都比外面晚三年以上,據說讓子彈飛這種事,在這里至少也要飛上三十秒以后才會停。先前,一個英國人到了這里。麻城北的夫子廟里,住了一個和尚,和尚不打牌,但卻練個什么氣功、耍個什么大刀之類,麻城人打牌累了,偶爾也來看一下和尚的功夫,就這樣,和尚也有了口飯菜,將就著在麻城生活了下來。英國人到了麻城,本以為會受到隆重歡迎,最不濟也應該是有許多人來看一下外國猴子的新鮮吧?然而,沒有,麻城人全都忙著打麻將,根本沒把英國人的到來當回事。英國人一路走一邊把裝銀子的袋子抖的嘩嘩響,可是,銀子再響,也沒人去聽;況且,這銀子的聲音實在敵不過麻將的聲音。英國人想,我在上海,一幫戴帽子的一見到我就點頭哈腰,同是中國人,怎么這麻城就沒一個卵我的,怪事,英國人十分失落。和尚對英國人說,你一不會打麻將,二不會我這樣的功夫,麻城沒你的活路。英國人道,我有手槍,打人的話,比你的武功厲害多了。
和尚不知道手槍是個啥子東西,但是,英國人鄙視自己的武功,這可是和尚的唯一驕傲,動了和尚的大忌諱,便與英國人爭執起來,讓那英國人開槍打他。夫子廟的外面,有一片開闊之地,先前的先前,是祭夫子、集會時用的,由于麻城人忙打牌,這祭夫子的事也停了,集會的事也停了,這片地就這么空了好久好久。今天,這片地總算是派上了用場。和尚站到開闊地中,立了個架式,在
英國人不知道,這和尚三十歲左右到麻城,一過就是三十多年,在這麻城,還真是不打麻將能過幾十年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昔年和尚到麻城,還是個帥氣英倫的青年和尚,帥得連頭上的戒疤都沒有。和尚提了根棍,一點聲響不帶就走進了麻城。和尚進了麻城,愣的不行,這麻城的街市,破破舊舊,與麻城的名氣實在不符。和尚想,這麻城三省之地,交通雖然不是太通暢,倒也是個只能在此歇腳之地,因此,商業不應該不發達;城外有山有水有田有地,又咋個就是沒人種?和尚想不明白,也許是太年青的緣故。
和尚一路走,街上空空的,人戶的門都是開的卻沒有人在家。和尚心悶,這麻城還真是有好的方面,難怪名聲在外,房門大開卻無小偷,已經很了不得了,可見這麻城,民風還真是純樸。和尚一路走一路悶,悶得肚子都叫喚了,然而也沒能化到齋,直至走到街心,一片麻聲鼎沸。和尚往這聲音處去,一片街的男女老少,全在打麻將。
和尚尋得一桌子邊上看,然而也沒人理會。直至牌過三圈,一婦女直起腰來,和尚才好不容易找到個插話的機緣。和尚道明緣故,求一碗齋飯。那婦人頭也不回,一手理牌,一手丟出一塊銀子,道:去去去,我這打的順手,你自己到別處去買齋飯。和尚年青,固執,還了銀子,只說要齋飯,不要銀子。
這世上還有要飯的不收銀子,希罕事。眾人這才停下牌,看這和尚,一邊笑。和尚羞得要命,雙手合什,阿彌陀佛。眾人以為是銀子給少了,和尚才不走的,為了不影響繼續打牌,眾人各自拿出一腚銀子。和尚還是不要銀子,只說討口飯吃。眾人這下子怒了,從笑臉一轉成兇煞之臉。和尚想,這麻城人真怪,怎么好端端的笑臉說變就變了?和尚當然想不通。然而麻城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一些人過來哄和尚走。
和尚急道,不給齋飯也不打緊,我是有重要的事情向縣令大人匯報的。
麻城的眾人,相互對望一眼,然后,一瞬間,眾人從兇煞之臉,突然之間又轉成大笑。
今天晚上,真的有一幫山賊要來洗劫麻城啊!和尚把他怎么怎么聽到這消息又是怎么怎么急急忙忙趕到麻城的原委說了一遍。眾人更加笑,用手一指,縣令大人就在麻將堆里,搓牌正酣。
和尚想,這群人無理,縣令大人是懂的;趕緊到了縣令身邊。說明情況,沒想到縣令頭也不回,道一句,這算個啥子事,打牌打牌,打牌要緊,你去與族長說下就行了。
山賊來洗城,這事都不是事,唉,這是個啥子縣大老爺啊,這個縣城要完蛋了。和尚趕緊找族長。
族長麻十七,不茍一笑。和尚急急說完,麻十七一聽,雙眉睫一皺。
和尚想,對了,終于找對人了。
令和尚沒想到的事,麻十七開口,吼,你這個瓜和尚,既然山賊都要來洗城,你還到這來送死?
這一吼,聲音低低沉沉慢慢的,把和尚徹底吼成東南西北找不到瓜了。據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這個傳說就是這么來的。
一邊眾人益發哄笑。
族長麻十七又慢慢的道,龜兒子龜孫子的,去去去,各自打牌去。一邊叫來廚子,給和尚一頓齋飯。
廚子端上飯菜,竟然有酒有肉。也不曉得這廚子是故意刁難和尚還是真的純樸無知。
和尚清醒過來,本想不吃,肚子在叫,便坐下吃;拿起筷子,替這一城人擔憂,想,這麻城怕是過不了今晚了,這樣想,伸手拿過一只盛大的碗,以為水,便喝,吔,是酒;和尚想,酒就酒吧,這麻城已經沒有明天了,這酒留著,便宜山賊了;下了幾口酒,索性,肉也吃了罷,反正麻城沒有明天了,肉留著,還是便宜山賊了。
和尚酒足飯飽,提起棍,搖搖晃晃,一邊嘆息,走出城去,約莫走了三里地,酒勁上來了,和尚支撐不住,就路邊草垛,將身子一橫、頭往草里一塞,呼呼地睡去了。
也不知道是山夜的風太涼還是什么聲音的原故,和尚三更時醒來。月亮半彎在山腰,果真是個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和尚一下子清醒,天哪,遠遠的一隊人馬,正往這邊來,這不正是要去洗城的山賊么?
和尚本想躲藏起來,然而又一想,這麻城人雖然不信我報的事,卻也是有酒有肉的厚道,待我不薄,這樣一想,索性飛也似的往麻城跑,一邊大喊,山賊來了。
山賊見有報信的,一群快馬就沖了過來,和尚被團團圍住。和尚想,跑是跑不脫了,殺一個是一個,提起棍,一頓狂舞,然而終就是寡不敵眾,和尚多處受傷,血流不止,失去招架,突地一刀過來,和尚眼睛一閉,只當一命嗚呼哀哉了。
也不知道是第幾天,和尚終于醒來。連眉頭上都敷了藥,眼睛也睜不開。聽得有人說,這和尚命大,受了那么多傷,還沒死;又有人說,這和尚連戒疤都沒,是個假和尚;另人說,管他真真假假,這和尚能為咱報信,而且還拼命抵擋山賊,難得。還有一個好奇的聲音道,快看,這和尚的右手,是六個拇指。麻十七慢慢的聲音傳來,龜兒子龜孫子的,去去去,各自打牌去。
和尚就這么過了數月,才還了原。城里沒有住處,這城北的夫子廟,沒人,便在這住下了。麻城人都忙著打牌,哪里有時間來供夫子。再說,和尚在這麻城,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就這么,和尚這一住,就是幾十年。
但問題總是有的,就是和尚始終沒能明白,這山賊過后的麻城,還是一如既往的麻城,就如同山賊根本就沒來過似的,這是第一疑問;自己明明將要被山賊砍死,又是誰把自己從山賊手上救了的,這是第二疑問。然而,麻城人人忙著打麻將,也沒時間告訴和尚。和尚詢問了好幾年,也沒問出個所以然,自己都問累了,便也不再問了。
一邊聽和尚講故事,一邊盤算。英國人精明,心想,這次到麻城來一無所獲,但遇見這神師,也是一大奇跡,這神師要是到了英國去表演,不知道要掙多少銀子。便哄神師一起去英國傳道。
和尚說,年壯的漢子走路到成都要半月余,不知從英國走到成都要多少天?英國人笑了。兩人雇上馬車,日夜兼程,十天到了成都。
英國人到了成都,喜不自禁,與他在成都的英國朋友吹牛,那些人當然不信,還有槍彈給擋開的事,不可能;和尚聽的不明白,但從那幾個英國佬的眼神、手勢、動作、聲音來判斷,一定是瞧不起自己了,和尚當然就不樂意了,于是,當場比劃,結果,一槍下來,和尚沒看見子彈,應聲倒地。好在打中大腿,沒斃命。
二
去英國的事,自然是黃了。等和尚治好傷,拖了條瘸腿回到麻城,已經是半年之后的事了。和尚說,龜兒子,這子彈到成都了就是比在麻城跑的快。再說,這半年在成都,算是開了眼,和尚覺得這成都比麻城,真是不知道要新鮮好多倍,這樣想,和尚對腿瘸了的事,也不感到委曲了。
偶爾有打牌間的休息,眾人圍著和尚,聽和尚擺成都的事;只是,對那子彈飛的快與慢的事、和尚腿瘸了事等,一概的不關心。連去英國的事,都沒人答理,何況那些小事呢。麻十七慢慢的聲音道,中國嘛,啊,就是中國;其它的都是外國;這世道,就是中國和外國兩個國;一個成都,也比外國大的多,你們這些龜兒子龜孫子的知道啥子?
麻十七吼的聲音,慢慢的;直至和尚和許多人都在這慢慢的聲音中倒了下去,最后,麻十七也在自己那慢慢的聲音里倒塌下去。
然而,外面的時光,好像益發跑的快,聽說成都的高樓,如今長得飛機也要讓它三分的高了;據說連成都平原都被工廠快占滿了。
麻城人中的大部分,依然如故地坐在麻將桌子上,聽人擺成都的事,都是將信將疑。昔年之前的昔年,麻城的一個和尚,可了不得,一人愣是將數十(又傳是數百)山賊打敗,而且,在麻城時將手槍子彈給擋開了的,并且這和尚是在成都住了半年多的麻城人,也沒聽他傳說樓有那么高的,所以,一部分打牌的老者,對人們傳說成都的樓有多么高的事,委實是不太相信。
雖然子彈在麻城飛的慢,但麻城總是還有一個驕傲的,要不然,你讓麻城這么多人丁靠什么支撐著活下去啊?對,麻城的麻將就是天下第一。據說,當今世界第一大的麻將城成都,這成都的麻將,所有玩法都是從麻城傳過去的。
麻城城東的麻角七,到成都去打工,九眼橋邊,看見成都人瘋了一樣在玩一個最新的麻將打法。這個二桿子湊過去一看,笑了,這玩法是麻城人三年前玩的玩法,怎么才傳到成都?成都真落伍啊,哈哈。
麻角七的李包工,也在里面打牌。麻角七湊過去看,呆若木雞,這李包工一邊打牌,一邊不停地給人遞煙,全是一包一包的中華;麻角七想,她姐姐的,我一天拼死拼活也掙不上兩包中華,這李包工,一眨眼就發了一條,真麻麻的有錢;又一看,哎呀,這李包工,牌打的真臭,一會兒的工夫,一百一張的票,就輸了幾十張;最讓麻三呆若木雞的是,李包工竟然一點也不心痛,一張臉笑得比麻城的向日葵還要燦爛;哞,麻角七又想,欠我的工錢幾個月了都不給,這打牌,太麻子的有錢,這人真是不對;然而,也沒辦法,誰叫自己在李包工手下呢?再抬頭看,李包工對面的那個當官的模樣的人,一邊大把大把地收票,卻對李包工的殷勤一點也不領情;咶,麻角七想,這人比人,真是氣溫人啊;麻角七還沒想通暢,手機響了,當然不是麻角七的;李包工接電話,對面的官人十分不悅,李包工再陪笑臉,起身,發現麻角七在后面,趕緊對麻角七道,快,坐下來陪朱局和各位領導打幾牌,我這有事情要去一下就來。
麻角七立在那,雙手有一些抖,嚅嚅地道,這,這,這怎么行。
實際上,這麻角七本是個麻鬼,只因牌打的太臭,在麻城,實在是沒有人帶他打牌了,他沒得混,才跑到成都來打工的。
對面的朱局,可不高興了;不打不打了,真是的,才玩幾下,掃興。
李包工趕緊把麻三摁坐下,一邊將一包中華放到麻角七面前,一邊笑臉對朱局,嘴巴卻對著麻角七的耳邊,輕輕地兇到,快陪領導打牌,不然,工錢老子給你全扣了。
麻角七麻了一下,又好像是麻癮發了,也好像是這一包中華的力量,亦或這工錢的事,總之,百感交匯之中,只得打起牌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包工辦完事回來了。一看,李包工嚇壞了,對面的朱局臉色鐵青地在扣牌,連李包工回來打招呼,也當沒聽見。再看這麻角七,一臉是笑,大把大把地將票子往回贏,面前都堆了幾大摞。
李包工趕緊叫停,本來,吃晚飯的時間已經到了。
散場,李包工只差跪下來求朱局,然而朱局說打累了,回去休息,不吃飯了。
與朱局一干人等分手后,麻角七心里得意的不行,心想,我從來也沒贏的這么爽氣過,雖然,這錢是幫李包工贏的,足有好幾萬,李包工一定會感激我的;這樣想著,麻角七認為,李包工一定會夸我,并且,工錢也許會給我了;跟著李包工一路走,麻角七心里美啊,啷個里兒啷的美。
走到僻靜處,李包工突然轉過身來,麻角七還沒愣過神時,臉上已經被李包工啪啪啪啪抽了幾十個耳光,李包工一邊抽一邊罵,**麻子的,誰叫你贏的;**麻子的,氣死我了;**麻子的,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一分錢工錢也別想拿了;**麻子的,再讓老子看見你,打斷你的麻桿腿。
麻角七是真憋屈,這一生,活到三十多,不僅僅取不上婆娘,打麻將從來就沒贏過,家里面的房子都輸了,才到成都混的,好不容易贏了平生的第一場麻將,然而臉都被抽成了紅燈籠;臉成紅燈籠,這是小事,工錢沒了,工作也丟了,真他麻子的背時啊。
李包工打完,走了。麻角七一屁股癱到地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到麻角七終于從夢中回味無窮地想著贏牌的那一件事時,已經是好幾天以后的一個夢中了。夢中,麻角七大把大把的贏錢,突然,屁股上挨了一腳,麻角七從夢中驚醒,自己睡在破舊的麻城城西的夫子廟里。是啊,成都混不下去,回到麻城,家里也沒房子了;好在這破舊的夫子廟里還有張木床,挺結實,要不然,還真不知道往哪去。醒來的麻角七,左右看,天都快亮了,這破舊的廟里,一個人影子也沒有,摸摸屁股,卻又是真實的痛;麻角七抓腦殼,想,也許是發夢癲了。第二天,夢中時,麻角七的屁股,又挨了一腳,醒來,然而,還是沒一個人影子。
麻角七找到幺筒,擺這夢中被踢屁股的事。幺筒說,一定是你發夢癲,偌大一個空曠的夫子廟,鬼才來踢你。不說鬼倒好,這一說,膽子在麻城數一數二的大、連老祖上留的房子都敢賣掉的麻角七,也害怕起來。中午,太陽正點之時,幺筒與麻角七才敢愰蕩著走進夫子廟,想查查麻角七屁股被踢的究竟;兩人在破舊的廟里看,還是那破舊的樣子,一點其它的怪異都沒有,更何況,這廟子修在這片空地朝陽的高處,亮光光的,不是個能藏鬼的地方;兩人再找,那破舊廟子的一角,墻上,有一個模模糊糊、不清影的人圖,應該畫的是一個光頭的和尚,右手清晰一些,隱約能分辨出六個手指頭。這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麻城老舊的墻壁,糊亂涂雅的東西多的去了。
兩尋了半天,也沒什么可得,然而,麻角七不敢在這夫子廟住了,便到幺筒家住了。反正是兩個光棍,吹牛皮侃大山不影響鄰居。
麻城最膽大的角,也怕鬼的事不提。就在麻角七回到麻城的一個星期之后,麻城出了一件新聞大事件。
據說是一輛寶馬小車,突然又來到麻城,把麻角七接回成都去了;又據說,李包工還任命麻角七當副手,不用下工地,只管有牌事時,打一下牌。
麻城人民當然不敢相信,便與幺筒問究竟,幺筒一一如實回答。麻城人旋而又哄哄開,就麻角七那麻將的手藝,在麻城是最差最差的角,跑到成都,居然能通殺三家,呵呵,搞笑,這成都的麻將水平,實在是太差太差了。現在,連最差的角,都被成都老板用寶馬請過去,就是例證。這被寶馬請過去的事,不再是大事;但這成都的麻將水平太差的事,著實讓麻城人民自豪了很久很久。
總之,麻城的麻將,就是這么牛屁哄哄的。據有可能的考證說,這麻將就是麻城麻祖發明的;而且還有很多考證證明,麻將一定是從麻城傳出去的,要不然,中華國際宇宙麻將協會也不可能把總部設在麻城。
三
幺筒也是麻城人,比麻角七小兩歲,但同麻角七是一樣的打牌臭。幺筒小時候不愛上學,其老爸死的早,生活窘迫。膽子大的麻角七輸得一塌糊涂,連房子也賣了時,幺筒也是輸得一塌糊涂的,只是,幺筒膽子小,不敢賣祖上的房子,勉強在麻城有了個住處。麻角七闖成都時,叫幺筒一起去,幺筒還是膽子小,不敢去。麻角七走后,只得到麻將鋪子端茶掃地討生活。
麻角七再回到麻城時,已經是三年后了。再回來的麻角七,直接住進麻城最好的麻城縣人民政府招待所,一日三餐都下高檔館子。麻角七不僅僅有車,還有個駕駛員在前面專門給他開,乖乖,可了不得,縣長也才有駕駛員的,我們麻角七儼然與縣長平起了;不,麻城縣長的車,也就是桑塔那,我們麻角七的車,那可是加長的奧迪啊,據說,市長也就是這個樣子;不,市長也比不上,麻角七還帶了個小女子回來,長得水淋淋的,衣服也時髦,麻城女人都是長衣長袖、不露胸不束腰、不顯山露水的;這小女子衣服包在屁股上,兩條大白腿,走路一扭一扭的,一對胸,簡直就好像是半截子在外面的;麻城的男男女女都不敢正眼看,如果麻城女子這樣的話,肯定會被罵死的;好在這女子是大城市來的,大城市嘛,自然是不一樣的,麻城人就是這么寬懷。
麻角七可不想太寬懷了,春風得意的他,對原來瞧不起他的一些人,一概嗤之以鼻;好在,麻城人驚嘆一下之后,又都忙著打牌去了,也沒人計較;更何況,麻角七回來的時候也不對頭,麻城正在進行中華國際宇宙麻將總決賽,這比賽的大事,遠遠蓋過了麻角七的風頭。麻角七得瑟半天,又感覺到這些人,當年好像也沒什么具體的瞧不起自己的事,自己也就不起勁了。
麻角七只得找老伙計幺筒說些話。原來是朱局平時打牌,總是有理無理的贏,從來都沒輸過,贏得生厭了。那次李包工求朱局辦事,李包工也只能讓朱局贏,朱局是很不高興的。沒想到,不懂事的麻角七,一上桌子就叫真的打,雖然朱局輸了,卻打的特別開心。因這開心,朱局把本不想幫李包工的事給辦了。就是這么個塞翁失馬、因禍得福。
臨走時,麻角七請幺筒進了麻城最高檔的館子吃飯,席間,幺筒與麻角七對坐,麻角七的女人挺著半截子大白胸,甜蜜蜜地挨著麻角七。幺筒尷尬的不行,連頭都不好意思抬了。女人見狀,故意拿幺筒開心,嬌滴滴地對麻角七說,你看嘛,你兄弟老是偷偷看人家胸脯。麻角七也跟著取笑。幺筒更加尷尬,看著他倆秀恩愛,一邊心里想,這麻角七真是好福氣,取了這么個好女人,真是神仙享受。
麻角七走后,因為麻城人民忙打牌,只剩下偶爾的三言兩語關于大都市的女子那半截白的話;三條爺道,麻城的山山水水、溝溝坎坎太多,所以,麻城女子才不顯山不露水;成都是大平原,女子自然要顯山露水才對。按照三條爺的說法,麻城人民一下子想通了,就是這么個理嘛。這樣一想,麻城又徹底恢復了原有的安靜。麻角七回來與沒回來的事,與當年山賊進沒進麻城一樣,都不影響麻城的打牌。
有一個人,在麻角七走后,卻總也不能平靜。大家一定是猜到了,這個人就是幺筒。幺筒想,這麻角七是真有本事,混得上風上水,當年一樣的人,自己卻混得一平如洗。躺下,更不好睡去,腦子里,一雙大白腿扭來扭去的;幺筒拍自己一巴掌,這女人腿是麻角七的,我怎么能想這個啊;拍完,翻身,然而還是不好睡,那大白腿的事還沒完,大白胸的念想又上來了;幺筒又拍自己一巴掌,卻仍然不管用;這一夜折騰,第二天,眼睛都是腫的。
與幺筒一起在麻將鋪子里打掃衛生的麻三嬸,是個通靈人,見幺筒這個樣子,怕是沒女人不行,又想,幺筒三十多了,在麻城的境況,人人皆知,麻城本地的姑娘家是肯定不行,便住遠處想事情。得麻三審操心,在麻城東、百里外的桃城介紹了一個姑娘。據說,本來也是嫌棄幺筒家太窮的,然而,一件事情改變了幺簡的命運。
幺筒第一次到桃城去看女方,因為窮,沒什么見面禮,好在麻三審知道幺簡未來的老岳父喜歡打麻將,尤其喜歡麻城的竹骨麻將牌,便讓幺簡備了一副上好的竹骨麻將牌當作禮品。
關于這竹骨麻將牌,可是有來頭的,制作時選上好的麻竹,去節、切方后,經爆曬、浸水、烘烤,再爆曬、浸水、烘烤,如是三翻后,無任何裂變的方可選用,再雕刻、打磨、桐油、上漆;就是這油漆也是不一樣的,一定是麻城特有的光澤無比的麻漆才行。這樣制作出來的竹骨麻將牌,既不會裂變又厚重耐磨,越用越光靈。
傳說元朝時期,元人要屠村,一直屠到黃荊大山的腳下了。山下的村民,一些人僥幸逃到黃荊大山里的麻城來。麻城人見這些面如墨色的逃難者,十分好奇。一逃難者說,世道變了,皇上已被殺頭,如今是元人屠村,很快就要屠到麻城了,你們怎么都還在打麻將啊,還不趕快收拾,往大山里面逃去。
當年的麻老爺笑道,什么元不元、方不方的,敢到麻城來?用麻將把他們砸死。話音未落,有人驚呼,山下有人馬殺過來了。麻老爺一聲招呼,數百上千打麻將的一律提著竹骨麻將牌,跟隨麻老爺到了山口。果然,山下黑壓壓的一大隊軍馬。這隊軍馬見到山人有人,十分興奮,舞著刀槍沖來。麻老爺不動聲色,等那隊沖鋒的軍馬沖到
麻城的山上,本來是沒有馬的,據說現在麻城有馬的事,就是元朝才開始的,這些戰馬跑到山上,逐漸成了野馬。
至于后來,和尚一直沒明白的事,其實也就是這么點小事。那晚,山賊要洗劫麻城,走到快要進城時,被一個小和尚給糾纏了一下;正待結果小和尚的性命時,麻十七領了一群打麻將的來了;麻十七手一揮,一顆麻將打在砍和尚的刀上,救了和尚的性命;至于那些山賊,就更不用提了,被飛來的麻將砸得哭爹喊娘。
幺筒就是憑這一副上好的竹骨麻將牌,終于讓他未來的老岳父同意讓他進一次門、看一眼姑娘。
其實,桃城的麻風,也是十分的強大,桃城人民大有無麻不能生存之狀;況且,在中華國際宇宙麻將歷屆大賽中,桃城曾經有高手終于進入過一次32強,雖然在32強比賽中一局沒贏,但這也是同中國男子足球隊一樣的了不起的戰績了,得到了桃城麻協領導的高度贊揚,并被奉為桃城的驕傲之一。
桃城人民好客,客人來了,一是招待酒肉,二是招待麻將。幺筒到了未來的老岳父家,卻并沒有得到老岳父的認可。雖然看到姑娘一眼,卻也只看到一個高高挑挑的背影。這未來的老岳父是個講禮數的人,酒席中對幺筒道:一是姑娘年小,二是桃城與麻城相隔百里,太遠。幺筒已經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酒席后,涔涔然地無處可去。想回麻城去,第二天才有班車,只得隨和著到麻鋪里看顧那些打牌的,以此打發時間。
麻將鋪子里的眾人,自然邀請幺筒打牌。幺筒道,我雖然是麻城的人,然而,不打牌。
來自麻城的幺筒不打牌,這可是個大新聞,比那英國人到麻城不被人待見還要新聞。桃城人十分奇怪,把大碗酒喝了、大口肉吃了、大姑娘也看了,竟然就是不給主人面子,不打牌的幺筒,自然是談不好親事;這談不好親事的事,自然也不是女方的責任了。總之,眾人益發好奇,這來自麻城的人,竟然不打牌,怪事。
喝得半醉、心情困頓的幺筒說,我在麻城,就是個修自行車的,哪里有什么資格打牌啊,我打牌的水平太差,在麻城是實在上不了桌子的人。
眾人以為其怕輸,便各自打起牌來。幺筒坐到他未來的岳父桌邊,看打牌。看著看著,也許是酒興作怪,幺筒見他未來的岳父一直在輸牌,忍不住指點起來。
這一指點,未來的岳父竟然局局都贏。
眾人不服,幺筒也推不過了,只得上桌子打起來。
沒料想到,幺筒在桌子上一打就是三天,竟然一局不輸。
這下把桃城人民給噎住了,幺筒未來的岳父也破例讓幺筒看了一眼女兒的正面。桃城的麻協領導叫來桃城最厲害的三大高手,與幺筒對局三天。幺筒看到了背影,又看到了姑娘的臉蛋子,蠻漂亮的;心里想著姑娘,這動力一下子就大了百倍,把自個兒的膽小的事給忘記了。忘記了膽小的事,膽子就大了;膽子大了,也就放的開了;幺筒拼了命地對局,桃城最厲害的三大高手,也不過是與幺筒打了個平手。
桃城人民忽然醒悟。這幺筒子就是麻將高手啊,便由麻協出面,請幺筒給眾人上課,講解麻將之道。
讓幺筒打一下牌,已經是為難的了,這下子,讓幺筒講課,更為難。這講課的事,幺筒八輩子祖宗都沒做過的,幺筒膽子一下子小到極點,話都說不出來;底下人見幺筒這傻樣,哄哄大笑。幺筒漲紅了臉,不知道怎么下臺,眼睛四處看,想找一個救助,然而,未來的老岳父低著頭,顯然是十分不滿意的;幺筒心驚加心涼起來。回轉眼神的瞬間,幺筒看到了姑娘,姑娘那好看的臉上羞紅紅的,好像這講課的是她、是她實在對不起眾人似的。幺筒看到姑娘,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間來了勇氣;勇氣有了,膽子也就上來了;膽子上來了,就把話匣子沖開了。
幺筒咳嗽兩聲,說,我在麻城是沒人帶我玩的,原因就是我的麻將水平很低,麻將者,麻麻然的道道太多,我理解的不透徹,只能給大家講一些麻將基礎知識。
眾人洗耳恭聽。
幺筒道,麻將,就是人們常說的搓麻也。麻將生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萬年之春夏秋冬月份,祖籍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筒村,現居住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條巷。其實,說這么多也沒有用,沒人能在麻將家里找到麻將,但人人在東南西北中都能見到麻將。記得某年某月某日某個哲學先生說:存在即虛無!是的,對麻將來說,存在不如不存在,但偏偏麻將這個可以不存在的蹤影在麻城、桃城、人城、鬼城等等卻隨處可見,成為人人的至愛。你們桃城麻將氛圍與麻城比,還是很有差距的;在麻城內,上至賓館茶樓大酒店,下至街頭巷尾泥巴村,處處麻風盛行,麻將還曾使美國總統布什震驚,當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全國人民九億麻,這充分證明了麻將有比偉人還偉人、比明星還明星的崇高知名度。你們想想嘛,縱然全國人民都知道雷鋒,都聽說了
現在時興市場經濟,論改革開放,凡什么都來一個產業化,連他麻麻的小小足球,都冠上什么足球產業,其實,有些人真的是瞎眼了,足球踢得那么臭,還盡讓球迷的包包只出不進,算什么產業?你們想想,麻將一天在全國的營業額有多少?全國所有麻將館場一天的生產總值是多少?為國家上交稅收是多少?抓麻打賭的罰款是多少?解決了多少個下崗工人再就業……就憑這點,麻將完全可以是個大麻將產業。雖然有人說搓麻輸錢,但一桌四人,總是有贏有輸,所謂把東家的包包掏給西家也,不象足球,永遠只掏球迷的包包;更何況,打麻將者,只要常打,就不可能永遠背時,總會有贏的時候,蘊含著巨大的希望,給了人巨大的動力。
不會打麻將的人總是要吃虧的,當年岳飛就不會打麻將,而當時京都的秦檜又恰恰是麻將高手,打遍京都無對手,聽人說岳飛武功高超,兵法韻熟,想必麻將技藝超群,于是,一門心思地想與岳飛在風波亭對搓一次,可岳飛就是不給面子,不與他搓,于是鬧出了一個風波亭子的風波。
還有人說麻將不高雅,這更是笑話,君不見梅、蘭、竹、菊是麻將中的密友,而陶淵明只不過是與菊有緣,鄭板橋亦不過畫畫竹也已,他們都被稱作君子、雅人,哼哈哈,其實與麻將相比,麻將才是君子中的君子,高雅中的雅人。
有好事者,請八卦先生為麻將測了一字:所謂“麻”者,廣林也,廣為廣大,說明麻將知名度高,號召力強,有“長城”之盛名;林字寓意茂盛,繁榮昌大;所謂“將”者,將帥之才也,說明麻將才華出眾,且智力與體力都需超一流之人方可勝任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拉撒的馬拉松搓麻也。
總之、啊、總之,不打麻將的人,算什么?算是白來世上過一路了。
幺筒一邊說,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什么的。他是一邊胡亂說一邊眼睛看著姑娘,姑娘剛開始是低頭、紅臉的;慢慢的,姑娘臉不紅了;又過了好久,幺筒發現姑娘竟然是看著他的了,目光里還有些許贊揚;幺筒這下子更來勁了,說得口若懸河,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幺筒未來的岳父更是十分得意,篷人便道,我為何把姑娘嫁到麻城,你們現在看我姑爺,就明白了噻。
就這樣,幺筒終于娶上了媳婦。
四
幺筒娶上媳婦的事不提,這有娶的就有離的,麻二麻就離婚了。
且說麻城的城東,有一個麻二麻,麻二麻平生嗜好有二,一為喝酒,二為打麻將。
如果說麻二麻喝酒沒得啥子水平,一般也就是三、二兩倒地,可他偏偏好酒,由原來的每天必喝一頓發展到每一餐必喝一盅。
再說麻二麻打麻將,其實也是沒得啥子水平,可他偏偏故作高深莫測狀,別人丟九條,他也摸了張九條,按常理說他丟九條絕對是順水劃船,他卻偏偏扯了張九萬丟出去,打得來連“叫”都沒有了,可他嘴上還哼著小曲,沒想到這張九萬放了對家“白板書生”白洗的清一色的“大炮”。
麻二麻打二麻將,其實以前也就是逢周末耍耍,后來發展到每晚必耍,自從下崗后,就發展成職業麻民。因為包包日漸空落,有一次將婆娘用來買米的錢也偷去輸了,結果,婆娘與他離了婚,打這以后,麻二麻就麻的更歡了。
凡街坊鄰居,一見到麻二麻都樂得合不攏嘴地叫:
麻二哥,二麻兄,來嘛打麻將!
不打,不打,昨晚又輸了,這幾天手氣太臭!
麻二麻一邊說著,其實,他人早就坐到了麻將桌邊。自然,這一場下來,又是麻二麻輸了。
麻二麻喝酒不行,打麻將也不得行,但麻二麻邊喝酒邊打麻將時,可就不一般了。你看,麻二麻一手端著酒盅,一手嚓嚓嚓地理牌。
有人問:二麻兄,邊喝酒邊打麻將啥滋味?
麻二麻頭也不抬,盯著剛扣起的牌,一副自得的神情:啷個這都不知道?酒杯中自有顏如玉,麻桌上自是黃金屋……得,杠上開花!麻二麻高興得尖叫一聲,呼地倒下牌來,結果,是詐糊,害得麻二麻賠了個大滿貫。
有一天晚上,麻二麻突然變得手氣如虹,獨九條,吊五萬,邊七筒都一一自摸。麻二麻一邊喝酒一邊糊牌,直糊到午夜十二點,把幾個街坊鄰居糊得愁眉苦臉,心想麻二麻都已喝一斤燒酒了,怎么還在糊牌。不行,得繼續打。麻二麻也贏得高興,本該收場的牌局,依舊繼續酣戰。麻二麻又開了兩瓶燒酒,一邊喝一邊繼續糊牌,直糊到第二天凌晨6點,燒酒瓶喝了個底朝天不算,另三家的口袋也統統被糊干了后方才收場。
第二天白天,沒見到了麻二麻,街坊鄰居說麻二麻昨晚打了通宵,想必還在睡覺。
第三天,仍沒見到麻二麻,街坊鄰居說,二麻這廝,贏了錢就不來打牌了,好壞。
第四天,依舊沒見到了麻二麻,這小子哪去了?街坊鄰居悶起了。
有好事者去麻二麻家看,透過窗戶一瞧,呀,麻二麻依舊和衣直挺挺地睡在床上。那晚喝酒太多,麻二麻已瘁死了。
死一個麻二麻,其實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自從報紙登載出來以后,據說這件事還曾驚動了中華國際宇宙麻將聯盟協會,一時間,麻城人只得壓縮嗓音,不敢大聲議論。在麻城的麻將建設開發管理局麻麻然地差不多當了小半輩子的鄭局長也突然下課了。
五
老鄭局長下課后,新的局長上任是不可避免的,原來有老局長罩著,麻處長的日子當然好過的多,況且新局長一上任,就開展整風運動,這可著實讓麻處長很緊張,思考了三天三夜之后,麻處長決定先開會,順應整風運動,一定要給新局長一個好印象。
說動就動,其實,麻處長還是很有行動能力的,第二天一大早,麻處長就召集齊所有人員,并發表了如下建議:
同志們:今天啊,今天、召集大家是來開一個簡短的會議,現在我們的同志很不象話,大家都很清楚,新局長開展整風運動了,昨天局里來人,來人調查,啊,很不象話,上面批評我們處成了“麻將處”,說我們處的同志都跟我一姓,都成了“麻民”,這就叫上頭的人弄不清醒了。大家喜歡打麻將是可以的,但不要誤了工作嘛。小張每天早晨遲到,啊,老王每天在辦公室睡桌子,李娟倒挺精神,卻每天在上班時研究“麻經”,陳麗更不象話,上班時間也敢溜出去打麻將,最可氣的是上頭來的人要辦事,你居然不認得,不認得也不要緊,為什么說“老娘約了要去打麻將,今天沒空!”……啊……總之,從今以后,我處要實行改革,小張每晚打通宵,第二天早晨就直接到處里報道,不必再回家,以免一回家見到床就想睡覺。老王不許在上班時打瞌睡,更不許打瞌睡時說什么九條、幺雞之類的夢話,為解決打瞌睡,我建議你一上班就把眼睛瞪成“二餅”。李娟研究“麻經”時,就一個人研究不要亂竄著與別人討論。陳麗上班時出去打麻將就請個例假……唔,不可能天天例假,哪就分別請例假、病假、事假、婚假、探親假、生育假、喪假……總之,全處上下自今日起,要嚴肅對待工作,若有誰敢犯規“點炮”,對不起,我就要開始處罰了,若連續再犯,那就是“杠上炮”了,到時候被局里開除,我也保不了你們。總之……
麻處長話還沒說完,李紅就還不耐煩地插話了:麻處長,都快下班了,你可別忘了今天晚上的約會!
麻處長看了看表:唔,嗯,啊,總之,我就不多說了,今天晚上我約了幾個高手過招,明天上班后再繼續開會!嗯,總之,我處要好好表現,要建議新局長把我市開展了多年的麻將大賽運動繼續辦下去,力爭辦成全市、全省、全國直至全世界的知名運動品牌。
六
麻處長住家的地方,是南門外的麻廣林小區,小區拐角處,有兩人,一個是修自行車的娃,這個娃就是幺筒,因其天生一張圓臉,幺筒的稱號就是這么個來歷;另一個是年長的,因其額小臉長,人稱三條爺,與三條爺同齡的哪些大爺,便直呼“歪三”或“條三”了。
這日下午,太陽還頗大,兩人閑著無事,便擺些龍門陣。
三條爺說:如今這世道,啥民都有,奉公守法的是良民,偷奸耍詐的是刁民,炒股的是股民,搓麻的是麻民……
可不是么!幺筒說,我們麻城縣三百萬人口,至少二百五是麻民,論起來,麻民最多。
就是!三條爺說,如今,上至八十歲太婆,下至八歲龜孫子,搓起麻來,都是唾沫橫飛,張牙舞爪,活突突一副麻辣燙的模樣!我對門的小兩口子,平日麻來麻去,結果弄出麻煩,麻到要離婚了。
幺筒說:離婚沒啥,如今這社會,離婚很時髦的!有結婚就有離婚,人生苦短,只嘗結婚不嘗離婚,終究少了一份體驗,再說……
你娃瞎扯淡,三條爺說,真是弄不懂你們這些年青娃,離婚都當兒戲!
幺筒說:我常說您老腦筋,就是不轉彎彎,您想啊,如今最流行的一句口頭禪是啥?幺筒頓了頓,見三條爺沒反應過來就補充道,如今流行的是,不麻不舞,定是250;婚以離,但不可不麻不舞。麻民之所以多,是因為舞起來挺累的,除年青人外,老和少舞中多有不宜處,故大多去進行老少皆宜的麻了,免得被人稱著250,我縣人口300萬,有250是麻民,說這其中道理,其實也就這么點兒!
唉,可憐麻二麻,據說,老局長下課,與二麻有關。三條爺見說不贏,就轉移話題。
錯!幺筒更來勁頭,老局長下課,是因為美國的一個叫什么布什的大官聽說黃荊大山里有一道克林燉萊溫死雞的大菜,是大補,于是坐飛機來吃,結果,飛機飛啊飛,飛到我縣縣城上空后,突然嚇得布什不敢下飛機,你知是什么原因?原來是我縣縣城轟轟烈烈的麻將聲,不知情的布什以為海灣戰爭又打起來了!就這么,得罪了外國來賓,老局長下課了。
三條爺爭不過,又道,那你知道三筒姑又是怎么離婚的事么?這三筒姑,本來麻將打的臭,偏偏好打的很。打一場輸一場;與她一起打牌的一個漢子,牌打的好;也不知道怎么,這兩人,打著打著,打到床上去了;被她老公撞見,三筒姑解釋說是向對方取麻經。簡直搞笑,這取麻經的還取到了床上。她老公自然不答應,兩人吵架,無法和平解決,于是,三筒姑的老公在一氣之下,將三筒姑趕出了家門。出了家的三筒姑,麻的更得意,麻累了,就到那野男人處睡覺,睡醒了,繼續麻。
幺筒接喳:不對不對,是三筒姑主動離婚的,并且,什么都不要,凈身出戶。
三條爺道:家里的東西都讓三筒姑輸的干干凈凈,哪里還有什么東西可分?這麻將牌,真是害了好多人。
兩人對侃,互不相讓。天都快黑了,還在侃。
遠遠地走來一女人,一邊走一邊吼,幺筒看,這女人長衣長袖的,一點也沒有麻角七的女人那種浪潮,可是,又不得不聽,這女人是自己的婆娘,只得回家。
回到家里,女人端上飯菜;想必是一下午與三條爺嘮叨久了,口干舌燥的,便取來酒喝。
女人一邊嘟囔,一天的沒掙幾個錢,還要喝酒。
幺筒也不聽,只管端起杯子在那暈酒。
女人倒也是賢良,嘴上嘟嘟的說,手上卻下廚重新加菜去了。因為是在家里,女人的外衣脫了,那身段,一扭一扭的,那胸脯,半白的一部分也在外面。幺筒突然想起麻角七的女人。
晚上睡覺,幺筒把女人脫光,女人比幺筒小了十歲,自然光潔,幺筒一邊撫摸,總是想著麻角七的女人;也許是酒的緣故,幺筒在女人身上做些從來沒做過的動作;女人不樂意了,道,你這是在哪學會的花樣?是不是出去偷醒了?幺筒道,我這一輩子,就你一個女人,怎么會有別的事呢。女人道,瞧你膽小如鼠的樣子,量你也不敢,要是被我發現了,有你好果子吃。幺筒連連保證,女人也不再說了,依著幺筒耍完。
事了,摟著女人,想著想著,幺筒下定了一個決心。
第二天,幺筒早起,為女人做好早餐。女人起來后,看見早餐,心里感動了一下,可是,見幺筒還沒去擺攤,女人又吼到,你這生意不做了,一家怎么來錢?
幺筒笑道,今天不去做生意,我要去為你買衣服,得,今天你也別上班了,一起去。
跟你這么多年,你也從來沒給我買過一件衣服,今天是什么太陽出山,咋有這好心?女人一邊說,心里面是自然高興,可女人顧家,要去上班,一邊道,省省吧,將來要是有錢了,買個新房子才對。
女人走了,幺筒一人進了商場,比劃著麻角七的女人模樣,恨下心花了些錢,給女人買了套衣服,又給女人買些雜碎物品。買完衣服,幺筒提這些衣物出門,不知道怎么的自己也臉紅起來,幺筒象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或者是好像偷了商場的東西一樣,一溜煙地跑回了家,把衣物放到床上。
幺筒心里蹦蹦跳,直到在擺攤的地方坐了好久,才緩過來。
晚上,女人下班回來,高興的不行;一試衣服,傻眼了。
女人生氣道,你這衣服,怎么穿出門?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這種女人,回來拿我當模特?這衣服,我明天就丟垃圾堆去。一邊又問,花了多少錢?
幺筒只好如實回答。女人一聽,就這些不能穿出門的玩意兒,還花了那么多錢,更來氣了。
幺筒本來以為女人會高興,卻沒想到討了個沒趣;討了個沒趣不打緊,這女人為這事與自己吵架起來。本來已經平靜的心,又蹦蹦跳起來。
女人一邊吵一邊哭,你自己看看這個家,房子這么破,你還有心思花那么多錢賣這玩意回來讓我穿。
真冤枉,幺筒被吵得無可奈何,只能一再地對天睹咒發誓,才讓女人平靜下來。
更可惱是,晚上睡覺,女人竟然不讓他碰了。
幺筒想,真麻麻的不劃算啊,沒地方訴苦,也不敢亂說;至于衣服丟不丟的事,幺筒更不敢再提,生怕又把女人給得罪了。
七
關于鄭老局長是啥子原因下課的,恰如一百個人眼里有一百零一個麻將糊牌法一樣,總之,就是鄭老局長本人,也不清楚。但鄭局長是怎么當上麻城的麻將建設開發生產管理局局長的事,人們是知道的。
話說當年的縣長大人,不好色、不貪財、不沾酒,唯一的愛好就是打麻將,問題是縣大老爺打牌,十打十輸,百打百輸。老鄭當年得過中華國際宇宙麻將協會大賽的獎狀,然而一直沒得到轉機,后來與縣長大人認識,才讓老鄭轉了機的。
在麻城,人們尊禮敬官是懂得的,但上了麻將桌是不分大小的,管你是縣大老爺還是七、八歲的龜孫子,打牌就照羸你并不帶任何情感色彩。據說這是麻城傳了千年的麻規。
大清時,本縣來了一個舉人當縣大爺,別人當了三年縣大爺至少弄個十萬八千的白花花的銀子回家,這個大老爺倒好,三年下來倒欠麻城百姓十萬八千銀子,在麻城是無法走路了,這個舉人老爺邊打掃麻將館衛生邊讀書,又考中了進士,要分到浙江某處當官,然而皇榜下了,這欠銀子的老爺也走不脫,好在,浙江當地一鄉坤知情后,拿了銀子將大老爺贖走,這才了事。
這件事的產生并不是麻城人不禮造成的,恰恰是麻城人民尊禮重道的表現。據說,麻城千年以來,沒得一個貪官。一個不講信用的人,到麻城,只要學會打麻將,混上一年半載的,就成守信用的人了。
麻城,是個好土地,這里的人講規矩,見到當官的和老人,要點頭禮并讓道;吃飯要等老人、長輩先坐定、舉了筷子,方可動手;喝酒要先站起來敬官人、老人、長輩,方可相互推杯換盞;婦女有事,男人都得去幫助,否則這個男人就不是男人。
據說,日本鬼子之所以沒能進麻城,就是因為日本鬼子禍害了女人。
在日本鬼子即將可能要到麻城之際,麻城的麻祠堂的麻大爺終于有了一次舞臺表演。
麻大爺召集了全城青、壯年,說道:這個日本人、啊、咳、日本人是個什嘛東西?
底下的人全笑了。
麻大爺正色道:莫笑,笑啥子?既然我不曉得日本人是個啥子東西,那么,日本人就是個不是東西,既然不是東西就不能讓這些鬼娃子進城;城里的和尚要做法,道士要擺道場,最好嘛,要擺個水陸道場才行;年青的壯年,拿起扁擔,見一個日本鬼子打一個,不要怕,先人不會怪你們的,聽說,張自忠將軍都不怕鬼子,身上中了七槍都還在指揮打鬼子,這就充分說明,日本鬼子真的沒得啥子了不起,就是個小鬼子。大鬼我們都不怕,還怕個啥子小鬼子?
底下的人更笑了:到底是青年還是壯年?
麻大爺見大家起哄,怒道,你們這些龜兒子龜孫子的,沒得出息。
麻大爺自己操起根扁擔要出門。
下面的人哄哄笑笑地把麻大爺攔住。各人不分彼此,操起家什就走了。
后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日本鬼子就是沒有進攻麻城。據說,重慶就是因為日本鬼子過不了麻城才保下來的。
再說縣長大人的事,打牌總是輸,便與老鄭、不、當年的小鄭討教,小鄭便將家傳的九九八十一卷麻經奉送了縣長大人。自此,縣長大人逢麻必羸,自然也將當年的小鄭推舉到麻將建設開發生產管理局當局長了。然而,麻城人民對這一行賄行為,就是不依不饒,自此,再也不讓小鄭打牌,直到小鄭變成老鄭也打不了牌。
八
從局里退下來,老鄭不得再去局里上班了,很長一段時間里,老鄭的脾氣都暴跳如雷,身體一下子就垮了許多,動不動就拍桌子,甚至于屋里就剩他一人時,他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生氣,突然摔東西,自從到另外一個“局”,當了“局長”后,他才又正常了。
退下來的老鄭,真的覺得自己老了,腿腳真的沒了力氣,行動真的不如以前了。以前,老鄭在局里上班時,雖然開會時總是說:我身體不舒服,要去療養一段時間,但局里工作,依舊要有條不紊!麻將大賽,同樣要有條不紊!其實,那時老鄭的身體是很舒服的。或者開會時說:我年齡大了,行動不便了,寶貴的時間啊,時間寶貴!其實,那時老鄭行動是很方便的,況且局里還有公車專用。
當局長的時候,老鄭很少跟鄰居交往,看到幾個老爺子圍在一元一座的茶鋪頭打麻將,總是嗤之以鼻。退休下來之后,突然就覺得若大一個小區陌生得好像只有他自己認識自己似的。有好幾次,他拐著彎兒想湊過去,竟然又為自己臉紅,總為自己以前的那些種種等等,似乎是別人早已知曉,所以,很不好意思。
這一來二去的,老鄭的確一下子就消瘦很多,脾氣壞了許多不說,頭發也不似當局長時梳得光亮,也怪,就是老鄭用心地花上半個小時去梳,也依舊是亂糟糟的地堆在頭上。
爸,該息息了,讓有能力的人上去,是對的!從成都回來看望他的兒子說。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沒能力?老鄭火冒三丈。
爸,讓年青人成長起來挑大梁,這是您常說的噻!
無法回答,老鄭看著鏡中花白得更多的頭,嘆了口氣。
有一天,老鄭的兒子將鄰居幾位大爺約到一起,又把老鄭引過去,就坐在一元一座的茶鋪頭打起了麻將,晚上回家,老鄭的兒子見老鄭竟然開朗了許多,還喝了兩杯葡萄酒。
自哪以后,老鄭每天下午都去茶鋪頭打麻將,并且通常都是他去召集人,幾位大爺依舊開心地稱他:咦,老鄭,你現在又成麻局局長了!老鄭也開心地笑了。
這就是老鄭,總之,以前當局長的,現在還是要當“局長”才行,自從到了這個新的局當上“局長”,老鄭繼續保持一貫的工作作風,每天準時到場、安排人員坐麻將位子,親自下一線打牌。待人也沒脾氣了,人們漸漸發現,這麻將牌局,有了老鄭這個不領工錢的“局長”管著,還真是不一樣。人們也漸漸增加了對老鄭的信任。
至于布什克林燉萊溫死雞的事、老鄭是怎么下課的事,大家也不再討論了。事實上,也無法考證;鄭老局長是啥子原因下課的,連鄭老局長本人也不想去清楚了。
九
這麻城,其實不過是黃荊大山里的一個縣城。說大,在我們這黃荊大山里面,那可是老大老大的地方了。真說大,其實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小縣城,與黃荊大山外面的那些城市相比,實在是沒法比。只是不知自何時起,一陣麻風吹來,吹來一片麻麻之聲,代替了黃荊大山的山風。這麻麻之風,與黃荊大山外面的城市相比,竟然是不落伍的。一切要跟上時代步伐的,外面的現代化建設雖然沒跟上趟,打麻將之精神建設可不能再落伍了,故而,麻城在麻將這項事業開發建設上,一時成了黃荊大山里的佳話。
麻處長帶動全處建議的關于“把我縣開展了多年的麻將大賽繼續辦下去,力爭辦成全國直至全世界、全宇宙的知名品牌”一事,果真得到了新局長的同意,為此,局里還給麻處長發放了積極建議獎金,并上報到市,市報上專文表彰了一次。
麻處長興高采烈,重點布置了第九屆中華國際宇宙麻將大賽決賽的各項籌備工作。
公元2001年2月1日,正是
城南、城北、城東、城西,自居委會、街道辦、各企業事單位、學校、機關團體、各鄉鎮、各村莊,全民層層選拔,在經歷了這差不多將盡一年的炮聲隆隆之后,在決賽日,反倒顯得格外寧靜。
且說這日,天高氣爽,陽光明媚,春的感覺滋潤在縣城的每一個角落,男女老少,歡天喜地,大街小巷,車水馬龍;竄門子的,走人戶的,上班的,旅行的……觀看麻壇決賽的,絡繹不絕。
這第九屆麻壇決賽從炮火烽煙深出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殺出重圍、步入決賽之巔的四人,基本上不出大家所料,分別是東城根街的人稱“白板書生”之白洗,這小伙子年方二十又八,正值青春巔峰狀態,在前八屆大賽中,獲得兩次桂冠,經民間民意測驗,本屆桂冠,非他莫屬。白洗本是師范畢業,畢業后當了幾年教師,因酷斃于麻,被學校開除后,自成職業麻手。
第二位是西城根街的“西風”,西風今年四十有余,瀟灑如西風,搓麻一貫老持沉著又灑脫,江湖傳言“西風到,不用點炮”,此話是說西風一上牌桌,從來都是他自扣,別人想點炮,嘿嘿,西風還不要;西風共獲前八次大賽中的三屆桂冠。
第三位是南門外南門村的離了婚的“三筒姑”,三筒姑之名,首先得自于她的身材,其頭、身、臀三節一圓,活突突就是一個三筒,其次是得之于她搓麻,只要三筒姑一上牌桌,三筒總是與三筒姑形影不離,或自扣三筒、或別人點炮三筒、或單耍三筒等等,最絕的一次是三筒姑與六人大戰“七星劍”之血戰到底,三筒姑自杠三筒后,居然又杠起一個三筒成了杠上花,把其他“六劍”赤頭赤尾的“杠”成斷劍;總之,三筒姑其人,莫說汗毛、鼻屢,可能從身上搓一個汗渣渣出來,都能變成三筒;三筒姑與西風一樣,亦獲本市前八屆大賽中的三次桂冠。
以上三人,可謂旗鼓相當,實力超凡,堪稱東邪、西毒與南帝之絕頂武功。
最后一位是一個老爺子,看長相,光禿子的和尚頭,頭上一根毛都沒有;胡子又長又亂,稀疏幾根間或夾雜灰白,不知其年有幾旬;論身材,一副幺雞模樣,不見仙風道骨之妙然是小事,一條腿還是瘸的;讀閱歷,從沒在本市前八屆大賽中坐過屁股,當然,甭提得過冠了;最可笑的其右手是六個指頭,雙眼泛白,一睜一閉之間,極盡趣笑之功。我娘生我時是六條指拇,大家就叫我六指爺罷了。有好事者立即多方查證,竟不能得,只知六指爺來自北門外而已。
閑話少敘,
搬金山,坐寶地,各人依據陰陽五行、河圖洛書、八卦方位和自己的時辰八字掐指一算,立即搶占有利地形,只把個“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的“暗門”北座丟與行動遲緩老邁、腿也瘸了的六指爺。
六指爺見幾位都已落座,皺了皺眉頭,只得就坐空位。三筒姑一斜臉,輕掃了六指爺一眼,心中之陰笑已掩藏不住,兀自從胖乎的嘴角露了出來。西風不失瀟灑,手揮無論春夏秋冬都不離身的一把紙扇微微點頭,算是與老者和在坐的各位致意。白洗抽出“恭喜發財”(據說此煙是白洗上牌桌的專用煙)遞與老者,倒是顯得有些恭敬、謙虛,但一副志在必得的氣勢,狀溢于煙圈之中。一時間,空氣驟然凝聚,各人兀自和牌,疊牌,叭叭叭,立成四圍長城。一番推讓之后,由六指爺首先發牌。
本屆大賽規定,考慮天地造化、時辰八字、五行相生相克之各項不公正的“手氣”問題,規定若一家有三次通吃三家籌碼,則算該家得冠,否則,須大戰九天九夜,直至最后數籌碼最多者得冠。在介紹比賽規則的同時,牌桌上早已酣戰猶加。
自麻城開展麻將大賽以來,許多人變成麻壇明星,麻風之盛,有歌謠為證:麻城麻將城,城已成空城;農民不種田,工人不上班;教師不教課,學生不讀書;人人不管事,只管搓麻去。
再說那些觀賽者,左右瞪眼,盼望牌上出現一些“幺九、大隊子且青一色、暗七隊自扣龍頭、連雙杠再后杠開花”之類的絕妙牌技,然而太令觀者失望,自第一局起各家扣來扣去,扣到最后一張,仍只是個“查叫”,且各家倒下牌后一看,三筒姑好不容易下了個“嵌”三筒的叫,已是死叫;同樣,西風單要幺雞,偏偏六指爺有了三張;白洗不過是下了張歪七條的叫,西風手里正握了三張;最可憐的是六指爺,單要六條,再看看牌桌上,另三張早就被其他三家打出去了。如此一連大戰了八天八夜,共打出二百二十二局牌,竟然只是一個結局:沒有一家能糊牌。如此,觀賽者又突然大悟,由初觀之失望轉為絕頂之驚嘆,嘆這四大高手對局之精妙,一時間電臺、報紙紛紛搶報新聞,《麻壇》雜志更是將其中對局悉數載入,并且由麻壇名宿專門配發點評。
第九天,也就是大賽決勝日,這一天大早,麻壇賽場里,前來觀賽者特別多,人們似乎是有了某種特別的期待。果然,第一局,白洗就“龍飛七隊”自扣了一個滿貫。第二局,三筒姑又來了個“青天一色”自摸三筒。第三局,西風又自摸大九隊三杠開花,即三個九條杠九條、杠起個九簡;手上的三個九筒接這九筒再杠,杠起個九萬;眾人更沒想到他手中還有三個九萬,再杠九萬,三連杠開花,依舊是個大滿貫。只有六指爺仍然“穩起”,成了唯一的輸家。
這三局和牌之后,又一連斗了九局,時間已是下午六點正,也就是還有三個小時,本次麻壇大賽即將宣告結束,眾人正紛紛推測冠軍花落何處時,不料六指爺清一色杠起獨六條來了個杠上花。自此,四家又都成了平手,桌子上又不再糊牌了。
最后一局,眾人各顯神通,三筒姑青一色下叫三筒,牌桌上四個三筒一張未現,眾人看來,三筒姑非贏莫屬了;再看西風,小七隊單調九萬,其它三個九萬依舊未現,桌子上其它萬子、條子丟了許多,看來九萬必現,亦是必勝之局;白洗更是“幺九”好牌,手中一對幺萬、一對九萬,縱然沒了九萬,亦可能是幺萬自摸……牌局漸漸接近尾聲,三筒姑打出一張幺雞后,桌子上只剩下三張牌了,此三張牌中必然有一萬,九萬或三筒,按理西風收底,此時的西風一張長扇,呼呼打開,一副冠軍舍我別無他人的樣子。三筒姑更是干眼急瞪,盼望老者扣出三筒丟出來,因為無論如何她也無法摸牌了。白洗滿懷等待,一萬或九萬隨便摸一張就搞定了,又搶在西風前面,“冠軍我也!”心中狂呼。
未曾料老者伸手從這三顆牌中摸起倒數第三張牌幺萬后,突然倒下四個六筒開杠,三家人暈然凝望,六指爺順手拿起倒數第二張牌往桌子擱,竟是三筒,三筒姑激動得哇地一聲,剛哇到一半哪嗓門就像到了半空中,鳴成半截,原來,老者是另有三個三筒暗藏,再杠一手三筒,這樣一來,那最后一張依舊是老者來抓了。三筒姑自椅子上往后一仰,已不省人事,然觀者如云,竟因專注牌局而未見。西風呼地把扇子一收,看老者如何去開牌。白洗暗自叫乖,多虧“幺九”啊,沒了“幺”還有“九”,亦點起一支煙來,專等待老者點炮。六指爺環顧四周,竟不去開最后一張牌,兀自離開牌桌,說是去尿尿,竟不見了人影。
此時已是晚九點正,裁判代為開最后一張牌,果真是九萬,再打開看六指爺的牌,一對幺萬做將,正好下的六九萬的叫,竟然雙杠開花!
一時間,西風長扇落地,哈哈一聲怪笑,七孔流血。人們當然醒悟,頓時慌亂,把西風和三筒姑急往醫院送去。只剩下白洗坐在牌局間,依舊是一副吃驚、沉思的樣子,煙早已經燃完了,但煙屁股依舊夾在手指間;人們用手一推,順手倒下,摸摸鼻息,早已氣絕身亡。再說西風和三筒姑,死在了去醫院的路上。
人們舉著火把,去尋六指爺,幺筒也夾雜在尋人的隊伍當中,一直尋到北門外夫子廟里。然而,一路無人,廟子里更是空空如也。眾人舉著火把,照亮了那廟子的墻角,一個人形的圖畫。人群中的一人突然驚呼,這不就是比賽的六指爺么?眾人一看,驚嚇萬分,紛紛退去。
十
一場麻將,死了三個人,失聯一人,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中華國際宇宙麻將大賽因此被取締了。比這更大的事情是,麻城突然調來了一位新的縣委書記,并且,這書記還是個不打牌的書記。
比書記不打牌的事還要大的事,是縣城要搞開發了,縣城中心的老麻將街要被拆掉,修寬大街道、商場和大廈。
一幫麻將遺老們不答應。書記親自走到遺老們中間,講解發展的道理、拆遷的理由,并且給大家保留有新的打牌的空間,書記道:你們看看你們現在的住房,上廁所都困難啊!拆遷后,大家都能分到全新的套房!
再也沒有比這個新房子的事更大的事了。老鄭局長充分發揮他的老黨員的帶頭作用,第一個站出來,舉雙手同意拆遷。接下來,各個人戶陸續地完成了拆遷手續。
幺筒與女人,因為老房子面積大,分得了兩套住房。一家人由原來的窮光蛋,一下子有了好幾十萬資產。幺筒偷眼看女人,女人的眼眉睫上都是笑。幺筒的老岳父,更是篷人便侃,你們看,你們看,托國家的政策好,我那姑娘姑爺的,我就是看的準,呵呵,眾人陪著笑。
搬新房子的那一天,女人早早回到家,她要給幺筒做一桌好酒飯
幺筒一個人在寬闊的大街上走,一邊回憶,哪一處原來是哪一家的,哪一處原來又是哪一家的,他是想把這些變化的記憶,更多一些地保留在心里。走到麻角七的老房子處,幺筒突然又想到麻角七,一邊心里說,這麻角七,當年的老房子不賣掉的話,現在也是要分兩套房子的;轉一想,麻角七在成都上風上水,早就不在乎這點房子了。
一邊走,正想著,頂頭撞上三條爺。三條爺道,剛得到消息,麻角七出事了,工程上的多項問題,被抓了;那個什么朱局李包工,也都被抓了;麻角七的女人,已經與麻角七分手了;唉,好端端的一個麻角七,就是給麻將害了啊,不打牌,就不會賣房;不賣房,就不會到外面瞎折騰;不瞎折騰,也就不會坐牢了。
幺筒看街的心情,一下子沒了。雖然心里替麻角七惋惜,卻也對自己的安分守己、沒發過橫財的事多了一些寬慰。又想到,麻角七那女人,雖然嬌艷,卻是見麻角七下臺就跑了,唉,還是自己的婆娘好,窮窮苦苦地跟著自己過了這么些年。這樣想,幺筒心里特別地急著見自己的女人。想自己的女人、想著她在家等自己,幺筒重新開懷起來。
回到家,一桌子酒菜擺好了。女人不在。幺筒坐到桌子中間,端起酒杯;一杯酒下肚,看著這寬闊明亮的新家,心情更好了。繼續下了一杯進肚子,咂咂嘴,今晚這酒,真他麻麻的美。
房門開了,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女人白嫩嫩的大腿、細腰枝,一對大胸、白生生的一半在外面,笑吟吟、羞怯怯的聲音問:好看么?
幺筒咋一眼,我的乖,比麻角七的女人都還要嬌艷三分!
幺筒揉了下眼睛,才看清,原來是自己的女人。穿的正是自己給他買的那套衣裝。女人過來,依著幺筒坐下,給幺筒斟酒。幺筒一把將女人摟進懷里,眼睛濕潤起來。
第二天,在女人身上趴了一夜的幺筒,直至響午才起床。女人關心他的身體:你這個不要命的,今天不許去擺攤了,給我好好休息一下;現在新房子有了,不要太勞累了。
幺筒變得特別順從,依了女人。不擺攤在家,閑得無事,突然想起六指爺的事。幺筒大起膽子,想再去看個究竟,為了讓膽子更大一點,幺筒還特地找了根粗木棍提在手上,一個人跑到城北的夫子廟里,左右查看,然而,怪事,那個和尚的圖,怎么就找不到了呢?幺筒揉揉眼,繼續找,就是沒有那張人形的圖了。
幺筒怏怏地退出來。夫子廟的開闊地上,一些人在測量。聽這些人說,是縣里的招商引資項目,這里馬上要蓋工廠了。這片空了好久好久的開闊地總算是真正的要派上用場了。當中的一個年長些的人,在擺龍門陣:這夫子廟,可了不得了,昔年之前的昔年,麻城的一個和尚,就是住在這里的;這和尚,一人愣是將一千多人的山賊打敗,而且,手槍是不管用的,他能將手槍子彈擋開的;并且,這和尚是上知成都的紅牌樓有多少層、下曉麻城的地下水有多少度,實在是麻城的奇人啊。
一邊的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青人問:麻城自古無和尚廟子,這和尚是哪來的?
這下子,把那個擺龍門陣的年長些的人給噎住了,他生氣道:哪來的?你問我,我問誰去?大抵上就是麻城土生土長的唄!眾人哄笑。幺筒也笑了起來。幺筒突然覺得,這日子怎么就好像是變得越來越開心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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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醉,新疆《北疆晨報》副刊主編。主編/出版《中國新寫實主義詩歌優秀作品選》《中國新寫實主義詩歌實力詩人作品選》《中國新寫實主義詩選》等,個人專著有《天空的麥地》等詩集4部、評論集2部。)